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火
李忘生被惊扰苏醒时天光未明,只觉得房中有人,待他清醒后想要不动声色伸手去探床头佩剑时,手腕却被人紧紧扣住,惊得他一颤,另一只手抬起就要出招,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忘生,是我。”
努力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总算聚焦在谢云流身上,只是看清后反而让李忘生有些不自在起来——此时谢云流正一手紧扣着自己的右手腕,另一只手压在自己耳边,整个人低伏身子撑在他身上,随着呼吸吹到他脸上的除了温热的吐息外还有浓烈的酒气。
“师兄喝醉了,让忘生起来给师兄备份醒酒汤吧,不然明日起来又要头疼了。”
不答。甚至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黑暗中谢云流的眼神看不真切,但不知为何李忘生就是觉得他定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得他身体不自觉绷紧,另一只手攒成了拳。
“师兄?”
感觉到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松开了,他心里还没舒了一口气,便感觉到身上那人似在身后摸着什么,顷刻间便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触到了他的脸颊,李忘生这才反应过来,谢云流方才分明是解了自己的莲冠,如今是一头青丝尽数落下,将他二人相对的脸笼在其中。这让李忘生更加难以分辨谢云流眸中神色,他不免错愕出声。
“师兄!”
这下那人总算是愿意应声了。但听上去状态不太好。至少对于李忘生来说,感觉特别不好。
“忘生,你在害怕吗?”
这声音乍听之下甚是温柔,又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好像在问他今晚吃什么般自然有耐心,但李忘生心中未明,不敢接话,只怕说错了什么惹恼了师兄。反而是谢云流因为得不到回音,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撑在李忘生耳边的手压着他师弟散开的头发,他只稍勾勾手指,那青丝便像是有了生命般乖顺地缠绕上来,抓得他的心脏生疼。
月光似是娇羞的女子,此刻才肯从流云背后探出头来,一点点地爬上了李忘生的床榻,谢云流明灭不定的眸子这才慢慢被照亮,连着李忘生早已通红的面色、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无处安放只得向上看去落在头顶的眼睛,都被谢云流瞧得仔仔细细,不由得轻笑出声。
“忘生,你在害怕。”
这次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李忘生这才敢把目光转回谢云流,可只看了一眼,他便不敢再瞧了。一阵阵温热的鼻息吹在脸上,就算不刻意注意也知道定是早就熟透了,李忘生直觉告诉自己该做些什么来缓解现在的尴尬气氛,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可悲地承认,他确实如谢云流所言,害怕了。
“……师兄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可是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事情?”
被师弟的问题问得一愣,此时此刻仍在恪守师弟本分的李忘生让谢云流心底愈发焦虑,他一偏头,便看到此时因为只着了里衣并无遮挡的那个牙印露了出来。出血已经止住了但红肿未消,李忘生皮肤本就有着久未见阳光的透白感,如今一个红印落在上面,反而带着些许□□意味,他脑中一懵,想都不想又咬了上去。
“嘶——”
李忘生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伸手直推谢云流,心中忿忿: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逮人就咬,还总咬在同一个地方,是被人下了什么奇怪的蛊毒么?
然而谢云流没给他什么思考的时间,他轻轻咬了一口后,居然觉得不满足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这一下可把李忘生浑身力气都激了出来。李忘生动作利落抓住谢云流道袍衣领,猛地往后一带,迅速将两人分开,却在想要坐直身子时发现自己的腿被谢云流卡得死死的,只能用手撑着勉力起身,反而因为这个动作将自己送到了谢云流怀里。
如今的姿势也没有比之前好多少,甚至多了几分欲拒还休的滋味。
怎么回事?他和师兄都被下蛊了么?什么时候的事情?什么蛊如此神奇能让人无知无觉?
皱着眉头,李忘生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思考上,但谢云流本就压着他的头发他的里衣衣袖,他奋力想要起身的动作牵扯下,反而痛得一哆嗦,里衣从肩头半褪而下。李忘生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希望自己此刻能够当场毒发昏厥过去,也好过等师兄清醒后去跟他解释当下情况。
当然,谢云流的情况也没有比李忘生好多少。
舔的那一下,带着薄汗和微颤,给他的刺激远比此刻眼下所见还要大。如今他师弟垂着眼眸面色难测,墨发从他肩头滑落,和自己的头发交缠在一起,不知为何他脑中浮现出了诸如「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之类的与友人相处时听来的浑话,愈念着愈想要亲近李忘生。他素来是想到就去做的人,于是他将头搭在了李忘生的颈窝里,轻轻地蹭了蹭,“忘生,你担心我是么?你害怕我是么?”
