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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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善宁一向明白循序渐进的含义。
说是让谢谌当牛做马,实际上只是要求谢谌陪她出门玩上一天。
三日后,宋善宁与谢谌约在了城外的玉泉湖,在这个春夏交接的时节,那里已有早荷满湖。
谢谌向来守时,当日到的很早。
宋善宁则不然。
当日正好也是她和宋彦成约见的日子,两人聊起正事来就把旁的忘个精光,直到吃过午膳,才想起来被自己放了鸽子的谢谌。
她匆匆赶去,当时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谢谌依旧等在两人约定的位置,一身墨青色锦袍,立在洁白素雅的槐树下,偶尔有清风拂过,纯净的花瓣落在男人肩头,好似酝酿着无边的温柔。
远远望去,翩翩年少,绝世独立。
那场景,比世上最好画匠的工笔画,更要引人瞩目。
宋善宁在原地愣怔一瞬,展颜走近,“谢公子。”
谢谌拂落身上的花瓣,神色没有半点宋善宁想象中的温柔,清冷疏离,“殿下。”
宋善宁秀眉轻挑,看向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满意道:“谢公子,人来人往,我可不想暴露身份。”
谢谌皱眉,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宋善宁往前半步,上身微倾,蓦然将两人的距离拉进,“谢公子,不如唤我善善。”
分明是在得寸进尺。
谢谌后退,却忘了自己身后是一颗粗壮的槐树,肩膀碰到树干上,有一片树叶簌簌飘落,还不及掉落,被宋善宁抬手握住。
动作很轻,但是谢谌却莫名品出几分别的意味。
她本应迟到理亏,却始终要让自己站于上风。
甚至无辜地问倒打一耙,“谢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毕竟是她救下了锦姨。
谢谌避开视线,退让道:“宋姑娘,自重。”
对于这个称呼,宋善宁未置可否,但终于退开。
按着原本的约定,两人今日来就是要去乘蓬船游湖的,谢谌看着码头的方向,说:“宋姑娘,我去排队。”
宋善宁却忽然改了注意,她捏着手里尚且连着花瓣的树叶,指使道:“谢公子,我赶路有些渴,你去给我买些梅子饮吧。”
谢谌自然不会拒绝,说了一句“稍等”便往那边卖梅子饮的摊位处走去。
等他一走,宋善宁又吩咐身边的碧螺,“碧螺,那边有卖花环的,你给我买一束回来。”
那是在小吃饮品的另一个方向,摊贩在地上铺一大张油布,左边是已经扎好的成品,右面则是刚折下来的花枝,摊贩坐在小兀子上,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将自己刚做好的花环卖出去。
那花枝都是新鲜的时令花,女子一般都喜欢鲜妍明丽的蔷薇、月季、芍药,配着浅色的衣裙,才算得上锦上添花。
宋善宁却说:“我要槐花,只要现折的花枝,多付些钱,让他动作快些。”
碧螺应下,拿着荷包去买,但就算因为大手笔插了队,却也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可这花环都买来了,谢谌的梅子饮却还没买来。
宋善宁立在阴凉处往他去的方向看,却不知何时,那边的人都聚拢在了一起,仿佛将什么东西围起来了。
碧螺也注意到,“姑娘,奴婢过去看看。”
宋善宁摇摇头,“一起。”
走近却发现,是谢谌被围在中间,周边的围观者都在指指点点,不知是说些什么。
宋善宁单手环抱着肩膀,给一旁的碧螺使了个眼色,碧螺会意,佯装好奇地挤上前,旁边的人让开一条路,宋善宁穿过人群,走到了最里圈的位置。
谢谌立在最中间,旁边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背对着人群跌坐在地上,小姑娘捂着脸呜呜地哭。
稍远一点则是一个中年汉子,粗布麻衣,手边还有一个推车,上面放着两个木桶,应当是卖饮子的商贩。
他正被人拉着,又哭又叫,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
谢谌则冷眼旁观,任由周围这一圈的鄙夷和辱骂。
单看这场景,并不难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宋善宁秀眉轻蹙,往前谢谌的方向。
两人明明离得很远,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能看出他眼底的不耐。
而周边人群的怒意显然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纷纷叫嚷着要报官,但自始至终,谢谌都没有说半句话。
宋善宁拉住身边的一个大娘,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奇地问:“大娘,这,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
这大娘也是个好心人,看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又是劝、又是叹,“小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宋善宁追问:“怎么了?”
