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桃之夭夭

韶汝霖身上发生的事，永康帝知道的一清二楚，御史台弹劾小靖王的折子，已经在书案堆得比人高。

        永康帝现在听到“小靖王”三字，就感觉到头疼，最后大手一挥，让内侍到韶府替自己传话。

        ——滚滚滚，马上给朕滚去北邶，让你祖父好好的管教你！

        于是，韶汝霖收拾好行李，灰溜溜的被韶老将军拎去北邶“磋磨”。

        韶汝霖抬手摸摸妹妹的头，一脸委屈地告别，“我走啦！你照顾好自己，别总想我，偶尔想一次就可以！”说的最后，他都快哭出来了。

        可是一转头，又恶狠狠警告李开景，直呼对方名讳，“李皓，你最好替小爷保护好妹妹，否则等小爷回来，就打断你三条腿！”

        韶老将军听不下去了，一巴掌呼在韶汝霖的脑瓜子上，怒道：“浑小子胡咧咧啥？快滚！”拎着韶汝霖的后衣领子，就把他甩在马背上，一鞭子打在马臀上，让浑小子有多远滚多远！

        然后自己也上了马，向韶昱辞行，“殿下，老臣告辞！”随后快马加鞭追上韶汝霖。

        小靖王走的那日，徽京中不知多少户人家，在暗中舒了一口气。

        混世魔童终于走了！

        一转眼，长乐宫前的桃林，如今已经是第六次开花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时光流转，今年苍梧山上的桃花，开得更盛，远远望去，好像是一片飘落在山间的晚霞。

        粉红的桃花一朵紧挨着一朵，挤满了整个枝丫，形状千姿百态，有的含苞吐萼，像青涩的豆蔻少女，羞答答的偷偷望着外面的世界，也有的已经热烈怒放，像勇敢地展示自己魅力的少年郎。

        有风从山谷而来，打着旋的钻进桃林，沾了一身的花香，惊落了满树的桃花们，如繁星落雨，飘飘洒洒，缠绵缱绻着彼此，树下的孔雀胆子小，不知花事，扑棱棱，纷纷逃离花雨中心，却打落了更多的多情花。

        潇洒俊逸的少年郎们，在桃林中彼此切磋武艺，偶尔有几片花瓣，痴痴的纠缠在少年郎的衣衫上，又追逐在他们的脚边嬉戏。

        不远处的秀丽少女，竟然丝毫不担心自己被刀剑伤到，也不担忧自己的药圃会被踩踏，就那么专心致志的跪在泥地里，细心的呵护着每一株药苗，恨不得将这里所有的药草都起个名字。

        几年前，无意中种的那株梨树，已经生长的粗壮挺拔，今年旁边又多了几株梨树苗。层层叠叠的梨花，高高低低的缀满枝头，勾住了风的脚步，在簇簇白雪的梨花里，四处留情，带走了梨花一片春心。

        粉雕玉琢的男童，倚靠着梨树干，盖了一身梨花香的被子，呼呼大睡，脑袋上也不知是被谁，别了一枝桃花，俏皮又滑稽，殊不知自己手边的糕点，已经被蚂蚁大军一点点偷运回洞中。

        山上孩子多，玩心也重，不记得什么时候，长乐宫前就多了几架秋千，姌姑姑在上面系了许许多多红绸，还坠着大小不同的铜铃，风时常在上面捣乱，好奇的在上边一圈圈缠绕，摇晃的铜铃叮咚叮咚地响。

        长乐宫的窗棱上，悬挂的风铃，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慌乱，却不经意入了风的眼，惹来了恼人的纠缠，慌作一团，叮铃铃地疾言厉色。

        炊烟袅袅，徐徐向上攀爬，此时，姌姑姑应该又在厨房，为大家准备丰盛的餐食。

        仅凭一个模糊的身影，三岁的长禔便能一眼认出是韶昱，还在长祁怀里，就开始用力左右挥手，奶声奶气地呼喊“小嘟嘟……”

        他嘴里塞了一大块糖糕，嘴巴一张一合的，就喷了长祁一脸的糖渣子。

        “哎呀……长禧你真是丢人，本宫后悔带你来这里啦！”长祁伸出一根食指，戳戳他白嫩嫩的脸颊。

        长祁在心里默念“这是亲弟弟……”如果这不是他的亲弟弟，长祁现在早就把他扔出去了，哪能还这么稳稳地抱在怀里。

        偏偏小家伙还不领情，身子扭来扭去地滑到地上，一脸计谋得逞地摆手，“皇兄，长禧已经到小姑姑这了，皇兄你可以回去啦！”

