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记里的数字
我找出jan的id,加了他的微信。果然朋友圈也一无所有,只是头像那么一张图。
我耸耸肩,真是一个怪人。
正想着,他的信息进来了。
“hey,墨墨,今天跟你谈话非常开心,希望再见到你。”言简意赅,中规中矩。
第一次约会后的首条信息不能太长,但一定要把自己的意见说明清楚。“开心”、“希望再见”,信息很清楚。
起码不是见面五分钟后的一句冷冰冰的“我先走了”,这人可真骄傲。
正在思索如何用比他更少的字数来矜持但恰当地表达我的心情,他的第二条信息又进来了——“我看着你照片时就知道可能会喜欢你,简直合不拢嘴。”
哦,这就有点信息量太多了,简直是第一次约会后的大忌。
合不拢嘴?我想着他那笑得乱颤的巨大身躯,这古早的形容词倒是挺贴切的。
既然他那么直接,我应该也可以直接一点。
“你比你的照片正常多了,是会笑的人,挺好的。”我特别由衷地说。
“你看我照片觉得我不会笑?”
“又沉重又疏离,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的。”
“嗯,有这个可能性……”他发了个掩脸笑的表情。
“本人和照片倒是很大反差。”我继续评价。
“那是因为你,你比我想象得可爱,和我想象得差不多优雅。”哦,他并没有用“漂亮”两个字,是啊,漂亮是多么肤浅的东西。
但他是漂亮的,我想起来那对像向日葵一样散开的卷曲的睫毛,坚毅的下颌角,丰满的粉红色嘴唇,和那把低沉悠长如大提琴的嗓音,温雅的语调。我想起来那个高大的身躯站在我身旁时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在夕阳底下他低头望向我的眼神里温柔的光彩。
我很愉快,我想如果我想要继续保持这愉快的心情,就最好尽快结束对话,为这第一次的见面留下一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于是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没有郑重地道个再见,就直接离开了。
然后我带着那份愉悦的心情,翻开日记本,在2月3日的格子里写下,“jan,date,1”。
十几年前,我年纪还小,当时最热的日剧是《神啊,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作为粉丝的深田恭子和偶像金城武第一次约会之前,也是开开心心在月历格里郑重地写下“date”。
那时,我对于恋爱的经验是零,心里正热烈地倾慕着学长。看到剧集里的这一幕,便暗下决心,将来学长如果邀请我第一次约会,我也要在手账本里写下这么一笔。
后来深田恭子因为顽疾,穿着婚纱死在了礼堂里。这部火爆亚太圈的日剧从头到尾笼罩着“失去”的气息,第一次约会几乎是剧集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女孩子终于得到倾慕已久的爱人的垂青,所有少女都为之心动。
而我并没有得到学长的垂青,也没有机会在我的手账本里写下“date”。我趁着圣诞节在家里举办了大派对,请了一大堆人,名单上的人都来了,除了他。
跳舞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室友:他不来了吗?他的室友也莫名其妙:可能不来了吧。
那天的舞我跳得很尽兴,一直和客人们大声说笑,用笑声来掩饰我焦灼的等待。直到派对结束,所有人都离开,我终于明白,我唯一在意的人,清清楚楚地避开了我。我拖着繁复华丽的裙子上楼,躲在自己的房间,伏在那些蕾丝上痛哭。
不久之后,学长去了上海,我暗恋了好几年的人,从此就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留下一片空白。
那天开始我就很害怕失去,我想,我得和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结婚。于是那个从高中起就不停示好的男孩子又一次联络我时,我就答应了和他交往。
后来回忆起来,那些约会是懵懂而混乱的,我没有在手账本里标注任何一次“date”,每次见面时,在人群里我总是左顾右盼找不到他,对他捧在手里的那些粉不粉、黄不黄的玫瑰也提不起兴趣。我只是喜欢听他一次又一次诉说那几年对我的相思之苦,越来越确定这个前途光明,长得也算英俊的年轻人绝对不会背叛我。
爱情,总会随时间而发生的吧。
再后来,我真的和这个男孩结婚了。也许在起初,爱情真的萌发了,当我补偿他对我多年的倾慕时,我仿佛也在补偿着自己的爱而不得。他在约会时播放着《盛夏的果实》,听得我泪流满面。暗恋的人多么辛苦,多么卑微,理应得到最盛大的回馈。
然而感动会消失,差异也终将不可调和。我始终无法把他视为最亲密的伙伴,对一眼望得到尽头的婚姻和人生垂头丧气、心有不甘。这份等候多年的感情成果也没有被他珍惜许久,也许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已经付出得足够多了,从此之后只要享受回报就好。
彼此各怀心思地鏖战了几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失去的太多,得到的太少。
直到,我终于决定结束这个错误,带着孩子,鼓足了勇气,离开。
愿意伤筋动骨离婚的人,对爱情一定是有憧憬的。是啊,我想我是带着希望离开的,希望令我决绝。在一段冗长的自我疗愈之后,我开始了跌跌撞撞地约会。
好友语重心长说:“做人呀,缺席的课总有一天要重新补上。”
表姐们无比怜惜地说:“一只好好的薄胎瓷器,不应该被人拿去当做陶碗盛粥。”
外甥女们洒脱不羁说:“去见更多的人,然后才能明白自己是谁。”
她们说得真有道理,我毫无头绪,力求在实践中学习。
但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十几年的记者生涯,在各种可问的问题和不可说的答案之间斗智斗勇,生活已经塞了另一套相处逻辑给我。
约会只不过是又一套私心与巧语言的博弈,挑选一个愿意相处的人要比挑选杰出的采访者更难,优异的闪光之处不稀奇,能容忍的瑕疵才更难得。
这还是我第一次怀着期待写下:“date”,不知道可以写到几次。
关于疫情的消息仍然在传播。
关于源头,有各种的流言,所有的公众号都在疯狂地猜测,是否又和人类食用某些奇异的食材相关。公知们纷纷痛批,祖宗几千年来已经留下了规矩,什么动物可以吃,自然是有其中的道理。你若破了规矩,自然会得到反噬。
这些猜测不由得令人想起过去很久的非典,然而非典时的经验却完全无法匹配目前的状况,未知最令人恐慌。武汉封城了,很多人赶在封城前的几个小时举家逃离。有人在朋友圈里痛骂这些逃逸者的自私。
一切都像是一场灾难大片的前序,小人物的挣扎背后,大灾难正在嘶吼。
我想起jan那副宽阔的肩膀,不知道灾难来临的时候,他会不会用他高大的身躯护住我,带着我向未知的前方奔跑,演出一场倾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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