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今日开市不久，寿俊便伸头往门外张望了一眼，刚开市的街道人流极少，似乎看不见吴珍的身影。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核对书肆内的书籍。这微小的举动被程阿美看在眼里。
“怎么了？是惦记那位远房外甥女了？整天往门口看干嘛！色心起啦？”程阿美毫不客气对他嘲讽起来。
“你在说什么？”
“那女子长得年轻貌美，只要她一经过，附近商铺的人都朝她看，整天花枝招展的哪是什么正经人家。她声称是你的远房外甥女，你都多久没回乡了？早就不认得了。她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她就是小珍啊，我怎么不认得了？而且乡下的表姑妈知道我们知道我们现在没有孩子，就问”
程阿美未等寿俊说完便狠狠打断他，“问什么问！我们有没有孩子与她何干？那女子天天来访，分明就是想要勾引你！想要当你的妾！”
“啪！”一声闷响，寿俊将手中的账本扔在了地上，狠狠扭头对她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怎能说出“勾引”这种污言秽语？我是在想着收养的事。”
“收养？！”程阿美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我们、我们的孩子只有娣儿，其他人休想取代她！”
据吴珍说，约半年前在乡下村头的一户人家不幸遭遇山贼，除了最小的女儿外全家被残忍杀害。
寿俊的表姑妈眼看寿娣去世后夫妻两也没孩子，便心想那小孩女长得水灵可爱，若寿俊夫妻能收养她，两家人是否能互相慰藉呢？
程阿美曾有三次流产的经历，怀寿娣时大夫叮嘱必须好好安胎，这有可能是她唯一的孩子。
寿娣很喜欢在人来人往的西市玩耍，她觉得每天都可以看见许多有趣新鲜的事物。
在寿娣的成长过程中夫妻两都十分溺爱她，吃喝玩乐都会满足她的需求。而且寿娣从小在西市长大，夫妻两认为她已熟悉这里的街道，便很少管束。
自寿娣去世后，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附近商铺的商贩都劝程阿美要释怀，也觉得寿娣的意外夫妻两存在很大责任。若不能生孩子，收养一个也是可以过日子。
然而敏感的程阿美认为所有人都责备她，因不能再生育便担心寿俊会纳妾。久而久之她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四处给廖超造谣。
“娘子，娣儿是我两共同的孩子，她是唯一的。但你可有想过我们现在的生活？你时而自怨自艾，时而恶语破口，家不成家的。我作为一家之主总得想办法啊。”
“娣儿就是我的一切，我的生活。没有她，我的生活也毫无意义！”
“只要你愿意做出改变也许生活就会变得有意义。我两每次都吵架收场，难道日后的日子里你还想这样吗？”这些年里寿俊一直包容忍受程阿美的坏脾气，但人的忍耐力有限，他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我、我当然不想每次都”
“不想这么过就想办法啊！”
“你让我如何是好？那个廖超竟然还没被治罪！我怎么”
寿俊又再次打断她，“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永远只想着别人的错！”
“难道不是”
“你刚才说到纳妾”寿俊摇摇头再说：“母亲说如果你再这样就要我纳妾了！”
“当真？你当真有想过纳妾？”程阿美难以置信般看着那个一直都爱着她的男人。
“那就要看你了！谁乐意天天对着一个总是乱发脾气的人！”
程阿美怔住了，不语呆看着寿俊，他并没有给予否认的回答。
这是程阿美第一次看着夫君气得青筋暴起。在她心中，寿俊总会包容她一切，即便寿娣去世后自己变得一振不撅，他依然会安慰关心自己。但要收养一个毫无血缘相关的孩子实在难以接受。
程阿美像往常一样坐在店铺中回避寿俊的视线，她不想回答对方的话，不想在无尽的吵架中循环。
经过一整晚的认真思考，隔天程阿美瞒着寿俊找到在客栈的吴珍。
当吴珍看见程阿美来访时，脸上露出说不出的喜悦。她与程阿美聊了很多关于小女孩的事情，不管好的坏的，一切都没保留。吴珍希望他们夫妻两能用一辈子爱惜这个孩子。
而程阿美则耐心倾听吴珍的话，她用“嗯、好、哦”这样的语气词回应对方。
在程阿美心中一片茫然，她不知自己能否真的接受这孩子，能否会去爱这孩子，这么做只是为挽救夫君的感情。她不禁想到这么做是对的吗？
一个月后，一个六岁大长得文静可爱，体型娇小，圆脸大眼的女孩来到寿家，她的名字叫做叶金采。
“娣儿，来帮我将这些书籍都放在那个架子上。”
“嗯，好、好的，知道了母亲”小金采乖乖按照程阿美的指示将书籍整齐摆放到柜子上。
叶金采来到寿家已经七天了，在这些日子里程阿美从不会叫她的原名，或给她起一个新名，而是直接喊寿娣的名字。
叶金采本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自从家中发生变故后她便在不同的家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心智变得比一般同龄孩子要成熟。
