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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一章 天津印象


  郑庆义领着郑玖馨站在船舷旁,望着远去的大连,心里不觉一阵翻腾。多少人都到这儿来淘金,难道就我郑老寒就裁到大连取引所这吗?现在说啥着也没用了,只能等待。海风很大,也很凉,郑庆义站在迎风口上,遮挡着正聚精会神看大海的郑玖馨。轮船在颠波中慢慢前进,那感觉就象蜗牛在滑动。只有看到远方时隐时现的小岛,才感觉船是在移动。已经落山的太阳将西边的天边映得很红,那红光洒落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泛起层层磷光。郑庆义的心也随着波浪不断地起伏着,这次真的就爬下了吗?不!我郑老寒十六岁上关东,在五站闯荡二十多年,不会这么轻易地倒下。

  夜幕降临了,远处黑茫茫的,海面上不断起伏的波浪在灯光的照射下金翅金鳞。

  郑庆义领着郑玖馨回到包仓,给郑玖馨拿点吃的,看着郑玖馨吃的样子,不禁又想起玉花。想起义和顺后院的小四合院,在这里和玉花渡过了最快乐的四年。一想起玉花,郑庆义感到心里一阵阵的疼痛,心情立刻沉闷起来,不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玉花,是不往好场赶了,孩子这么小就离开娘,玉花她真能忍心?梦中称杆折了的情景忽地闪过,郑庆义从不信什么,可梦中的情景不时地闪现在他的眼前,这让他大费思量。莫非真的要象乔向斋说的那样,打八刀不可?让她和孩子分开一段时间,为了孩子或许能戒掉,这要是不行,给她一笔钱让她另过,女儿肯定是不能跟她在一起,跟她染上大烟,对身体没好。

  郑庆义一会儿想想以前的事,一会儿为买空卖空失了手而烦恼,一会儿玉花在眼前晃荡,面黄肌瘦的抽着大烟。郑玖馨吃完东西后,见郑庆义紧蹙眉头,就很懂事地自己躺下睡了。

  “嘀——”一声长长的气笛声把郑庆义惊醒了。天已大亮,光线从窗眼射进来。

  郑庆义起身向外一看,轮船正向码头上慢慢靠近。郑庆义把郑玖馨喊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昨晚老想生意上的事,也不知道啥时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船的颠簸,竟然一觉睡到天亮。

  在这儿下船的码头叫大沽,是很有名气的。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外国人逼清政府开放,被辟为通商口岸,使这儿的航运业得以发展。以后北洋水师在这儿建了大沽船坞,开我国北方近代造船业之始。一八八八年京山铁路修至大沽并由此延伸到天津。

  郑庆义本应坐火车取道滦县回家,但他没有,领郑常馨转到天津去看看,顺便给家里人买点礼物。一路上都是在日本人的管制和监视下,到了天津,站在天津站内,郑庆义不由地感觉一阵轻松。一路行来感到天津人特别亲切。听久了东北话“干哈呀,那疙瘩”,打听道时,冷不丁地天津话倍感亲切,那“嘛地嘛”的话,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烦人,还有点新鲜感。早就听说狗不理包子最有名,郑庆义先领着孩子品尝品尝。一路打听,来到狗不理包子铺,郑玖馨到门口,一闻到香味就直嚷饿。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来,郑玖馨就用小手抓,烫得她连吹带甩。

  郑庆义笑呵呵地给她夹到碟子里说:“着啥急呀,热!凉凉再吃。”

  狗不理包子真是名不虚传,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包子里的褶捏得就象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有心的你数一数,都一样,十五个褶。看人家这玩意弄的,在笼屉里个个象洁白的菊花。凉一会儿后,等不及的郑玖馨上去就咬一口。“吱”一股油从旁边穿出来,溅到桌子上,也溅到郑玖馨身上。郑玖馨开心地笑了:“爹,真好吃。”

  郑庆义夹起一个,慢慢地咬一口,果然好吃。肉馅流油,可不觉腻得慌,味道非常可口。这是一家咸丰年间开的老店,创始人也是学徒出身。

  郑庆义深深地被这名不虚传的包子所打动。能几十年来经久不衰,那也是一个信字当头。你整出来的东西好,才会有人慕名而来。看这包子铺人来人往的,不撂桌。大多数是外地人,他们不欺生,对外地人更热情,这才会传出名来。这名创出来还得要保,越吃越回楦,谁还能来呢?

