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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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府。
谢谌到后，立即有小厮过来替他牵马，他整理衣冠走进院中，窦承正在后院的练武场中练武。
谢谌唤了一声，“师父。”
窦承练完最后一招，收剑入鞘，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巾帕，一边擦汗一边朝谢谌招手，“无郁，来。”
谢谌尚未及冠，但已有了字，“无郁”是窦承在谢谌十五岁生日那年为他取的。
谢谌走过去，看他把练完的剑就往旁边的桌子上随便一扔，便要捡起来替他搁回架子上。
窦承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让下人去做就好了。”
谢谌仿佛已经习惯，没有说什么，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神色比对着宋善宁时松快了许多，姿态也稍显放松。
他看桌子上扔着腰牌，便问：“师父又进宫去了？”
窦承官拜殿前司副指挥使，颇得皇帝宠信，除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还常去宫中的演武场指点皇子们的骑射。
他最不耐烦最这样的事，但不会当着谢谌的面抱怨，只点了点头。
谢谌知道分寸，看他这表情，也不再过问。
于是，师徒俩说了没有三句话，气氛便沉默下来。
窦承是个粗人，这些年混在文臣堆里学会了不少本事，可是对着沉默寡言的谢谌，好像总是无可奈何。
他披上外裳，坐到谢谌的旁边，才想起来似的，问：“对了，老三他们说你半路上被人拦住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确实够麻烦的，谢谌说:“我自己能处理，师父放心。”
虽是师徒，但窦承并不会干涉谢谌的事，“好。但若是有事，就找师父来。”
谢谌勾了勾唇角，“好。”
他面上少有笑容，窦承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一转眼，你都十八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谢谌说：“师父大恩，无郁会报答的。”
窦承拍拍他肩膀，无奈笑道：“你这孩子……”
然而说到一半，笑容又僵住，眉目忽然凛起，问：“这几日你住在我这，说是想和我学上次那套剑法，我也没多想，可是今日出门却被人拦住，难不成是你娘又难为你了？”
他的眼神里带着关切的探究，“还是谢家又出了什么事？你不好开口？”
如今的廷安侯，也就是谢谌的父亲不争气，六品闲职也常弄出岔子来。
窦承是他的顶头上司，常看在谢谌的面上帮他处理烂摊子。
谢谌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是安抚的意思，“师父，是真的没有事。我就是想着你们下个月就要去兴州，所以这个月便多来看望你们几次。”
看他神色认真，窦承总算是放下心来，“你有心了。”
“好了，别坐在那儿吹风了。”一个穿着绛紫长裙的中年妇人站在回廊上招呼。
“锦姨。”谢谌站起身，唤她。
织锦是窦承的妾，却是这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她模样温婉，性子也和善，惟有颈侧一道两寸来长的疤，破坏了美感。
谢谌和窦承都是早看习惯的人，神色全无异样。窦承伸手揽过谢谌的肩膀，笑着道：“走吧，你锦姨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蒸子鹅。”
一家人便走到南面的小厅用晚膳。
吃完之后，谢谌没有再留，陪着窦承和织锦又坐了会儿，就回廷安侯府了。
-
翌日晨起，谢谌如往常一样，天蒙蒙亮时就出门。
其实他每日的安排都很简单。
上午到郊外跑马或是练剑，下午到周家书局看书，期间只要窦承想找他，去这两个地方传信，多半都能寻到他的人。
这几天倒也不算故意躲着宋善宁，他本就如此，他总是要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廷安侯府。
反正除了董氏，不会有第二个人想去管他。
主仆两人在外面小巷里用过早膳，便一路出城，往郊外的跑马场去。
荆阳本跟在后面，看着方向不对，控马往前追了几步，“公子，咱们不去原来那个了吗？”
那日救下宋善宁的跑马场，本是谢谌这些年去惯了的，但这几天，他再也没去过。
他并不解释，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另寻了别处跑马，用过午膳后，也没有到周家书局。
但一天过去，街上并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四处都有散落的暗卫，门口也没有人守着他的行踪。
无人打扰的时光分外安逸，谢谌坐在桌案后，看着外面渐沉的夕阳，轻敲了一下桌角，“荆阳。”
荆阳撩开竹帘进来，“公子？”
谢谌说：“你去一趟窦府，知会他们一声，我这几日都不过去了。”
荆阳应下，很快便退下。