这分明是两种相反的情绪吧?李忘生暗自腹诽。他不动声色伸手搂住了谢云流的腰,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迅速搭上谢云流的手腕,催动真气探查他的经脉。不想他这个动作反而让谢云流安静了下来,或许可以说是,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动都不敢动。
这样也好,省去他很多麻烦。李忘生这么想着,只等真气在师兄体内运转一个大周天就可以……“唔!”
这下轮到李忘生身体僵硬了。
谢云流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侧颈,低声问了一个问题。声音喑哑得有些低沉,他问得非常轻,轻得李忘生甚至怀疑如若他酒醒过来是否还会记得。
“忘生,你喜欢我吗?”
他的师兄保持着这个被他搂着的姿势,不求答案地问着。
醒来时脑袋就仿佛被泡在冷水里冻了一晚上似的,摇了摇头都感觉里面有水在晃动,痛苦地撑着头企图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边有人。皱着眉头让晃动的视线聚焦,才发现自己似乎昨晚睡在别人的房里,而房间的主人此刻正靠着榻边的矮柜,双手笼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目光从李忘生规矩束好的道冠转到了穿戴整齐的道袍领口,最后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意识终于回笼了。
谢云流几乎是心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想牵动下李忘生醒了,这下他对上了师弟悠悠转醒看来的眼神,古井陈潭,一如往昔。
“师兄醒了?”活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李忘生伸手虚扶了一下谢云流,见他还撑着头,便淡笑道,“师兄昨晚许是与多年未见的好友畅饮了一宿,醉得厉害进错了门,忘生也不好强行将师兄送回,只得委屈师兄在忘生房里休息一晚了。”见谢云流面色不定,李忘生声音柔缓,仿佛在宽慰他一般,“师兄着床就昏睡过去了,忘生便守在一旁,既然如今师兄醒了,忘生去吩咐店家备一碗姜汤。”说罢,他起身要走。
“忘生!”谢云流伸手去拉,李忘生倒也不躲,只是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这眼神过于坦诚,让谢云流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音调,“昨晚我……我当真什么都没做么?”
“师兄酒量本就不好,喝醉了就睡了。”
他答得也完美无缺,但谢云流直觉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就是一点都记不得。只记得自己跟陆危楼打了一架喝了点酒,然后陆危楼跟他说了一些话,他说……他说什么来着?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谢云流只得放弃追问,换了个话题:“我昨晚见了明教教主陆危楼,本来名剑大会的剑帖之一是递给他的,但他转手卖给了旁人。我以为这次名剑大会他不会出席,但他昨晚居然出现在附近,我问他因何,他只说是生意。”
即便李忘生对陆危楼这个人略显陌生,但「明教」是何意义他还是明了的,瞬间就明白师兄话中意思,他点了点头,应声道:“我会写信送回纯阳,告知师父这件事情。”顿了顿,又补充道,“师兄不如先行洗漱一番,忘生跟店家说再备点粥食送来,好歹吃些东西,不然只是灌汤进去还是会不舒服的。”
谢云流看着李忘生礼数周全乖巧垂眸的模样,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只答:“那就麻烦师弟了。”
掩了门,李忘生才敢从完全戒备的状态中放松下来,这一放松的结果就是他脚一软,只得匆忙扶住一边的矮栏才能勉强撑住身形。
只是师兄弟就够了。
只是互相说着麻烦了的关系就好了。
他不敢奢求什么,或者说,在谢云流清醒的时候,他不想去奢求什么。他想了一整晚,在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谢云流的眉眼时,他终于想通了那些问题到底在问什么。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那人是在向他求证这件事情。
这确实是师兄想问他的事情吗?他并不十分确定这件事情,亦或是换个说法,他不愿意去赌这件事情。
李忘生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方才若不是他一直绷直身体握紧自己的手指,恐怕些微的差别都会让谢云流怀疑。他用仍在颤抖的手指压在心口上,那里有一颗心在跳动着,在持续跳动着,仿佛一个普通人在持续跳动着。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在他拜入师门时,他便想好了,这一生定是要静心修行,终达太上忘情的彼端。这是属于他的结局,或许也是师父对他说的,他最应该得的道。再往后,若是得道飞升,也算是好事,那样他便可以彻底从过往中挣脱出来;若是不得飞升,无牵无挂安静死去,他也觉得那样很好。
谢云流问他害怕什么,担心什么。
他害怕的担心的是心中明了却放不下,最后空耗一生,郁郁而终。
如今这样就够了,他守着「师弟」的身份,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等到师兄发觉那些情愫不过是年少轻狂,自会淡去。他自是知道师兄求的是什么道,他觉得若那是师兄的道,那便该让师兄去证道。这些不语不言的莫名悸动,不过……琐事。
几乎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李忘生在心底把二人的结局思索了个遍,然后定了定神,迈步下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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