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柳城
没什么比夏天清晨的阳光更令人悠闲的了。
树叶上的露水还未褪去，灼热的太阳此刻也才刚刚冒头，恰好够把天空照亮，漏出的一丝温度又恰好驱散了夜间的阴寒，而湿润的和风恰好吹在脸上，一只小毛驴恰好拉着一垛草刚刚出发。
一切都极为美好，如果草垛上没躺着那个脏兮兮的青年的话。
赶车的大爷时不时回头看看这奇怪的青年，虽是夏天，但他从未见过有人剃这么短的头发，穿这么单薄的袍子，也从没见过谁这样一身的泥泞还能这么安心地睡着。
这是他捡回来的青年。
清早在山上，他刚刚装好驴车，准备趁着早上凉快，去把城里老爷的柴火给送了，突然从不远处的竹林里冲出来一个人，身上就穿了一件不称体的袍子，已然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个一样脏的坛子，死乞白咧地便赖上自己的车不走了，无奈之下，只能给他捡下山来。
走了数里，兴许是因为颠簸，兴许是阳光开始刺眼了。青年揉了揉眼睛，舒展了下一直荡浪在车外的两条长腿。
“后生。”老人扭头见他醒了，不禁喊道。
“恩恩？怎么啦大爷？”青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
“能问问你叫什么吗？”
“我叫陈星，大爷您呢？”
“老汉姓李，就叫李汉。”大爷和善笑笑，“你这是要去哪呢？”
陈星怔了怔，“那您这是要去哪？”
“我去柳城给老爷送柴火。”
“柳城。。。我看看。。。”他不知从哪摸出了张黑不溜秋的地图，一阵好找，“哦！是临安道边上的那个柳城吗？”
“是呀。”
“那柳城有车去逸永国吗？”陈星用袍子上飞出的线头小心翼翼地把地图捆好。
“倒是常有去那边的商队。”
陈星大喜，有商队那肯定有车啊，甭管驴车牛车，总比自己腿儿着去强啊，“太好了！大爷，那咱们顺路！”
李汉看了看“嘿咻嘿咻”的毛驴，顿时噎了一下。
乡下伴田长大的人多朴实，亦不善拒绝，何况这后生虽然脏乱，但明眸皓齿，说话也算讨人欢喜，大爷无奈，寻思是不是待会自己下来走一阵，给毛驴缓缓。
忽觉车上一轻，这后生倒是先下来了，抱着个坛子，在一旁走着。
李汉愣了愣，“后生你上去吧，田间的路窄，你抱着这么大个坛子，走路可不稳当。”
陈星摇摇头，他刚刚感觉体内“蛋壳”又裂了一些，玩意出点状况伤到大爷可就罪过了。“没事，我刚歇了会，走着还行。”
李汉自己在车上坐着，见他坚持要走，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不禁找着话题聊天，“你这坛子里是啥？我看你一直抱着。”
陈星笑了笑，“酒！”
“酒？”李汉说着便吞了口唾沫。
“嗯，好酒！”
“那你一路带着它干嘛？”
“大爷您想喝？”陈星顿时来了精神。
李汉不知怎么接茬，只是又吞了口唾沫。
“嘿嘿，大爷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把酒给您，您喝也好去卖了也好，您给我寻件衣服，再给我点盘缠钱。”陈星其实也挺无奈的，要不是穷的叮当响，送这大爷几坛子都行。
李汉直接给气乐了，“我说你这后生，旧衣服我这有，不过你这酒老汉着实消受不起。”说罢打驴背上拿下一个包裹来，丢给了陈星。
陈星捧着酒，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拿去吧，不用你的酒！乡下人都是自己织布，衣服不值钱。”李汉随口道，说罢轻甩了两下鞭子，示意毛驴往中间走点。“看你这个头，肯定不合身，不过里边有绑腿，哪里要是短了，便绑两圈。”
陈星如获至宝，一把接过包裹，“大爷这恩情我记下来，以后我要是能做了老爷，您便是大少爷！”
“嗯嗯？”大爷愣了一下，随即扬起鞭子作势欲打。
却见陈星早已一溜烟跑到前边一个水渠边上，大喊一声，“我要是做了皇帝，您便是太子！”随即“扑通”跳了进去洗刷起来。