谢谌在书局将剩下的几页书看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外面已经挂起了街灯，卖夜宵的小贩也挑着担子上了街，说话声和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喧闹的网。
谢谌有些厌烦地揉了揉眉心，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只是看了一下午书也确实饿了，谢谌口腹之欲不盛，随便找了一家僻静的汤面小馆。
这店不大，店里的三五桌已经满了，好在院子的几桌还都空着，谢谌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云英面，佐一碟凉拌笋丝。
菜式很快上齐，谢谌道了一声谢，正要下筷，却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行而来。
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他抬眼去看，果然是一身桃色的宋善宁，招摇走来。
“谢公子，怎么吃得这么素？”
她一惯穿得明艳，眉心饰有蓝宝石花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比宝石更熠熠闪烁，谢谌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宋善宁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径直坐到他的对面，“你不想看见我？”
谢谌否认，“公主殿下说笑了。”
宋善宁哼笑一声，“那就好。”
说完，伸手敲了敲桌面，很快便有店家小二走过来，殷勤问：“客官，您想要点什么？”
宋善宁指指谢谌眼前，“照这位公子点的，给我一样来一份。”
小二应下离开，谢谌的眉宇微不可察蹙起，“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宋善宁一脸理所当然，“吃饭啊。”
谢谌看着她身上的衣裳，上好的苏绣，京城有钱都买不着的料子。手上戴的镯子宝石璀璨，随便扣下一颗能把这整间铺子都买下来。
“殿下身份贵重，不该来如此脏污的地方。”
“谢公子，”宋善宁眨眨眼睛，没半点正形，“你是在关心我吗？”
谢谌一噎，干脆不再开口。
宋善宁的面汤也很快送上来，谢谌埋头苦吃，期间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不过，令谢谌意外的是，这位用惯了金碗银筷的公主殿下，好似并不怎么嫌弃这样的街边夜摊，矜贵的袖子搭在油污的桌面上也毫不介意。
他正想着，宋善宁忽然抬头，眼睛里带着些许的玩味，“谢公子，看我干嘛？”
谢谌收回视线，只当没听到。
宋善宁见他态度冷淡也不恼，笑眯眯地自说自话，“谢公子，你总不会是害羞了吧？”
“其实，你真的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我的容貌如何，就算你看呆了……也情有可原嘛。”
谢谌实在听不下去了，吃完最后一口便撂下筷子，起身要离开。
可还没走出两步，袖口被人扯住。
他深呼一口气，回身去看这个肆意又大胆的女人，“殿下还有什么事？”
语气虽如常，但隐约也能听出他的耐心即将耗尽。
可偏偏宋善宁从不知道“见好就收”，只知道“寸步不让”。
外面分明灯火通明，她却捉着男人衣袖紧紧不放，一副瑟瑟不安的模样，“谢公子，外面好黑，你送我回家吧。”
谢谌皱眉，“殿下的随从呢？”
宋善宁细眉微挑，答得坦然，“我来约会情郎，又怎会带侍卫？”
天色更晚，原本空旷的院子也涌进来许多食客，两个容貌出色的年轻男女如此姿态暧昧，此时已经有人将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
宋善宁神态自若，谢谌却不愿被人议论。
他伸手拂开宋善宁扯着他的手指，在她再度要搭上来的之前，道：“跟过来。”
说完，扔下碎银离开。
宋善宁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永安公主府是在惠宁坊，和这边隔了两个坊市，谢谌想去租一辆马车，没想到宋善宁立时上来公主脾气，“租来的马车谁知道给几人坐过，本公主才不会坐！”
没办法，谢谌只能步行送她回去。
谢谌腿长，步子也大，走在前面。
宋善宁落后几步，悠闲自在地看着他堪称僵直的背影。
一路无话，直到快进惠宁坊口时，宋善宁忽然快走几步，追到了谢谌的身侧，与他并行。
谢谌偏头看她，眸光探寻。
宋善宁侧过身，十分无辜地摊了摊手，“看我做什么。”
这条窄路空寂无人，谢谌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前面不知路过谁家后院，院墙里的花枝越过院墙，伸到了巷子里。
善善和谢谌并肩往前走，有一枝饱满的花枝垂下，正好擦到了谢谌的头。
谢谌偏头，然后掐住根茎将它折下，黏腻的枝叶沾了满手，当即便要丢掉。
宋善宁眼疾手快拦住他的动作，抢过那枝桃花，在指间把玩一刻，跟着干脆簪到了自己发间。
“原来谢公子是真的不知怜香惜玉。”
她抱怨着，拦在谢谌的跟前，人比桃枝更娇。
有那么一瞬间，谢谌竟真觉得，盛极的容貌是真能晃花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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