“娣儿，待会你到隔壁街的万安轩一趟，我在那里订了货。”
“好的母亲，我等会便去。”叶金采将一本书籍放到柜子上。
“快去快回，稍后客人就会来取货。”
虽然程阿美并不是真心爱着叶金采，有时还会抱怨一两句。但无论寿俊还是老母亲都很喜欢她，为了挽救与寿俊的婚姻和家庭，程阿美不得不接受这个孩子。
熙熙攘攘的西市到处都是叫卖声和谈话声、琳琅满目的商铺、错终复杂的街道。
热闹的环境并没有给叶金采带来欢乐，更多的是焦虑。她还记得头次看见骆驼的情景，被那高大的庞然大物吓了一大跳，现在还记忆犹新。
叶金采并不知道万安轩在什么地方，也不敢去问程阿美该如何去，她有时觉得程阿美难以相处。
就这样小小的身影在街道上不停向路人问路，然后来到果蔬铺，看见那里摆放着蔬菜和水果，鲜嫩丰富。不少人在那里挑选。
“小女孩，你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你的父母呢？”一位好心的妇人看见叶金采无助的样子，便来到她的身边。
“我、我要到万安轩，请问要怎么、怎么走”
“原来是要到万安轩，离这里很近。只要沿着这条街道直走，在第一个拐弯处左拐就看见了。”妇人热心地为她指路。
“好的，谢谢您。”叶金采对她露出可爱的笑容以表感谢。然后挤过人群往指引的地方走去。
万安轩是一间专门贩卖毛笔的商铺。那里的老板是位相貌慈祥的老奶奶，她头发花白，消瘦的面容上布满深深的皱纹。
“老奶奶你好，我是墨居书轩的寿娣，母亲说在您这里订了货，让我来取。”叶金采走到老奶奶跟前，有充满稚气的声音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老奶奶看见她如此机灵可爱，对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寿娣，墨居书轩的寿娣。我是来取货的。”
“不是，我是问你真实名字。”
“我、我叫”叶金采皱眉顿了顿，不知如何回答。来到华都后程阿美告知她以后都叫做寿娣，不许重提旧名字。
老奶奶又笑了笑，“没关系，你母亲不在，就告诉我吧。”
“额我我只是来取货”
“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货物已经打包好了，就在你身后的柜子上。”
叶金采扭头一看，在柜子上有一个红色的盒子，“是那个吗？”
“是的，拿回去吧。”
“好、好的。谢谢老奶奶。”
“哎哟，真是个乖巧有礼貌的小孩子。”说完老奶奶转身将一个李子递了给叶金采，“拿着吧，这是我刚买的。我尝过了，很甜。”
叶金采看着又大又红的李子不禁笑了起来，那必定又香又甜。她连忙给对方道谢。
“对了，你在寿家过得可好？”
“很好，我很高兴。”
“呵呵是吗？虽然你现在来到寿家生活，但原来的名字可不能忘记。你是你，不是谁的替身。”
叶金采茫然看着对方，她不懂“替身”是什么意思，但仍知道程阿美将自己当做去世的女儿抚养。不禁想到：这没什么不好，起码有人家愿意收留自己。
“老奶奶对不起，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李子。”
“嗯，好的好的，回去吧。”
叶金采觉得太可怕了，她从未在大城市生活过，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要独自应对陌生人实属不易，特别是当别人提起真正的寿娣时。
现在叶金采只想快点回到墨居书轩，刚才稍微耽误了点时间，生怕回去晚了。她按照来的路，抱着盒子小跑着。
然而在人流密集的西市中跑步并非上策，当快回到墨居书轩时，小小的身体被人迎面撞倒，盒子和李子滚在地上。
“娣儿？你去了哪儿？我等你很久了！”站在叶金采跟前的正是程阿美，她不耐烦扯着嗓子对她大喊。
“我、我已经把盒子拿回来了。刚才不知道怎么去，所以、所以在附近”
“你又迷路了？不懂就来问我呀！万安轩与这里才相隔一条街，没多远啊。还以为你遇到危险呢，害我特意来找你。”
“对、对不起”叶金采连忙将盒子捡起来，递给了程阿美，“我拿到了。”
程阿美摇摇头，接过盒子说：“真是没用，客人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在家乡那会儿不是经常帮父母干农活吗？怎么手脚一点都不麻利？”
“下次我知道怎么走了。”
“知道就好，好好给我记着这里的路。啊！这是什么？”程阿美低头一看，那是个红色的李子，没留意就踩了上去。她随即露出厌恶的表情，将李子踢到别的地方。
不知为何，叶金采仿佛觉得自己就像李子一样，因为程阿美也会用那样的表情看自己。
“对了娣儿，奶奶今天腿脚不舒服，你先去街口的果蔬铺拿点秋葵，老板记得我们家，让他记账就可以了。拿到后先回家吧。”说完，程阿美头也不回走进了墨居书轩。
叶金采想着那果蔬铺，应该就是刚才经过的地方。她没有犹豫直接往前走，然而却没留意到身后有一辆大型拉货的马车正往她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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