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私奔
九歌还没回过神来，门外的人就走到了她面前，打断了她的思路。
“大哥？不知大哥前来所为何事？”九歌率先开口。
陈少将军盯着她拿着圣旨的手：“你真的要嫁给恒亲王？”
九歌知道他来的目的，微笑道：“当然，圣旨已下，还能有假？”
陈驰没有理会，而是进一步逼问道：“先别管圣旨，你呢，这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九歌知道，不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但她更知道，即使她说自己是自愿的，陈驰也不会相信。
但她想试试，于是她开口道：“当然是我自愿的，大哥不必为我烦忧，倒是德音，她明天也要出嫁，大哥不去看看吗？”
陈驰盯着她：“德音与恒亲王从小青梅竹马，他们的婚事是水到渠成，可你不同，你是皇帝下旨嫁给恒亲王的，他不会对你好的。”
九歌纠正道：“恒亲王？现在应该是太子了。还有，我嫁给谁，嫁过去之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再说，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为人如何，你还不清楚吗？”
陈驰不再与她周旋，双手放在她两边的胳膊上，把她箍住：“九歌，我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恒亲王表面上受宠，可他是外族，皇上永远不可能让他继承大统。再说，你与德音一同嫁过去，一定会坐冷板凳，德音又是我胞妹，这种事情上，我又无法帮你。我们逃吧。”
陈驰说的情真意切，九歌却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候，德音也走了进来：“对呀，九歌，你若真按皇帝的意思嫁过去，一辈子可就毁了。”
九歌看着这兄妹两人，内心升起一股爱怜的情绪。这种爱怜，就像是捡到一只长时间流浪的小猫后，给了它一点牛乳，小猫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捡到的人在旁边笑着说：“别着急，慢点吃。”
九歌知道，他们是情真意切地要帮她，若放到以前，她也许会觉得他们幼稚，但总是要生出一丢丢感动的。但她经历这么多事情，早已看清了他们所谓的善，其实戳穿了不过是一种自我感动而已。
她不停地前进，可他们却还停留在原地。
九歌不喜也不恼：“我们逃？你是让我抗旨吗？再说，若我们真的能逃出去，陈府怎么办？恒亲王府怎么办？淑妃娘娘怎么办？”
德音一点也不担心：“你放心，你们今晚就走，明天成亲时，我找个人扮作你的模样，只要能让婚礼顺利结束就可以了。反正恒亲王也不会跟你圆房，只要我跟他说清楚，他是不会跟我计较的。这样不就没事了。”
九歌没有说什么，反而问道：“大哥，你呢？”
陈驰满眼期待，点点头：“你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反正嫁了人，也出不了门，不会有人发现的。再说，凭借陈府在朝中地位，即使皇帝以后偶然发现，也不会责怪的。”
德音也附和道：“对呀，九歌，你不常在皇帝眼前露面，皇帝肯定早都不记得你了，到时候，我就随便找个人替代你，一定能瞒过去的。”
九歌又问：“北疆公主呢？她怎么办？”
陈驰居然还以为九歌是吃醋了，居然挂着笑道：“你放心，自她嫁过来，我从来没有理会她。”
“对呀对呀，大哥心里想的是你，你们私奔吧。”
德音给他们出主意，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兴奋。
九歌明白了，以他们所处的地位来看，他们永远也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永远不会听她真实的心思。
即使她现在告诉陈驰和德音，她喜欢恒亲王，她心甘情愿地嫁过去，他们也听不进去。
他们从小养尊处优，一直躲在家族荣耀保护之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他们又不想听旁人说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家族世代累积的功劳。
九歌知道，他们这种人，甚至比她这样从最最悲苦的底层爬起来的人，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
可惜，长期的寄生虫生活已经让他们丧失了对自身阶层以外世界的感知，却又舍不得家族带给自己的奢华生活，永远不肯走下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只会伤悲秋地感慨“生活好无聊”。
一如刚开始的恒亲王，饿几顿肚子就觉得自己遭受了世间最大的苦难。
一如现在的陈驰和德音，把私奔当作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大最有力的反抗了。
九歌突然又想到，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她，那是因为，她是一个外来者。
她突然闯入他们的生活，他们自认为比她高人一等，帮助她，能让他们获得极大的满足，从而，更加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并非是一个寄生虫。
而至于她自己的想法，反倒不重要。