大娘说:“现在的男人看似名门贵族,大家公子,实际上却要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的哇!”
宋善宁眉眼微动,走近一些,去看那哭泣的小姑娘,果然见她衣衫不整,领口和肩膀都有脏污,衬得脖颈处露出的大片肌肤更加白净。
她半蹲着停在小姑娘旁边,有人劝道:“小姑娘,你离那畜生远一些,他大庭广众就敢动手动脚,谁知道待会还能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此话一出,附和声顿起,各种辱骂实在不堪入耳。
宋善宁下意识往谢谌的方向看,只见他神色冷漠,且自始至终没有往宋善宁的方向看一眼,此时像是终于忍耐不下去了一般,抬步便要离开。
立时有人上前阻拦,可他冷似玄铁的眸光扫过去,面无表情好似煞神,竟没人再敢阻拦。
中年汉子嘶吼一声就要冲过去,被人拦住,“你看他的穿戴,一看就是富家公子,你一个卖酒的村夫,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宋善宁仍旧蹲在小姑娘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小妹妹,你今年多大?”
小姑娘抽噎着回:“十,十四岁了。”
宋善宁点点头,扶膝起身,“老伯,你家女儿才十四岁,你便带她出门卖水,竟也舍得?”
那老汉在安抚声中已经恢复平静,闻言冷笑一声,“你这千金小姐懂什么,我们这些穷苦百姓,靠卖水为生,别说是十四岁,就算是六七岁的娃,也要下地干活了!”
周围也有议论声起,但宋善宁只当听不见,“穷苦人家,不会吧,我瞧你家小姑娘白白净净,手上没有半点干重活的粗茧,就连这里衣的料子都是上好的蚕丝所制,我还以为,她是下凡来微服私访的公主殿下呢!”
此话一出,议论声戛然而止。
那老汉猛地抬起头来,神色狠厉,“你——”
宋善宁却没有被他的眼神吓退,她卷着颈边的细辫,那般天真,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不给人留出分毫余地,“她的衣服被人撕扯,都已经露出里衣,你是他父亲,却不给她找一件衣裳盖住,反而还招呼这么多人过来评理。”
“怎么,你生怕你女儿的身子被看去的还不够多吗?”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人,听了这话全部愣住,怀疑的目光投向那父女两人。
宋善宁先给碧螺暗中打了个手势,然后冷哼一声,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然后看着远处谢谌的背影,扬眉一笑,“我未婚夫都走远了,小妹妹,还是系上你的扣子吧。”
说完,扬长而去,也不管在场一片哗然。
谢谌本就未走远,再加上耳力极佳,宋善宁这一番辩驳,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善宁走近,不知要说些什么。
宋善宁看他愣着不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我们走吧?”
说着就要去扯他的袖子,“说好了去坐蓬船游湖。”
谢谌却没动,他拂开宋善宁的手指,问:“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
宋善宁稍愣一瞬,忽地莞尔一笑,她掂了掂始终握在手里的花环,踮脚扣在谢谌的头上。
“大概是美救英雄,博你一笑。”
谢谌蹙眉,大约是不满意她这不着调的回答,又问一遍,“为什么?”
宋善宁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纠结,抬眼和他肃然的神色对上,竟有一瞬的愣神。
她想了想,这回认真了许多,“我和他相处虽不长,但好歹知道你的为人,更遑论那女子破绽百出,我自然帮你了。”
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竟让谢谌微微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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