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容乐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害怕这地穴里的景象被她的阿戎瞧见。
害怕他被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吓到。
害怕他看见……
地穴里堆满数不尽数目铁笼中的腐臭妖兽死尸。
“阿戎，别看，你别看……”
容乐压在萧戎身上，嘴里念念有词，抬手就想将身下人的眼捂紧，不肯露一分，不想让这恐怖至极的景象落入少年眼中。
不知不觉中，容乐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她不确定自己的动作有没有快到成功没让萧戎见到地穴景象的地步，可感受着身下压着的少年身体传来的僵硬感和上方的不发一言，却让她心中愈发悲戚和后怕。
他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师父。”
少年出声打断的同时，容乐捂住少年眼的手已经被其有些生硬地扣住移开。
“我都看到了。”
少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清晰地从容乐头顶传来，短短五个字的回答，落在她耳中，却字字如惊雷。
“阿戎，对不起……”容乐支不起头了，伏在少年的胸膛上，忍不住哭出声来，嘴里重复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少年沉默了许久，在黑暗中抹去她眼角扑簌簌流下的泪，声音无比艰涩枯哑：
“师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害死它们的，又不是你。
“我、我……”容乐已哭得泣不成声，可面对萧戎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是因为没有及时捂住少年的眼，让他看到了同为妖兽的族类惨无人道的残虐场面？
还是因为没有让少年乖乖留在家中，而是让他跟来，迫使没有丝毫准备的他，直面世界鲜血淋漓的一面？
还是因为……
她在为她与使用这等阴邪至极的手段去无情对待这些幼兽的人，拥有同等族群身份而感到无比的亏欠内疚。
明明她与这场虐杀毫无关系，可容乐却痛苦得无以复加。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汹涌负罪感，快要让她窒息。
“师父，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把他人的所做所为，化作折磨自己的枷锁，这对你不公平。”
少年的声音艰涩至极，腰际颤抖的手臂收紧，放在她脑后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楼到怀中。
看着被血染红的铁笼里，那些被人用这等残无人理的手段活活折磨致死的妖兽，即便是容乐都已经被苦痛不已。
更别说同为一个族类的萧戎。
容乐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胸腔内的无声却汹涌的痛苦。
他此刻明明比她要痛苦千倍万倍，可还是愿意先去安慰着自己这个没用的师父。
容乐闭着眼，但还是泪流不止。
“这什么味啊？这么恶……我去！怎么我才一会儿没跟紧，你们师徒俩就一下子抱到一……我、我的天啊？！这、这些铁笼子，和里面那些……都是些什么啊？！”
慢吞吞跟进来的闻煊，第一眼就看到滚在地上，紧抱着彼此的容乐二人，刚瞳孔地震地惊呼出声，可在视线不小心瞅到他们身后那堆积如山的铁笼尸山时，他还是忍不住破声尖叫起来。
而紧紧抱着对方的师徒俩，谁都没有理睬被吓得面如纸色的闻煊。
最后，还是萧戎先一步开了口，“师父，我们先起来吧。”
容乐吸了吸鼻子，先一步从萧戎怀中坐起身。
两人互相搀扶着，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
“这些……不会都是那个什么蔡师傅搞出来的吧？！这也太恐怖了吧！”闻煊有些不敢再看，闭起眼，扭过了头。
看着将这个地穴堆积得满满当当的铁笼尸山，容乐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明晃晃摆在了他们面前。
能够在这院落地下挖这么大个洞穴的人，不可能是除了院主人之外的人。
更别说，这里还出现了这么多，刘三儿曾经提及过的铁笼。
每个铁笼里都堆满的妖兽死尸，粗略看去，起码都有七八只左右，而洞穴中的铁笼至少三十个起步，这意味着这个漆黑血腥的地穴之中，曾经是二百多只幼年妖兽共同的地狱。
这个数字，让容乐的眼睛刺痛无比，不忍再看。
可就在她僵在原地无法移步时，萧戎却走了过去。
他的手不怕脏地触上了那布满血渍和抓痕的铁笼，似有微光闪烁的黑色眼眸与笼中死状狰狞的幼年妖兽的各色妖眼对视。
他缓步移动，似乎想将笼中每一只妖兽的死状都牢牢记住，眸中似有一滩漾不起一丝波澜的死水。
可容乐却觉得，在那死水下，有怒火化作的暗流正在涌动，积蓄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少年步伐坚定，每一步都在传达出他心中的恨与怒。
而平时闲不下嘴的闻煊，则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地穴中滔滔腐臭血腥气，模糊不清地丢下句“我受不了了，我在外面等你们”，就捂着嘴，佝偻着腰，狼狈地冲进甬道里，逃了。
而快将地穴中铁笼看了个遍的萧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身影都快被周边黑暗染成一体。
容乐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担心起来，刚枯哑着声音喊了一声“阿戎”，就看到少年微微转过身，旋即，一道极冷的声音，卷着那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幽幽地从洞穴深处传来：
“师父，难道我们妖兽，生来就该被这般对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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