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大福晋哲哲的住处比之其他福晋的都要大。
此时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奴才宫女各个屏气凝神，垂首站立，仿佛整个宫里的人都聚到这里来了。
兰珠能听到里面娇柔婉转，带着虚弱的声音:“大福晋，请大福晋替我做主啊——”
等到兰珠走到厅室门口，这才发现外围里里外外跪了一群人。
落后兰珠两步的乌兰快步上前，对门口的奴才大声道:“海福晋来了。”
听到这道通禀的声音，室内的动静都停滞了一会儿，仿佛落针可闻。
兰珠本想抬步进去，却被一个带着褶子的老妈子拦住，她面色严肃，手上丝毫不让:“海福晋，我们淳福晋如今身子不好，您身上有海兰花的花粉，还是凑远些比较好。”
她嘴上客气，但动作却丝毫不带犹豫，一把将她推得退了半步。
兰珠浅退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
身后搀着她的乌雅不可置信，怒视这老妈子:“大胆。”
玉珠站直了身子，手上顺了顺衣服，面上不动声色道:“是否是因为我的海兰花导致的还尚未可知，这就把这大帽子往我头上扣了？”
那老妈子嘴硬，只福了下身:“老奴不敢。”
但神情动作，显然是以为她是凶手。
兰珠也不走了，就在外厅的椅子上坐下，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屋里的动静停了一会儿，继而更加大声:“大福晋，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阴差阳错，却被海福晋害得差点没了。孩子命大，如今是保住了，但难免有下次，还请大福晋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做主！”
不过片刻，响起大福晋端庄威严的声音:“放心。雅淳，若是海福晋的缘故，我自然会让她向你认错。”
良久，室内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里面厚重的门打开，大福晋身边的一个婆子跑过来，让呜啦啦跪着的奴才们起来:“都跪在这儿做什么，还不散开？”
等一众奴才站起来，侍候在两侧，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哲哲这才搭着宫女的手出来。
她面色冷肃，皱起的眉头在眉眼中间夹起了一道纹路。
兰珠能看到她身后是被一群人护着的淳福晋——札鲁特氏，此时正一脸怨恨地狠狠盯着她。
而站在哲哲身侧的布木布泰正欲言又止地看她，眼中似有吃惊，显然不知道她为何要害淳福晋。
哲哲经过她身边，语气淡淡，对她说道:“今日我本与布木布泰邀请雅淳来此赏玩，才过了半个时辰，她就面上冷汗淋漓，在这落了红，而她身边的老嬷嬷都说，昨日赏花宴回去后她就一直不对劲。可是因为你的海兰花？”
虽不知事情的起因经过，但兰珠显然不能坐以待毙，任凭她们三言两语把帽子扣在她头上:“只听你们一言之词，都说是因为我的海兰花香。但是赏花的时候，我可都未曾靠近淳福晋。”
淳福晋神色激动，都顾不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如此娇弱，你的海兰花香又这般浓郁，你居心不良。”
说着，神色哀怨，更加狠地注视着她。
她身边的嬷嬷也跪了下来，语气满是对此事的不忿:“淳福晋肚子里可是大汗的孩子，可不能因此就放过凶手呀！”
正说着，头就往地上磕，声音哐哐的响。
哲哲走到了座位旁，瞧着老嬷嬷磕头的动作，眼中未有动容。
她侧身坐在外厅的高位上:“事情经过如何，当事人都在这里，不如直截了当问上一问。”
哲哲掌管后宫，积威深重，淳福晋还是给她面子的，逐渐冷静下来，眼神泫然。
哲哲看向兰珠:“海兰珠，雅淳说你早知她有孕，借由昨日早上的赏花宴，拿海兰花害她落红，可是如此？”
兰珠细细想了想刚刚的场面，把信息连成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个儿有孕，我又如何知道？”
哲哲阖了阖眼，随即睁开，质问道:“雅淳。”
淳福晋身子都要激动得颤抖起来，好在有一旁的老嬷嬷提醒着她注意肚子里的孩子，这才勉强止住激动的情绪:“我怎么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但害我落红的定是你。宫里除了你，没有人种那海兰花。”
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下来。
兰珠皱了皱眉，虽说海兰花的确于孕妇不利，且属于红花的一种，但她身上味道较淡，如不凑近，应该也是不会对其产生影响的。
况且海兰花养在她的院子里，地处偏远，其他福晋也轻易闻不到，淳福晋怎会因此落红？
正思索着，手指碰到一旁的桌子，听到一阵沧桑的声音:“哲哲又要用这种手段了，唉。”
兰珠心里泛起波澜，屋内静寂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出一二三来。
那这道声音是哪来的呢？
她在心里想:“你是——”
手下实木雕花的桌子颤了颤，木质的桌角抖动了下，似乎在回应她。
兰珠收回手，心中激荡，不过就连穿到清朝，成为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她都能接受，如今面对如此诡奇之事，她倒也能面不改色。
淳福晋见她不出声，只瞪大眼睛，恨恨道:“没话说了吧。”