李汉佯怒，“真是嘴里没个把门儿的，什么都敢说。”
说者无异，听者无心，却都忘了，这世上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临安道 柳城
李汉把柴火给城里老爷卸进了拆房，看着门口虽穿着一身短打，但回头率依旧极高的陈星，心里觉得极有面子，尤其是平日里多瞧自己不起的老妈子也来攀谈，问这是谁家的后生，可曾婚配等等。
陈星左顾右盼，这说的上是他来仙界后头一回进城，早便迫不及待想去溜溜。一回头，见李汉已经忙完，忙问道：“大爷，你可知这城里哪里有收酒的，我去换点盘缠。”
李汉沉吟片刻，要说这城里他也不太熟，庄稼汉子能有多少银钱敢在城里潇洒，唯一称得上认识的只有西坊一家小酒馆，只能让陈星去那边试试。
陈星点点头，记下李汉家住何村，便乐滋滋往西坊赶了过去。
抱着酒坛子，陈星一路打量着，“这城里咋跟电视剧上不一样呢？”少有人来人往的街道，多是些民房和祠堂，茶馆药铺，不说古装美女，便是狗都难得一见。
又找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一座简单的牌楼——西坊。
站在牌楼下，陈星不免有些失望，人声虽喧闹了些，不过跟脑海里想的三五成群轧马路逛街的情形还是大相径庭。
沿街便是几排店铺、摊子，零零星星有几人叫卖吆喝，给这冷清的集市添了些烟火气。
柳州地处白京州，问剑堂能在两国间保全自身已是不易，民生如何也是无暇顾及，百姓多窘困，这街道冷清也不足为奇。
终于找到李汉所说的小酒馆，陈星顿时傻了，“这老李头莫不是诓我？！”
眼前的小点拢共不足十平，两个半人高的酒缸，一个柜台，还有张不知屯了多少油腻的桌子，哦，还有一个正在喝酒的老头，正嗦着一截鸡脚，都嗦白了也没见他啃一口。
“这特么叫酒馆？！！”陈星捧着酒坛嘴角抽搐着，刚好跟掌柜打了个照面。
“小哥儿这是？”
“哦，我，您，您这收酒不？”琢磨了一路的台词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掌柜点点头，“倒是也收一些。这是您的酒？”
陈星心里有燃起一丝希望，连连点头，“啊对，你尝尝。”
掌柜将陈星让进屋内，取过一个尖斗，小心翼翼揭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屋里不知攒了多少年的酒气都被掀得一干二净。
坐在桌边的老头浑身一颤，舒坦地呻吟了起来，似光闻闻便过了大瘾。
掌柜眼里闪过一丝惊奇，忙舀出一斗来，不禁叹道：“这么清澈？”
陈星笑笑，就爱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掌柜取来酒碗接过，轻轻咂了一口，瞬间眼里又是惊喜又是惋惜，砸吧半天，幽幽叹了口气，“小哥儿，您这酒，我收不起。”
陈星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正打算换家店再试试，只听掌柜又补了一句，“这柳城，谁也收不起。”
陈星“啊？”了一声，无奈地盖上封泥，忽听旁边慢慢吞吞冒出来一句，“谁说的？什么酒我尝尝，我收！”
陈星扭过脸看着这老头，“大爷，您但凡舍得啃一口这鸡爪我便信了。”
老头哼哼两声，“不能啃，回家还得那酱油泡着呢。”
“那您拿啥收？”
肯搭茬那就有戏！老头顿时来了精神，伸出手那么一比划，“你给我喝一碗，我就教你一招功夫怎么样？”说罢一副恨自己不争气极是不舍的模样，“我这可是家学，从不外传的那种！”
陈星撇了他一眼，抬脚就走，老梆子，等小爷蛋碎了分分钟天下无敌，要你这劳什子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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