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个小姑娘
将近八点，这顿回忆满满的早饭在光盘中结束。
任姣姣背上书包先一步飞奔去学校，任楠兮揽下收拾的活，擦好餐桌洗干净碗筷，开车送北尔回去。
路上，那一声八年前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任楠兮握着方向盘，看着不断变化的车水马龙，眉间笼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原来，已经过了八年。
距离当年的离别，也已经过了七年之久。
那么，这七年里，没有了自己的陪伴，小姑娘是怎么一步步成长为大姑娘，怎么一步步走到这座城市的？
不知道。
或者应该说，不敢去想象。
因为他怕一旦想象了，就会看到小姑娘克服艰难险阻的样子，为了自己那一句未尽的话语，不顾一切做出了选择。
可如果不问，这种想象会更加无法控制。
就如同当年的那场离别，那么刻骨，刻骨到至今，他都无法忘却。
恰好前方路口过了就是整片的学区房，任楠兮转动方向盘，一边减缓少许速度，一边试着开口，探了一下情况。
“当年，我离开后，村里怎么样了？”
“很好。”北尔弯着唇道，“扶贫很成功，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
这样的话，艰难险阻应该没有那么大了。
任楠兮心头微舒，又问:“那……你呢？”
你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为了那句话，真的……
“这个嘛。”北尔伸出手指点了点莹润的下巴，思索着回答，“得看具体时段，如果是初中，还挺美好的，如果是高中，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做不完的作业和试卷，同学之间的交流没有那么多了，有时候还是竞争关系，就为了高考多考那一分，挤掉千百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每年的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会影响以后的道路。
更极有可能会伴随终生。
因此，任楠兮握紧了方向盘，再次开了口:“你们那一届的高考……”
“不算特别难。”北尔轻松着说，“而且我有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作为加分项，成绩出来的时候，老师们都劝我去首都念大学。”
“可是首都太远了，我不想离爸爸妈妈太远，又不好太伤老师的心，就选了省内有名的师范大学，刚好在省城。”
所以说，小姑娘会来到这里，只是刚好，不是记着自己说过的话。
任楠兮心头彻底舒展，眉间的阴霾跟着消散。
又生出一丝好笑。
自己只是一个支教老师，教了一年不到而已，再怎么亲近，也不可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何况就算自己离开了，小姑娘不也好好的？
不仅获得了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考上了好的大学，还变得那么健谈。
反观自己，话都变少了。
甚至有时候，就像隋汴说的那样，连正常的语气都没有了。
大概，这就是世事无常吧。
任楠兮扯了下唇，非常非常细微的一下，带着点不着痕迹的自嘲。
落在一直借着对话正大光明观察的北尔眼中，眸光微转，并没有看出什么。
嗯，这样说果然是对的，否则，泄露了那些年的苦楚，任老师该自责了。
只是，重逢到现在，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抹笑意，任老师再也没有笑过。
北尔怪不习惯的。
也不是很舒坦。
转而想想，自己长大了，任老师的年纪也长了，变得成熟了，又做了那么多年公众人物，自然不会什么情绪都外露出来。
加之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任老师赶回来，肯定很累，便坐正身体，无比认真地找了合适的下车地点。
“前面转弯就是小区门口，我在那儿下车——不，还是在这里直接下吧，任老师这么辛苦，得赶快回去好好休息。”
任楠兮:“……？”
这么辛苦，好好休息是什么意思？
还有前面转弯和这里，没差多少路，开到门口，不是更方便？
奈何北尔坚持，任楠兮不好说什么，放她下了车，简单道了个别，调转车头去往公司。
北尔不知道他要去公司。
看着车子越来越远，她站在下车的地点，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离别的时刻。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自己终于来到了任老师身边。
_
“哎，要是我也能被这么大一个帅哥记住，一个月奶茶我都可以不喝。”
进了公寓，北尔关上门，还没转身，便听到艾乃茶的感叹声。
许是心情很好，她难得没有发表看法，弯腰换好棉拖，走向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吃剩下的面包，应该是自己昨晚没回来，没人做早饭，从冰箱里拿出来凑合的。
北尔脚步一顿，忽然有些心虚，心虚自己为了任老师和小侄女，忘了好朋友。
听到好朋友说:“尔尔，你回来啦。”
她掩唇轻咳一声，把这个危险的话题转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微博啊。”艾乃茶拿起剩下的面包咬了一口，“昨晚不是有电视剧颁奖典礼嘛，其中我追过的《长夜》的颁奖嘉宾是任楠兮，一年多没出现了，这次一出来，热搜都爆了。”
“嗯。”关于这个，北尔已经知道了，昨晚还和任姣姣一起看了直播回放。
“哦差点忘了，你不追星，应该不知道这个任楠兮是谁。”
“……”
“我知道。”
她的任老师，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艾乃茶却是不信:“你知道？那你知道他在颁奖典礼上，回答了一个小姑娘的事吗？”
“当然——”说到一半，北尔猛地滞住，随即变了话锋，“什么小姑娘？”