  郑庆义边吃包子,边想到自己外栈碾的小米、高粱米来,人家为啥非得要你的呢?碾出来的米比别人的好,这才是争着来买的理由。对!躲过这一关,回去还得好好琢磨琢磨高粱米碾白的事。

  看看郑玖馨一个接一个地吃得挺欢的样子,郑庆义露出难得的笑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包子的狗不理,大大地好,快快上地干活。”只见进来两个日本人,一进店里就用生硬的中国话喊叫着。听到这种声音,郑庆义不禁一激灵,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被这难听的话给破坏了。他妈的,天津也有小鼻子,他催促郑玖馨快吃赶紧离开。

  离开狗不理包子铺,看看天色尚早,郑庆义想应该到百货商场去瞧瞧,回家也好带点什么,给爹妈还有老婆孩子。正好不远道旁有一小卖摊,卖一些小食品啥的。

  郑庆义就抱着郑常馨,上前打听道。摊主是一位老婆子,见郑庆义过来连忙打招呼说:“买嘛唉?油酥豆嘎巴脆唉,小借借(姐姐)义呲唉嘛香。”

  郑庆义问郑常馨吃什么,郑常馨指指油酥豆和五香毛磕她都要。老婆子边称边夸郑常馨说:“小借借,泥缩都嘟好看嘛,水灵儿唉。泥呲嘛,倍儿哏儿唉。”

  郑庆义见老婆子好说话,就打听百货店怎么走。郑庆义问:“老婶子啊,去杂货铺咋走?”

  老婆子边包边说:“头摸儿来天津卫?”

  郑庆义点点头。

  “好嘛,泥介嘛都不用去,劝场要嘛有嘛。”

  郑庆义问道:“劝场?嘛是劝场?”

  “劝场嘛,就是大杂货铺。”

  “咋走呢?”

  “你说嘛?”

  郑庆义比划着:“去劝场。”

  老婆子不慌不忙地说:“怎么走唉,我告缩泥缩,好找唉。”用草纸麻利包好两个包递给郑常馨:“仪共哩仪块仪唉。”

  郑庆义把钱给她,老婆子找完钱后指着那边就说:“泥介看那拉嘛,拉胶皮的,泥介叫拉胶皮带泥去,那不就介了嘛。泥介嘛都不用打听。仪直给泥拉到底唉。”

  郑庆义顺着老婆子指的方向一看,心里不觉好笑:天津话还真得好好听,啥拉胶皮的,闹了归其是一个拉洋车的。和你说了半天为的是让你买东西,等你买完了马上告诉你,好打发你快走。细寻思老婆子说的也对,即使告诉你,对街道不熟也无法找。天津这儿可不比五站那丁点地方,找哪都好找。不过小地场有小地场的好处,就是规规矩矩的,站在这头往那头看,一目了然。

  拉洋车的眼尖,早就踮到跟前:“去嘛,坐车四(是)嘛?”

  老婆子快嘴说到:“泥介拉他劝场去嘛。”

  拉洋车忙说:“劝场四嘛,好嘛,那地倍儿哏儿。准把泥介拉到地场。坐嘛?”

  郑庆义先把郑常馨抱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上去。拉洋车的开始介绍说:“泥介来着了唉,南有大四(世)界唉,北有劝业场。劝场唉,前年底才开张。呲、喝、玩要嘛有嘛。去了劝场唉,不用看大四界。”

  拉洋车的开始拉着爷俩就转悠,郑庆义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转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路口停下来。拉洋车的指着一个漂亮的大楼说:“泥介看唉,那就四劝场嘛。泥介给两毛就行咧。”

  郑庆义下车,放眼望去,劝业场那座很壮观大厦,给人一种动人心迫的感觉。底层临街陈列窗上方是一圈钢筋混凝土大挑檐,人来人往的入口处矗立着大拱券,并与两侧大挑檐连接贯通。走进一瞧拱券上装饰有精细的花纹,这装饰很特别。阳台设计有凸有凹,凸阳台牛腿支承,凹阳台两侧配以廊柱,中部装以宝瓶栏杆。五层转角处有三开间的挑阳台,挑梁也为牛腿状,五层和七层皆为半圆拱窗券,有三连拱和二连拱之分,增加了立面装饰效果。看了很久,郑庆义想这么设计真是独具匠心,在外观上就显示出一种华贵堂皇气势,要不咋打一眼就让人动心呢。在正门上悬挂一巨型漆金匾额:“天津劝业场”落款是:戊辰华世奎书。字有1米大小,苍劲雄伟。据说当时的劝业场老板,以每字100大洋的价格请华世奎书写的,五个字即500大洋。

  郑玖馨见郑庆义看的时间长了,喊道:“爹,快进去吧。你都看多半天了?”

  郑庆义抱起郑玖馨:“爹得好好看看,备不住爹也得在五站盖个大劝场。”

  郑庆义一进门,感觉大厅非常空旷,站底下可见楼上,中间有一过桥,双向楼梯上人来人往。两侧分别挂四条楹联:劝吾同胞,业精于勤,商务发达。场益增新。

  郑庆义认真地看了这四楹联,并看出主人颇具心意,每联取第一个字正是:劝业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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