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的妖怪
在我们四个人的不懈努力下，三天时间终于把舅舅家的田都插好了。看着这几天日以继夜的成果，我感到很欣慰，也不是没有我做不好的事情嘛，插秧算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嘿！李澈，快过来帮我们拍照。”刘扬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刚开始还插得歪歪倒倒的秧子，熟练之后比我还插得好，就像他有洁癖+强迫症的家一样，一丝不苟。
一块田地几种不同的风格，路过的大婶们捂着嘴偷笑。
我拿起手机，把他和季青儿框进相机里，刘扬明显晒黑了，特别是脖子，跟衣服下面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色差。他这几天在乡下过得不亦乐乎，白天干活，晚上就跟着村子里面的小孩满山溜达，还体验了一把打扫猪圈和放牛。
我问刘扬这是他想象中的“向往的生活”吗？他直言不太像，跟电视节目上演的差太多了，以后还是回家看电视，做做梦得了。
“你倒是把帽子、面纱摘下来啊，包得跟个粽子一样，谁还认识你。”我指着季青儿说。
她扭扭捏捏不想摘，毒辣的太阳晒得我汗水打湿了背心。“你动作快点！”
刘扬搂了搂她的肩，小屁孩才不情愿地拨弄着。当她摘下面纱的那刻，我竟然笑出了猪叫——鼻子以上晒得黑里透红，她的脸成了二面黄。敢情这几天遮了个寂寞。
“你笑个屁呀，你以为你那件人肉背心很好看吗？”她这一说，我才看了一眼自己，哇靠，我的手臂，大腿，脖子全黑了，只有汗衫遮住的地方能分辨得出肉色。
吵吵闹闹一上午结束了田里最后的收尾工作。明天下午回程，我妈帮我约了上午跟于琴见面。
为了给她一个好印象，我还向刘扬借了张价值200元的面膜，人生第一次使用面膜居然是为了见一个小学同学。
洗完澡，我对着镜子好好端详了自己，常年只擦大宝的脸被太阳晒了几天之后开始爆皮，又长又黑的鼻毛跟树林里无人管理的杂草一样，脸上还有几个顽固老黑头挤不出来，只好用我爸平常镊猪毛的镊子紧急处理一下。
好好地拾掇一番，粗糙硬汉摇身一变阳光帅气美少年，当我回到房间，见刘扬看我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丝羡慕，明天的约会想必会很成功吧，嘻嘻。
上午阳光正好，我妈闲来无事坐在客厅看电视剧，季青儿和刘扬还在睡懒觉。走出小区，穿过小学路，操场上有几个年轻人在踢球。一想到晚上就要回城里蜗居，突然还有些不舍呢。
来到一家咖啡馆前，寻找我印象中的于琴，终于在落地窗对着的柱子下找到她。她左手端着咖啡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右手在刷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应该是在看小说。
她的变化很大，没了小时候的婴儿肥，下巴变得尖尖的，塌鼻梁上应该搞了违章建筑，整个脸看起来十分精致，跟记忆里的她相去甚远。
“于琴？”我轻声唤。
她抬起头来，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立即又恢复了平静，随即挂满了和煦的笑容，她的表情很职业，让我想起了当年还在公司上班时接触过的人事部经理。每年年底员工都会有一次述职报告，不管是优秀的还是差的，推门进去前她总是面无表情，当人站到她面前时她就会露出和于琴一样的笑容。
“李澈？请坐。”
“喝什么？”她朝服务员招招手，看得出来她经常出入咖啡馆，轻车熟路地帮我点单的样子十足城市白领范儿。
“和你一样就好。”我喝咖啡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清楚，唯一知道的也就是摩卡、卡布奇洛、拿铁这种怎么点都不会出错的口味。
“好久不见，你的变化真大。”她除了长相有变化，性格也不一样了。小时候我们一见面她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变得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冷漠。
“你也变黑了。”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嘿嘿，这几天被我妈叫回来干活，晒黑了。”
在等咖啡的这段时间里，我俩度过了漫长的5分钟。她没有刻意找话题，依旧在刷着刚才密密麻麻的手机画面，原本在路上想到了一些话题，但见她对我的态度如此冷漠也不好再提。
“先生，您的热美式。”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哇靠好苦，这什么呀，跟洗锅水一样！我瞬间带起了痛苦面具。
“你没事吧。”这时候千万不能露怯说自己喝不惯咖啡，太丢人了。
“没事，没事，太烫了，哈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掩盖尴尬。她也笑了，这次的笑容虽然带着嘲讽，但真切了许多，就像她小时候总是笑得露出牙花子，被我说成大龅牙。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我率先开口。
“我在海市的一家地产公司做事。”
“是吗，我也在海市工作，早知道咱俩都在同一个城市，应该常联系，没事就约个饭什么的。”我又尝试了一口咖啡，实在太苦了，她平常都喝这么苦的咖啡吗。
“好啊，常联系。”等她说完又没话题了，她好像很忙，还是说并不想跟我相亲？
“你好像很忙啊，一直在看手机。虽然我妈说是跟你相亲来着，但我一点那意思也没有，就想着咱俩是从小长到大的发小，叙叙旧而已，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我实在受不了如此乏味沉闷的局，倒不如把话说开，或许她就不会再端着了。
说完，她还真放下了手机。
“手上确实有点事，有个文件同事在等我看好之后回复。算了不看了，工作没有朋友重要。”她的咖啡也喝得很少，不看手机之后她开始关心起我来，“你呢，在海市做什么？”
“我原本是在家建筑公司上班，干了几年没啥发展，就把老板给炒了，现在乘上电商的快车，自主创业呢。”这些话术都是我跟老锣在他的演讲秀上学的，美人靠衣装，经历靠包装嘛。
