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色灯泡
深冬的傍晚，我所栖身的光荣小区搬来一家新住户。
提着刚从便利店买的晚饭站在电梯口，不耐烦地看着搬家工人把新邻居的家具们搬进这栋楼唯一的电梯里。尚有一点空间，我赶紧站了进去，门也刚好合上。我暗自窃喜，要是他们上了顶楼，占着电梯半小时都不下来，那我的晚饭岂不是都冷掉了。幸好本人不重还能加个塞，不然有得等咯！
“帅哥，麻烦你帮我按一下电梯。”挤在另一头的工人请求我的帮助。
“几楼？”
“我看看！”他从胸前掏出一张单子，“哦，十六楼。”
什么？要搬来的人跟住我一层楼！
这个小区的房子每层楼有4户人，16楼除了我，还住着一对老夫妻和跟我一样的单身汉，就剩下一间两室一厅的空房子。按道理说，这个年代的人是从不会关心自己邻居是谁，而我只知道16楼的情况，其他的还真不清楚。
要问起我是怎么知道周围住着哪些人，还真是个巧合。
不久前的一天半夜，我正在屋子里帮人代练游戏，眼看比赛就要进入赛点，正是我展现操作逆风翻盘的时机，突然有人敲响了我家的门，那阵仗简直要把门给我拍烂了！
“谁呀，大半夜的有病啊！”裹着我专门在网上淘的棉被款大衣跑到门口，正准备开了门就给他一顿臭骂，没想到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个头发半白，眼泛泪光，个头只有我胸口高的老太太，我的火气瞬间就灭了一半。
“小伙子，求你帮帮我家老头子吧！”老太太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踩着一双手织的毛线拖鞋，左手拿着老人机，右手拽住我的手臂一直摇，神情十分慌张，确实不像在说谎。架不住她哀求，我便走到她家门前望了一眼，客厅的沙发上倒着一个年纪比她还大的老头，正捂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样子。
“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
“老头子睡到半夜突然心脏病犯了！刚刚吃过速效救心丸，可不起作用呀。我已经了120，他们说还要15分钟才能到，小伙子能不能帮我把老头子送到楼下去呀。”见老太太实在着急，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只好硬着头皮帮忙。
可我一个人肯定是弄不动他的，万一路上出了什么闪失好人变害人那就说不清楚了。
“对了！左拐那家好像也住着一个男人。”我意识到需要再找一个帮手，便想起斜对面的单身男人。
“兄弟，在不在家，能不能帮帮忙！”男人开门倒是挺快，半夜2点了还带着个金丝眼镜假装很斯文的样子，看着就讨厌。用句中肯的话来评价他的长相绝对称得上帅哥，但我就不喜欢这种白白净净的男人。
他一副冷淡脸：“什么事儿？”
“我对面的老夫妻，老头子心脏病发了，婆婆一个人没办法送他下去，让我们帮忙”话还没说完，他一把把我推开，跑到老太太家直接把老头背了出来，还命令我按电梯。
哼！道貌岸然的家伙，把我的风头全抢了，明明老太太找的第一个人是我啊。
做好事比打游戏还累人，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我才回屋里，游戏也结束了，毫无意外的战败，可我并没有感到恼火，甚至有些庆幸。
电梯终于到了16楼，我以最快的速度开门进屋，我可不想帮他们搭把手搬家具什么的。只求他们能在10点之前能搞定，今天晚上ac米兰对阵萨索洛，请还大家一个良好观球体验！
我独自在光荣小区生活了六年，刚到这儿还有一个同住的室友，他和我在同一家公司实习，还没过实习期他就收到了其他公司的offer搬去了员工宿舍。而我在那家公司干了五年却一直都是打杂的角色。
鲁迅曾经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枯燥又乏味的工作环境，毅然决定辞职。
领导也很爽快地成全了我，那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是他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所以才那么干脆。后来我才知道，是人家早就受够我的工作表现，一直想找个开除我的理由，没想到最后是我自己选择离开，倒还给他省了n+1的赔偿金。
当回到出租屋的第二个星期，我才意识到，我选择的是在沉默中死亡。
工作五年也存了一点钱，但也不够我长期待业在家吃喝拉撒。我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打游戏，在工作中迷失了方向我总能从游戏中寻找希望，偶尔我会做一些“超级英雄梦”，想着有一天我也能像游戏里的人物一样拥有炫酷的技能拯救世界。
但现实却是骨感的，我即没有特异功能，也没有强大的手腕，更没有勇往直前的信念，不过是一个失败又普通的平凡人。
对相同的工作毫无兴趣，别的行业投完简历就石沉大海，就这样混了快1个月都没上岸，我开始变得有些焦虑。
直有一天，我无所事事逛着贴吧，偶然刷到一条《游戏菜鸟，求高手指教新入坑从哪些英雄练起》的帖子。说到游戏我就来劲，特别是教育萌新成就感蹭蹭蹭上头，便洋洋洒洒跟帖两千多字。
把我打游戏几年来的各种经验总结一番，结尾处还加了个得意的表情表现出我很专业。没想到几个小时后我就收到发帖人的私信，他说他很感谢我的留言，问我可以带他玩吗？甚至还提出想让我做他的有偿陪练。