        过河拆桥的事，长禧经常用在自己皇兄身上，而身为大历太子的长祁，又怎么会看不穿幼弟的小把戏，不过是想宠着他，才每每装作被他诓骗，让他小小的得意一番。

        “长祁拜见姑姑！”

        “长禧拜见姑姑！”长禧也不等韶昱她说话，就像一只花蝴蝶，紧紧抱住韶昱的一条腿，“长禧很想很想小姑姑，小姑姑也想长禧吗？”

        韶昱也不说自己想不想他，只伸手揉揉他的圆脑袋，“小长禧嘴巴真甜！”

        “他惹了什么祸？”韶昱低头看的是长禧，话却是问的长祁。

        阳光在百花间折射，晃得人眼恍惚，小女郎站在梨树下，周围桃花芳菲，清风缠弄青丝，扶起裙角，那一瞬的光阴，醉了风，羞了花，迷了少年郎的眼。

        长祁简单的几句话，就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宫里的贵人刚传出有孕，就被这小子养的狗惊吓得小产，狗被内侍打死的时候，他在旁边看见了，也吓得不轻。”

        “所以长祁想借小姑姑这块宝地，让长禧住在这里一段时间，稳一稳心神，也让父皇母后先消消气。”

        苍梧山在大历子民心中，地位很高，是座福泽万物的神山，自然称得上独一无二的宝地。

        宗亲里的小辈都知道，宬玥姑姑是个十分护短的人，性格好人也开明，苍梧山上更没那么多规矩，所以，谁家小辈闯了祸，不想被家中长辈责罚，都会跑到这里求宬玥姑姑庇护。

        长祁也正因如此，才急匆匆把长禧抱来这里，让韶昱帮忙养一段时间。

        连云长祁生的极好，七分贵气，两分风雅，又有一分狡黠，与傻憨憨的长禧完全不同，真不像是忠厚的皇后殿下，能生养出来的孩子。

        他走到韶昱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眉眼含笑地打趣她，“记得姑姑小时候，三五不时的生病，每一次都特别吓人，好像随时会从世上消失。”

        “那时候，长祁最怕的就是冬天，还有阴天下雨，因为姑姑总在那个时候生病，不过从去年开始，长祁就很少再听到姑姑生病的消息，苍梧山果然很养人！”

        苍梧山是大历最高的山，就在徽京城外以北，背靠着沧海，在山顶可以俯视整个大历，只是山顶终年积雪，鲜有人迹，山腰却风光无限好。

        韶昱深吸了一口山上的空气，又缓缓吐出，“这里山好水好，姌姑姑照顾的更好。”

        “姌姑姑自然是极好的。”长祁点头表示赞同。

        长祁顺着韶昱目光，眺望远方：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苍梧山的景色，每次看都有不同，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无人注意到，一位翩翩少年郎，躺在盛开的梨树花间，横波碧水的目光，就这么透过花叶间隙，看向树下欣赏风景的女郎。

        长禧在苍梧过的乐不思蜀，每天和年纪差不多的十三，在山里钻来钻去，像两只野猴子。韶昱吩咐护卫只在暗中保护，不许靠近打扰他们的童趣，更不约束他们天真无邪的行为。

        长祁再来上山接人时，与长禧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半天，无奈地扶额，不得不承认眼下的事实。

        长禧刚刚在和十三在掏鸟蛋，被护卫半路抱回来，头发间还有来不及弄掉的树叶。

        见到皇兄长禧自然高兴，像往常一样冲过去要抱皇兄的腿，“皇兄是来接长禧回去的吗？可是长禧还舍不得离开！”长禧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皇兄。

        长祁嫌弃的用扇骨把他推远，“本宫记得送来的可是个千金之子，眼前这个野孩子本宫可不要！”

        “太子不想要，本宫也不打算再留，这可怎么办好呀？”韶昱站在长禧旁边，低头对视上他委屈巴巴的眼神。

        长祁也很配合，也目视着弟弟长禧，“是啊，怎么办好呢？”

        见自己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长禧一屁股坐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掉金豆子，“哇”的一声哭开，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十三，赶紧捂着耳朵跑了。

        长祁知道他真伤心了，不继续逗他，走过去踢踢他的鞋底，“快去洗洗，再哭可真不要你了！”

        长禧一听这话，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扭着屁股跑去梳洗。

        心里想，还是皇兄待自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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