哲哲也当事情已经落幕:“既然如此，孩子也还在，不如就让海兰珠把种下的海兰花拔了吧，也以免宫里其他福晋因此产生意外，此事也就算了。”
兰珠皱了皱眉，海兰花是原主最喜欢的花，且只是种在自己宫中，凭什么就要因这莫须有的罪名，让这些无辜的花承担后果？
兰珠道:“如果真是因为海兰花，那拔了也未尝不可，只是……”
雅淳以为她不愿意，找借口推诿，急声道:“只是什么？”
兰珠看了眼哲哲:“只是如若不是因为海兰花，而是有其他人作祟，淳福晋你今日放过了凶手，恐怕日后寝食难安啊。”
雅淳嘴唇动了下，本想说些什么，又抿了嘴。
于她来说，自然最重要的还是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出了这个事，一旦把真凶放跑了，那她真是要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她嗫嚅着嘴唇，问:“那你说是谁？”
兰珠细细看了眼淳福晋，道:“你离得太远了，我也看不出来，不如你让周围的宫人看看，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
雅淳犹疑着，一遍让人检查自己身上的贴身物品，一遍让身侧的宫人回寝宫看看。
而之前拦住兰珠，不让她进去的老嬷嬷此时上前一步，挡在兰珠面前:“海福晋，真相已经大白，何必搞得人心惶惶？”
二人推搡触碰间，兰珠的手指抵在了老嬷嬷的手腕上，嬷嬷的手粗糙，起了很厚的褶子，而腕上的玉镯戴在她手上，玲珑剔透，水种很足。
兰珠又听到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我和夹竹桃姐姐被送给了这个妈妈，但是还是好想要和桌子爷爷和箱子哥哥在一起啊。”
小女孩叹气的声音响在兰珠的脑中。
兰珠默了默，接收了这句话中的关键信息，想了想，她记得夹竹桃对孕妇的伤害也很大？
那么，夹竹桃在哪儿呢？
这时候，雅淳倒是凑近了点，她面色苍白，因为刚刚的不适，唇角没有一丝血色。
兰珠敏锐地闻到一股比她的海兰花香更加浓郁的味道，她疑惑:“你身上的味道是哪来的？”
淳福晋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目光落在拦着兰珠的嬷嬷上:“是我宫室的人近几日看我没睡安稳，特地找来的安神香。”
兰珠思考片刻，黛眉微蹙。
她自认只有这种浓度的花香，整日泡在里边，才会对人的身子造成极大影响。
光靠那次赏花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几炷香的功夫，海兰花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她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不如让太医验一验。”
雅淳犹豫片刻，点点头。
太医很快被叫进来，而东西也被下人快步拿过了来。
细长的几根香料摆在精致的匣子里，哲哲在众人的目光下:“验吧。”
太医得了命令，从里面取了一小截，细细地闻了闻，还品了品，随即跪下:“禀各位福晋，这香料中有夹竹桃研磨的花粉。”
太医满头冷汗，刚刚为淳福晋把脉的时候，因为其身上浓重的香料味，把夹竹桃恰恰好融在里面，这才没有发现。
如果没有查出来，岂不是他的失职？
听到太医的话，淳福晋气得胸膛微颤:“是谁要害我？”
她把目光落在给她安神香的嬷嬷上，恰好是那拦着海兰珠的嬷嬷。
嬷嬷噗通一声跪下:“老奴也不知道啊，老奴冤枉。”
淳福晋身为苦主，对被人背叛一事深恶痛绝:“谁能冤枉你？说，是谁收买了你，对我下如此毒手？”
嬷嬷闭紧了嘴，如同锯嘴葫芦一般，一句话也不愿说。
淳福晋环视一圈，觉得周围都是要害她的人，她的目光落在和她有旧怨的常福晋身上:“是不是你？”
常福晋退后一步，掩着帕子，眼中难掩幸灾乐祸:“我可没那本事，买通你身边的人。”
淳福晋看了一圈，回到哲哲脸上，虽也有怀疑，不过还是道:“大福晋。”
哲哲坐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手撑着头:“行了，等我审了这婆子，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她本意是想针对淳福晋，顺便给刚入宫的海兰珠一个下马威。
而如今，事情阴差阳错已经被揭穿，以后要想再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几日前，她从伺候淳福晋的下人处听到了淳福晋疑似有孕的消息。
她本想不动声色让人查验，奈何总不放心，还是买通了她身边得力的老嬷嬷，给她拿加料的香试探一番。
没想到这一试探，还真试探出来了。
只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倒差点把她自己也给捅出来了。
她按着额头，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正想着该怎么给她一个交代。
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下人乌压压跪地的声音:“参见大汗。”
外厅里的众人都是一惊，大汗来了？
哲哲手中攥紧了帕子，这就是她让乌兰瞒了消息暗中找海兰珠过来的原因。
一旦惊动大汗，一切皆有了变数。
皇太极快步走来，身侧带着风，眼见这里边黑压压一片，疑惑道:“怎么都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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