“很不错呢，比我强，现在还累死累活的给别人打工，休假还要被抓起来干活。”她摊了摊手机，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
接近一个半小时的叙旧，我得知了于琴的住房情况和收入状况，两年前她在新城区的富人板块买了套三室一厅；最近还刚换了一台别摸我的新款轿车；年薪大概30万左右，在公司算个小官，最近回来镇上是为了帮她爸妈选新房。
这样一比我逊色不少，在海市的房是租的，回家的车是蹭的，年收入勉勉强强十来万，更别谈给爸妈换房子了，如果没有这层小学同学关系在，别说相亲，就算平常在路上遇到，人家都不一定会多瞧我一眼。
原本还想请她吃个午饭，但她说还要处理工作便作罢。我们互相加了微信，也留了电话号码，嘴上说着回去再约，其实我知道肯定不会再见面了。她如今成了白富美，我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酸小子，山鸡哪能配凤凰呢，我也只好铩羽而归。
三人开车回到光荣小区已经晚上8点多。走之前家里一片狼藉，回来依旧原封不动，几天没倒的垃圾发出恶心的臭味，还有泡在厕所的几件衣服已经干了，但上面的油渍还清晰可见。
我突然萌生出不想待在家里的念头，现在唯一能投靠的也就只有刘扬了。第一次睡在他家的沙发上还有些不习惯，他开了一天车早就累得呼呼大睡。反正也睡不着，干脆离开了他家上外面透透气。
习惯性地拐到便利店门口，看着落地玻璃倒映出来的人形，邋邋遢遢不修边幅，跟于琴精致的都市白领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看自己越倒胃口。
不知不觉走到麦当劳，从里面出来的客人推门时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我。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店里吃东西。
“嘿，你在干嘛呢！”我故意站在季青儿身后大喊一声，想趁机吓吓她。她表现得很镇定，从容不迫地熄灭了手机屏幕，然后冷漠地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
“哟，照片上那男孩谁啊？”虽然只是一瞥，男孩的样子却让人影响深刻。清爽的小寸头发型，浓眉大眼，穿着跟季青儿的同款校服，咧着嘴在笑，年纪看上去也不大，应该是她同学。
“关你屁事。”她企图用吃薯条的动作来掩饰心虚。
老实说，在我看来小屁孩是那种天上地下谁都瞧不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娇怪。学习成绩又好，体能又强，长得还水灵，还励志要考上中国最好的警察大学，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而刘扬是海归精算师，于琴是知名房地产公司高管，就连胆小怕事的林晓洁都是211大学毕业。跟他们比起来，我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loser。一想到这儿，我又陷入了emo中。
啪——小屁孩一掌拍在了我的左肩上，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干嘛？”
“帮你赶走妖怪。”她继续吃着薯条。
“这次是什么妖怪？”我压低了嗓子问。
“不还是那些，嫉妒、自卑、自私。”
“你确定这些是妖怪，不是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的特质？”我发出疑问，顺手从她眼皮子底下薅过来几根薯条。
“不是每个人都爱嫉妒，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自卑。我没有，刘扬也没有，但是你有。”
“······”
蹭完最后一根薯条之后，季青儿准备打道回府。我还有些懒懒不想动，一方面不想回家，一方面觉得今天的薯条格外好吃。
“先别急着回去啊，再坐坐呗，哥请你吃东西。”
“我吃饱了，我要回家睡觉了。”
“别介，再坐会儿。”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再给小屁孩来了一个豪华新地作为甜品，她才勉强留下。
我扭扭捏捏地翻出了于琴的朋友圈，找了一张最能看清楚脸的照片递到季青儿面前。“喏，帮哥看看，我跟这女孩儿有戏吗？”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问问女孩子的想法。
季青儿看了眼手机，再看了眼我。嗤笑了一声，又翻了下于琴朋友圈发的其他内容，把手机还给了我。
“咋说？”知道她说不出好话，但我依旧期待听到点什么。
“没戏。”
“切，我就知道多余问你。”
“她就是和你相亲的小学同学？”她的眼神毫不吝啬地对我说着“我不配”三个字。
“对呀，她叫于琴，小时候她可不长这样，黑黑的，还婴儿肥，眼睛也没现在大，鼻子也不高。一个长相很普通的小女生。十几年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应该没少花钱整容。”我急忙解释道。
“现在连女人也嫉妒上了？”季青儿挑眉相视。
啥？我嫉妒她！开玩笑吧！我最多就是有点看不惯整容！对！就是看不惯整容！
“没有的事儿！我怎么会嫉妒她，嫉妒她整容啊！”
小屁孩冷笑一声：“哼，既然你瞧不上人家整过容，你们之间有没有戏就问得很多余了。而且”
“而且什么？”她故意话说一半，吊足我胃口。
“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完全不给我继续追问下的机会，她起身就往门口走。
“你等等我！”我也赶紧追了出去。
回到16楼刚打开刘扬家的门，他直勾勾地站在门口，吓我一大跳！
“你去哪儿了？”他问。
“我去楼下吃了点宵夜，你怎么醒了。”趁季青儿还在开门，我抓紧机会再问了一遍，“而且什么啊！”回来这一路她死活不肯说下一句，好奇得我抓耳挠腮。
在1602的房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小屁孩才蹦出一句：“她身上的妖怪，你控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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