想到此处，九歌冷笑道：“你还真是深情。可你想过没有，若她追究起来，一封家书，就可能挑起两国的战火。”
陈驰不甚在意：“你放心，我与父亲在北疆驻守许多年，非常了解北疆的战力如何，若真开战，北疆绝不是对手。”
九歌嘲讽：“陈将军果然英勇无敌，看来，世人也不是乱说的。”
德音没有听出九歌的语气，或者说，即使她听到也不会在意，自豪道：“那当然，有我父亲和大哥在，大叶不会有人来犯的。上次大叶打仗，还是与东海吧。”
父兄虽都是将军，但德音自己并没有上过战场，相反，由于陈家的刻意保护，她甚至对战争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当年战事结束，陈家受了好大的封赏。
九歌的心境却跟她截然不同，九歌也没有上过战场，但母亲为了加深她的仇恨，常常绘声绘色地描述战场上的惨状。更何况，眼前的人，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带头灭了她的国家，她如何还能自豪的起来呢？
她忍着暴揍陈驰的冲动，平静问道：“我记得，东海之战，是皇帝亲自率领的，怎么是陈将军呢？”
陈驰笑道：“是皇帝不假，可是皇帝一无用兵才能，二无战场经验，若没有我与父亲筹谋，怎么可能打胜仗？”
九歌内心翻涌，十几年来，她每天都要听母亲描述东海灭国时的惨象，但对于战争中的细节，她却一概不知，现在，罪魁祸首就站在她眼前。
“听说当时战况极其惨烈，东海最精锐的部队全军覆没。”
陈驰点点头：“东海虽弱小，但将士们勇猛无比，统领他们的，是东海的公主，哦，就是淑妃。虽然我们胜利了，可东海精锐依然在我脑海里，几十年来挥之不去。”
“行了，你们别聊了，快走吧，否则天亮了，就来不及了。九歌，九歌，你在想什么呢？”德音忍不住催促他们，却看见九歌低下头去沉思。
九歌想起她离宫前淑妃说的那些话，她当时还在心里调侃，娘娘怎么跟交待后事一样，现在听陈驰这样说，就能解释得通了。
皇帝可以考虑恒亲王，但绝不会让淑妃继续活着。
可是，九歌心里又浮现出母亲经常说的话，母亲在描述最后一役时，常常会强调父亲是如何惨死的，但每次她问起公主作为将领究竟在干什么时，母亲总会说，公主是东海的罪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母亲告诉她，若想为父报仇，只有找到公主，她问为什么要找罪人帮忙报仇，母亲非常生气，甚至动手打了她。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问了。
现在又听到当年的目击者感概东海的骁勇，她不知该听信哪一种说法。
“九歌，九歌。”德音拉了拉九歌的衣袖。
九歌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对着陈驰道：“带我去恒亲王府。”
九歌相信陈驰没有说谎，对于苦难的描述未必符合实际，但一个人的自鸣得意是装不出来的。
她选择相信陈驰。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骗她，但她知道，淑妃现在一定有危险。
陈驰还以为她放不下恒亲王：“你还是要去见他？”
九歌没有心思跟他废话，她四周看了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摔碎，捡起一块碎片横在自己脖子上：“少废话，快带我去恒亲王府。”
陈驰和德音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陈驰伸手想阻止她，又害怕不小心让碎片伤到她：“九歌，你先冷静，我带你去，你把碎片放下来。”
九歌把碎片放下来，出门的时候她又转回身，面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德音道：“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好好准备一下吧。”
恒王府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今天早晨，京城还是血流成河呢。
“端阳姑姑。”九歌走到正在忙碌的端阳身边。
“呀，是林姑娘。少将军。”
端阳给陈驰行完礼，又对着九歌笑道：“成亲前夕，男女是不能见面的，你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
九歌凑在端阳的耳朵旁说了一句话。
端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是说”
九歌点点头，用余光告诉端阳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位将军：“快带我去见王爷，或许还来得及。”
端阳点点头：“你从来没来过恒亲王府，不熟悉路况，还是我进去吧，你招呼陈将军。”
九歌会意，拱手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端阳转身进去了，九歌往前走了几步，拿起一个茶杯又走回到陈驰面前：“连累大哥了，喝杯茶吧。”
陈驰没有接，问道：“你既要来见他，又为何不自己去跟他说。”
九歌笑道：“没关系，他会出来的。大哥还是先喝口水吧，刚才为赶路，走的太急了。”
陈驰没有说话，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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