艾乃茶一脸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指了指手机，说:“昨晚颁奖典礼，主持人问了任楠兮一个问题，当年参与扶贫……”
当年，任楠兮凭借《长青》一举成名，曾在一次采访中感谢过扶贫的那段经历。
是以，大部分粉丝和一些业内人士都知道这件事，但不清楚具体情况。
北尔不同。
作为那段经历中和任楠兮关系最近的人，她再是了解不过。
艾乃茶这么一提，她想起昨晚重逢前的停电断了任楠兮的回答，没听完后面的内容，就拿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是去年新换的，网速很快，一下子加载了出来。
再一行行浏览下去，很快找到了那句回答。
——一个小姑娘。
非常简单，非常普通的五个字，却是那么温暖人心，暖到北尔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来，眼角眉梢都沾上了甜蜜。
“那个小姑娘是我。”
也彻底确定，任老师没有忘记自己。
真的真的没有忘记。
只可惜，艾乃茶依旧没有相信，不但没有，还走到北尔面前，伸出手贴到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北尔:“……”
她真的没说胡话。
而且……
算了。
有些事情，解释多了，还不如不解释。
特别是关乎任老师，北尔向来慎之又慎，免得不小心泄露了什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坏了好不容易获得的成果。
_
虽然没有忘记，但这么多年没见，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为了消除这份生疏，北尔和当年一样，继续叫任楠兮任老师。
而任楠兮听着越发熟悉的称呼，想着小姑娘孤身一人到大城市念书，也和当年一样关心照顾。
说是和当年一样，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发生了变化，即便能消除生疏感，也回不到当年了。
再者，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变得那么优秀，比自己曾经期望过的更加优秀，有些东西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去对待。
比如家教方面。
一般的家教，如果是普通的大学生，任楠兮会定下周六周日的休息时间来辅导，这样既能管一管，也比较放心。
小姑娘就不同了。
考虑到孤身一人来念书和课业等多方面因素，任楠兮把选择权交给了北尔，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
最后定下了每周三到四次，课时费按标准算。
一个月加起来都能抵得上以往两个月的兼职工资了。
饶是北尔知道做家教赚得不少，也不得不怀疑这个标准可能不是普通标准，而是高标准。
任楠兮说这是标准市场价，又坚持说这是她的劳动成果，不会少给，也不会刻意多给，她才散了怀疑。
心里想着，任老师果真和当年不一样了，举手投足间都多了一种成功人士的气度与魅力。
那么令人心向往之。
又多了一种距离感。
好在，自己拿下了家教的工作。
北尔接受了这个标准，又深思熟虑一番，说自己周一到周五要上课，只能晚上有时间，周六周日可以提早过来。
早些辅导好小侄女，然后尽可能地空出更多的时间和任老师相处。
不顺遂的是，这一周，任楠兮很忙。
北尔去了两个晚上，都没有见到，心里免不了一阵失落。
换个角度想想，任老师不是当年的任老师了，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怎么可能天天待在家里。
况且《长夜》这么成功，吸引了一大批跟艾乃茶那样又追了一遍的观众，天天上课顶着个熊猫眼，肯定有不少后续工作要处理，安排以及展开。
具体怎么样，或者会不会趁着热度开展新作品什么的，北尔不太了解，也不会去打扰，周六照常早起，穿上棉拖出房间洗漱。
洗漱的时候，卫生间的牙膏快用完了。
北尔捏了捏分量，又看了看艾乃茶那支，再到厨房发现橱柜冰箱里一些吃的用的都得补货了，就做了个简单的早饭，等艾乃茶睡饱了爬起来，一起出门采购。
采购的地点一般在这整片学区房里开设的大型超市，方便快捷，价格实惠。
赶巧今天是周六，艾乃茶奶茶瘾又犯了，便拉着北尔去上次那家网红奶茶店，逛个一上午的街，再回来办正事。
也正是这么难得的一个周六，网红奶茶店又在这一片打开了知名度，出了几款秋季新品，不少附近的居民都早早来排队了，还有起不来又实在想喝的，特地找了人带。
其中有不小的一部分是大学城的学生，排在蜿蜒如山路的队伍里，能认出几个碰到过的面孔。
还有一个是昨天在食堂遇到过，端着盘子不小心手滑，洒到了人家正要开动的饭菜里，一个暴躁，差点把餐盘倒扣上去。
最后虽然是没有，但那画面，想想都好笑，哪怕过了一晚，看着前面那个倒霉催的男生，艾乃茶依然没有忍住，和北尔说了起来。
“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会来买奶茶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昨天把人家的饭菜给毁了，如果不诚心诚意道歉，就会被怀疑是故意想引起人家的注意。”
更倒霉的是，人家的室友是坐一起的，看到这么个傻憨憨主动送上门来，纷纷起哄，一般的诚意不够诚心，必须帮整个宿舍跑腿带奶茶。
造成的结果，是那么高高壮壮的一个男生，排在一群女生当中，标兵似的不敢动，惹得北尔也没有忍住，轻笑了一声。
空灵又悦耳。
像是从幽谷里飘出的一缕清风，拂过面颊，带走了排队的烦躁，引得好些人闻声望了过来。
传入后边的女生耳中，却是刺得不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出队伍，劈头盖脸骂下来。
“排个队都这么吵，你们是有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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