每天打10场，一场30块钱，只要在能在最短的时间帮他升级到王者段位，还会额外给我一笔奖金。刚开始我是拒绝的，我怎么可能给人做陪练啊，打游戏只是业余爱好，用它来赚钱，我成什么三陪服务人员啦！
可转念又一想，这人给的钱还不少，那就试试吧，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边打游戏还能边赚钱，何乐不为。
就这样一篇帖子开启了我的游戏代练之路，我把所有积蓄投进了电商平台开了个店铺，帮人充话费，做代练，顺带卖卖鼠标键盘，diy组装电脑什么的，没想到生意还不错，这下可好，不但绝处逢生，还自己做了老板。
晚上9点45分，还有一会儿球赛就要开始了。我把家里打扫干净，像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来访似的，其实只是因为家里太乱，沙发上连个放屁股的位置都没有，为了不影响看球的心情才收拾的而已。
我这人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三十而立没学会抽烟，偶尔喝酒，最多两瓶。谈过两次恋爱但都以失败告终，所以现在还是单身。
有人劝我养条狗显得没这么寂寞，可是我又讨厌帮动物打扫粪便，想想还是算了，我懒起来好几天都不洗一回澡，要是不饿就不吃饭，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哪还有闲心照顾小动物。
孤单就孤单吧，习惯孤单也是一件好事，直到现在我也会偶尔想起跟我合租过三个月的小伙子离开时的场景，那天他兴冲冲地告诉我他要搬走了，嘴上说着祝福他前程似锦的话，心里还挺寂寞。
所以我讨厌说再见，但人生处处是别离。
出门倒垃圾，顺带看了一眼隔壁搬家的完成情况。客厅里没人，东西都有模有样的摆放整齐，还剩下几个大箱子半敞开着堆在地上，应该接近尾声了。
“您是？”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大姐，有所防备地看着我，她该不会以为我是小偷吧。
我连连抬手打起招呼：“你好，我住你隔壁，是1603的邻居。下午看见有搬家公司，没想到居然是搬到我的旁边，大家认识一下，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络。”
“那真是太谢谢你关心了。”大姐的脸很有光泽，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四十的样子，身材婀娜特别精致。“正好小帅哥，我在装厕所的灯泡，凳子太矮了我够不着，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哎，我这人就是嘴欠，干嘛说那些客套话呀，这大姐也是不客气，这才刚认识就让人帮忙干活，以后还是敬而远之！
“好吧，我帮你看看。”
我家跟她家的房子结构是一样的，就是朝向不同。从阳台看出去都能看到小区外面的马路。我的房东是小区附近一家叫做“馨康诊所”的老板，人挺木纳，老老实实，他装修的房子也中规中矩，倒也符合我的喜好。
而我旁边这套房，打从我住进来就一直空着，我还以为是从来没装修的清水房。现在看来它不仅有人住，而且还有些年头了。
跟着大姐走进厕所，这吊顶是够高。她递给我一个灯泡让我顿时觉得这家人有些奇怪，哪有人用红色的灯照明呀，而且还装在厕所里，唯一能让我想到用红色灯的地方只有路边的保健发廊。
“大姐，你这灯够新潮啊。”我打趣地说。
大姐尴尬一笑：“没办法，孩子喜欢，她总是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您和孩子住？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呀。”
“对，就我俩，她爸爸去世了，女孩儿，在上高二，就在前面的第一实验中学。这不就是为了方便她上学我们才搬回来住的。”大姐倒是没把我当外人，三两句话，把她家里的事介绍得一清二楚。灯泡装好了，我得赶快结束对话，我已经听到球赛解说开场的声音了。
回到客厅，一个从头黑到脚的女孩儿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全副武装，黑色的帽子后面扎着马尾，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我只能通过她眨巴的眼睛来判断她不是一个假人。黑色的冲锋衣将拉链拉到脖子处，黑色的紧身裤，黑色的运动鞋，手上还提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这身行头，不是做飞贼的肯定就是做女侠！
“他谁？”女孩儿脸上的口罩动了动，语气冷冰冰。
“这是住隔壁的哥哥，多亏他帮忙，才装好厕所的灯泡。”大姐虽说脸上挂着笑容，但她笑得很僵硬更或者应该称之为畏惧。
女孩儿瞪了我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从我身边经过径直走进厕所去。刚装好的红色灯泡亮起，灯光透过厕所门上的毛玻璃映在地面，发出诡异且刺眼的光线。
向大姐道别回到自己家，我完美的错过了开球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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