第9章 望闻问切
虽说胧衍神地与运天城接壤，却不似阖安城那般方便，运天城外本就有层层外城，阖安城原也只是一方外城，不见山也只是荒山，给了易隅清做封地后才成了主城，虽说战神已逝百年，又无子嗣，城中百姓依旧尊奉他为城主，为他修葺祠堂庙宇，遇上点什么大事才去找五玄堂的掌门做主。
“槿哥哥好厉害，那么多人都打不过你”蓦寻回想着方才被万俟槿拉着从城墙上一踏而过，水灵澈动的眼神盯得万俟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墙那么高，槿哥哥一下子就飞上去了……”
这傻小子，阿枫感受到了蓦寻对万俟槿深深的崇拜，叹了口气深感无奈，“主人名气大，大家都以为我们五玄堂就是看病的，我们可是正统门派啊，山医命相卜，刀剑棍棒拳，五玄堂可是一样不差。”
神医这个名号自从传起来了，就有源源不断的病人，就算千里迢迢也要赶来，都以为五玄堂是个药铺子，一开始呢，还大费周章的跟他们解释，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守门的弟子看见外人来了就直接冲着里面喊。
“玄参师兄，有人来找你啦！”
“玄参师兄，有人来看病啦！”
“玄参师兄，有人晕到了！”
“玄参师兄快来！”
“玄参师兄……”
这次出门也不知道师兄弟们能不能应付得来。
一阵锣鼓声传来，想着日子正巧到了八月，这是城外村镇里习俗，一过了立秋便初一大庙会十五小庙会，阖安城外赶上的是小庙会，这回可是大庙会。
什么舞狮，戏法，诵经，杂耍都会来热闹一番，大人们当然是各忙各的，只有小孩子才会围着卖吃食的摊子转悠，那卖糖葫芦的老头前头就有几个孩子眼巴巴的在那看着，但也只是看着没人买。
“小狐狸。”蓦寻看着那小推车的草靶子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糖人，一眼就看见一个狐狸模样的插在上头。
这孩子怎么看见一个糖人就两眼放光了，万俟槿掏出钱来递给卖家，伸手指了指，“婆婆要这个。”
“哎，娃儿慢着”沿街的商贩大抵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这小老太太笑迎着拦下万俟槿伸过来要摘糖人的手，“这个兴许沾上土了，我给你重新做一个。”说完抬手从锅里舀了一勺糖滴滴落在砧板上慢慢成了型，“这靶子上的糖啊都是上回剩下的了，你啊是我今儿个第一个主顾。”抽了根竹签压在糖画上，用铲子铲起来递给蓦寻，“给这个娃娃买的吧。”她笑得眯起了眼，脸上的皱纹成了条条沟壑，挽着发纂的花白银发从耳鬓上落下来几缕，弓起腰身自顾自的搅了搅锅里的糖，“我的孙儿也得有这么大了。”
回过头去找阿槭阿枫，这两人却没了身影，只见着前面着一个小摊子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从人头攒动的缝隙里看见了那一抹金黄，然后伸了个脑袋出来四处张望，“主人主人，快来。”
蓦寻跟着万俟槿挤了进去，用手小心翼翼的护着那糖人生怕被人磕了碰了。
免费抓药，包治百病。插在地上的幡上八个大字明晃晃的在空中飘着，几个箩筐在地上摞着，一个小人儿守着那框，说是小人儿吧也不小都长胡子了，个头还没两个箩筐摞在一起高，歪鼻子斜眼的叫人看了不舒服。
一旁搭了个桌子，一个老头稳坐在此，除了在边上围观的，另有几个人在桌前排着队，应该是等着问诊。
“哎，主人，一看那老头就是个骗子啊”阿槭拽着阿枫挤到了万俟槿身边，趁着这会儿人群拥挤伸着胳膊护在阿枫旁边，却被她一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只得尴尬的挠了挠头，“看我一会儿上去拆穿他。”
万俟槿把指尖靠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仔细听着，直到那老头给这三四个人诊完，也丝毫没有发现有何破绽，望、闻、问、切，每一个步骤都堪称到位。
倒是旁边那个矮子有点古怪，那个老神医刚把这病症一报出来，他就飞速的从筐子里抓出几味药打包起来，塞给那病人，也未见给他有任何提点。
万俟槿本想凑近看看那箩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药，矮子看见万俟槿先是一愣，后立马把他轰到了一边，“去去去，别碍事。”
“你们家的药怎么卖的？”
“不卖”矮子说得蛮不讲理甚至想伸手推他一把，“要看病排队去，没病一边去。”
蓦寻恶狠狠的瞪了那矮子一眼，阿槭已经走上前去伸出手等着那老头给自己号脉，那矮子看见了转过身一把抓起阿槭的胳膊，“今天已经没号了，改天再来吧。”把阿槭的胳膊甩下去，又扯着嗓子冲着人群喊，“今天的病就不看了，神医给大家配了熏香，带在身上可滋阴补阳，益寿延年。”说罢抽出一个框来往地上一撒，散落一地的香囊，围观的村民一拥而上。
“主人主人，我抢着一个。”阿枫一抬手扔给了万俟槿，万俟槿不缓不慢的走到那神医面前，“晚生不幸身患绝症，老先生可否破例再给我号上一脉？”
万俟槿伸出手来，手掌不大，手指指节分明，指骨纤细修长，露出的半截胳膊纤细白皙，若不是这手长了些，便以为是个姑娘的。
神医往四周瞧了瞧竟不见那矮子的身影，这才把手搭了上来，却眉头一紧，颤抖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神色慌张眸中还有些恐惧。
