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一纸灰烬
宁香一听，面上惊慌：“爷，你赶初九走，他才十六岁，他在外面要怎么活啊？”
沈北山只允许宁香喊他一声爷。
“对、对，还有你，都是你生的好儿子，我要休了你，你也跟着沈初九那玩意滚，都滚！”听到宁香出声求情，沈北山反而还想到了她。
元牧退到矮墙边，扫了沈初九两眼。
听到沈北山要赶母子二人走，沈初九半点情绪也没有，对宁香的求情也无一分动容，眼皮懒懒地抬着，透亮的黑眼珠十分平静。
好似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百无聊赖的戏剧。
元牧看到他这样的神情，越发肯定了这个人应该就是异世来的同乡魂了。
不过，这人性情淡漠，对自己的处境和未来似乎没有什么在意的。
“初九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二爷听了沈家人的怨愤，神情淡淡的，转而问了沈初九。
听到这问题，沈初九抬眼瞅了两眼赵二爷，对于赵二爷的想法看不明白。
若说想法，他本人是没有的，不过那个沈初九应该不会愿意吧，沈初九最是敬爱他娘的。
想到此，沈初九微微一笑：“想我出去也可以啊，我有一个要求。”
沈北山瞪他：“你娘自会跟着你滚，不用再啰嗦了。”
“谁说我要她了？”沈初九站起来，抬脚走过来，神情自若：“我要沈小才……”
“放你娘的狗屁！”
涉及到自家疼爱的小孙子，沈奶奶也怒了，这妖怪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在场人都呆了呆。
沈小才？
沈小才不就是沈北山养在县里的那个小儿子吗？
“沈家养你这么大，吃的米粮和菜都全给你塞脑子里了是吧？天杀的孙子，不求你富贵腾达来赡养我们，你也不至于要我老沈家绝后吧？啊？我沈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紧接着就是一串脏耳朵的侮辱词汇，沈奶奶又没法逮着对方祖宗十八代去骂，只能往沈初九娘那边的祖上带。
沈初九揉了揉耳朵，瞅沈奶奶那脆弱的身子骨怕是挨不住他一脚，但他又很想打人。
“李代秀，闭嘴！”
还是赵二爷开口打断了沈奶奶的一番妄言，沈奶奶才悻悻闭嘴。
沈初九冷冷开口：“我要沈小才住的那间房子。”
沈北山脸色越发铁青。
自从那寡妇生下了个大胖小子，沈北山就又回了码头当苦力，挣钱在县里买了个地段偏僻的小铺子，就给那母子二人住。
而沈北山平日也在那间铺子住，每个月回村三次，都是来村里收钱的，他爹娘年纪大了，就将地租了出去，留了两块地来种些自家吃的，平日还会收些菜去卖。
“不可能！”沈北山斩钉截铁。
“噢，那算了，我去睡觉了。”沈初九也回得相当爽快，转身就要回屋。
“等等！”沈奶奶实在受不了这人了，平日里一直睡觉不干活便罢了，吃饭时还要吃好几碗，净挑些好的吃，做不好的自己受罪，他还自己去厨房刮肉吃。
一要打他他就躲，骂他他就跑出去玩，她和沈老爷子揪着宁香打骂，沈初九也无动于衷。
而且，她一直不满意那寡妇撺掇沈北山在县城里买了铺子，若是如此能让那母子到乡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那铺子也不贵，是她表叔贱卖给沈北山的。
“所以，沈初九今天必须走！”
听了沈奶奶的抱怨，连元牧都有些惊叹，不禁朝那人投了个含着钦佩的复杂眼神。
沈初九挑眉：“不是我不走，是你儿子不让我走啊。”
房子是不可能给的，沈北山硬气道：“房子不给，但你要是不走以后就别想碰到一点吃的！”
“我可以找陈夫子借啊。”沈初九笑笑，完全不带怕的。
沈北山一下噎住了，陈夫子是他小儿子的启蒙老师，也是给沈小才考童生作保的秀才，若是让沈初九闹到县里去，沈小才的县试就完了。
早知道，早知道沈初九这么能闹腾，他就应该早些休了宁香那女人。
可沈北山第一次被骗了那么多钱，迟迟不愿意释怀，将怒火发泄到这母子二人身上，捏着宁香的卖身契，不肯给他母子一点好颜色。
此外，那寡妇方艺之原来的丈夫是县里的酒馆管事，看不上他这个码头工，孩子可以姓沈，但入家谱的话，只说要等沈北山买了一个大院才行。
如今怕是宁香的卖身契也不管用了，看沈初九的模样根本不想管宁香的死活。
房子、房子也不是不可以给……
反正他可以再赚钱。
比起沈小才的县试，房子明显不太重要了。沈初九的话让他意识到，不管自己做什么，沈初九都有沈小才县试这个把柄在手，就算他现在不赶沈初九，沈初九就不会去找陈夫子吗？
只有休了宁香，断绝了沈初九，以后大家什么关系也没有，之后再尽快说服小才他娘给沈小才上族谱。
“好，房子给你，拿了断绝书绝不可以反悔！”
地契压在沈老爷子房间的床板底，沈北山除了爹娘和自己谁也不信。
扯了张沈小才写字的纸，赵二爷写了转让和断绝的契书，又在沈北山的要求下转手写了休书，几人分别画押，沈爷爷早早掏出族谱，划掉了沈初九这个名字，自此沈初九这个人不存在了。
可松了一口气的人却不是沈初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少年回屋收东西，沈家人想拦却又怕起什么幺蛾子，只得让他搜刮，反正这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小九。”
少年刚收了一包东西要走，宁香就摸着声音跟在了身后，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小九，别、别不要我。”
他回头望她，神情淡然：“不要你的可不是我。”
这话是在说沈北山，可元牧听了心里清楚，这也是在说沈初九。
这么一番折腾，天色也晚了下来，赵二爷看母子两个处境可怜，就想着一会去他家吃了晚饭，便让他二人到元牧那茅草屋将就一晚。
元牧也应下了。
八九个人就齐齐往村头走，远处藏身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回了赵家，几个女人去了厨房，边做饭边低声聊着。
而外头，赵二爷领了少年进屋，给他另起户头。怎么说也是他们上水村的人，就算出去闯荡，身后也得有个地念着。
听了村长一番话，本来还想谢绝的初九也沉默着应了。
村长用笔写名字时，少年抿了抿唇：“季初，四季之初。”
这也是他以前的名字。
出了沈家族谱，他也不愿冠以母姓。
而宁香，季初借了案桌旁的烛火，一纸葬送了宁香大半辈子的契约化作灰烬，扬在了风中。
元牧眼尖，看到窗口半截苍白的手掌捏了一纸灰烬，心口有种莫名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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