万俟槿也不急着问他，拿起那香囊顺着封口扯开，上层是一些普通香料，下层则是极为细腻的齑粉，捏起一点里面的粉末在手里捻了捻，便眯起眼睛逼视着他，“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千年醉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万俟槿的声音高了几分怒目圆睁，“千年醉乃是剧毒之花，一片花瓣就足以使人致幻，若是制成香粉长期吸入，这人可就疯了！”
一句话，那群还在哄抢的村民都停了下来，有眼尖的认出来万俟槿身上的袍子，更有找他瞧过病的连忙凑了过来，“呦，是圣手大人。”，顺便把那香囊扔的远远的拍了拍手。
万俟槿眼神又凌厉了几分，“老先生自己可知道这香囊有毒？”
老头一时语塞，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滴落。
“我看老先生诊病的步骤，想来先生确实是出身医家，怎的做这种害人的勾当！”万俟槿抓着老头的胳膊硬声质问。
“老朽有愧！”老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冲着众人磕头，“是老头子我瞎了心。”村民把手里抢来的香囊都尽数扔了回去，一一砸在了老头身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小儿是我儿子，我儿自出生体弱多病，老朽医术不济有幸识得医圣英梧，便把儿子送去他那求医。”老头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后来他被赶了回来，说是偷了梧英大人的东西。”
万俟槿听到老头说出英梧二字时心中一震，“什么东西？”
“一张药方子，他从英梧大人那得知醉千年不可直接食用但这药入了人体内再取其精血便可有腐肉再生的功效。”
放屁！“简直是一派胡言，你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吗？”一向温和的万俟槿竟有了些暴怒之意，阿槭阿枫也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想来许是那醉千年便是噬魂散里最毒的一味药吧。
“是我教子无方，养出来个不孝子，我也知道他在骗我，他在家中暴虐无常，若是只有我一个老头子就这么死了算了，可我的妻女就快被他折磨死了。”
那些拿了香包的人不是别人的妻女吗，“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也不是圣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那不孝子折磨死在我面前啊”老头一个一个的头磕在地上，“我老头子有愧啊！”
万俟槿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双眸微微发红，“带我去你家看看。”
“槿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万俟槿周身散布着怒气令人不敢靠近，蓦寻只得凑到阿槭旁边。
“千年醉”阿槭叹了口气，“主人幼时的玩伴就是因为这个没了，而且……你那噬魂散里就有这东西。”
老头家是个自己搭建的小木屋，院子里有个泥潭子插着几朵花红艳欲滴香气芬芳，旁边的几条胳膊粗的大铁链极为引人注目。本以为那矮子会提前回到家里，老头家中却只有妻女二人，衣衫褴褛，身上的道道伤痕清晰可见，见着有人来了便躲了起来。
“老先生还想任他肆意妄为下去吗？”话音刚落推门声便响起，是那矮子。
看见万俟槿站在自己家中，先是一愣后痴傻的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破口大骂，从身上抽出把刀子来就要冲着万俟槿刺去。
奈何腿短胳膊短的被万俟槿三两下钳制住了，把那刀子夺了过来。
“大人手下留情啊！”老头赶过来护着那矮子，“我儿也是身不由己啊！”指了指院子里的铁链，“大人看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自己也深受毒害啊，他原本不是这样的，早些时日他还神智清醒着，一发怒就把自己绑起来，近些日子那铁链也奈何不了他了，求求大人留他一条命吧。”
不知见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儿子把自己绑在铁链上无助的挣扎，他也知道儿子或许没救了，但也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万俟槿本也没想杀他，伸手在他每个膝、肘处按了一把，便都脱了臼，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抽出两张符来口中念诀，二指夹着扔进那泥潭中淡紫色的避空罩里便燃起幽蓝的火光。
千年醉腐生花，只长在腐肉之上，花种皆来自那魑魍鬼域的深幽之地，那潭黑乎乎的东西想必就是它的养料，这等毒物断不可留，那矮子早已毒入骨髓生不如死了。
看着那团火渐渐熄灭，万俟槿眼中的怒气也渐渐压了下去，“老先生今后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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