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剪窗花
今日是腊月廿九,明日就是除夕了。挨家挨户张灯结彩,烟火铺子人来人往,已有好多家等不及放上了烟花与鞭炮。尹洇儿在耳朵里塞了好几块棉花,她最讨厌的便是这样嘈杂的声音。
阿苗的小手拉了拉她的手,似乎是想要与她说话,尹洇儿便取出左耳的棉花。
“满星姐,为什么我剪的窗花就这样的丑,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吗?”阿苗将手中红色的窗花递到尹洇儿手中。
尹洇儿看着窗花上的四不像,虽有几分像人但这眉眼和四肢都极其诡异,她一联想今年正好是猴年,这小孩说不定剪的就是一只猴子。
“好一只栩栩如生的猴子。”尹洇儿夸道。
阿苗:“满星姐,我剪的是临兄。”
尹洇儿偷看向一旁坐着看书的魏临,见到这人没有动作也没有回话应该是没听见,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阿苗举起手中的窗花摇了摇,喊道:“临兄,满星姐说你像猴子!”
好一个爱挑拨离间胡诌的小孩,她非要等没人在的时候好好教训他一顿。
魏临端着的书突然抖了一下,他看向对面剪窗花玩儿的两人。
“哈哈,小孩子嘛不懂事。”尹洇儿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后凑到阿苗耳边对其进行了一系列思想教育工作:“你再这样说话小心我将你的嘴拧下来。”
阿苗再要张嘴出声之时,尹洇儿一把就将他的嘴捂住了。
魏临看着二人,皮笑肉不笑道:“拿过来给我瞧瞧。”
阿苗从她手中钻了出去,拈着窗花便溜到了魏临怀中。魏临抱着他的动作十分娴熟,若是旁人见到还以为这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他展开那张窗花看了许久,像是在端详一副名家的画作。
良久,魏临道:“我真的这样丑?”
丑?若是魏临丑,那天下人都要称为四不像了。
天下谁人初见魏临不会道一句:珠玉在侧,容止可观。
“可还有红纸?”魏临看向尹洇儿。
尹洇儿接到指令便跑到杂物间拿出昨日刚刚染好的红纸,跑回来便双手奉到魏临面前。
魏临素手捻起一张薄薄的纸,对折了两下,剪刀在指间飞舞,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剪出了一朵芍药花。
阿苗睁大了眼睛拍手叫道:“临兄,这朵牡丹真是好看,你教教我可好?”
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
“你手小,还握不稳剪子,不如我教给满星,等以后你长大了再跟她学?”魏临随手将窗花夹在书中。
尹洇儿按照魏临的吩咐拿出一张红纸,魏临对折一次她便对折一次,魏临剪下一刀她便剪下一刀。
不曾想在他手中快而伶俐的剪子到了尹洇儿手中却显得极其笨拙,仿佛他做任何事都能做的顶好,而同样的事情在她手中就是另一番煎熬。
“你要是剪不动就用刀刃剪,不要只是用刀尖。”魏临在一旁说道。
阿苗笑嘻嘻的看着她:“你的手比我的手还要笨拙呢?”
“闭嘴!”尹洇儿对着阿苗道。
不知道为何,原本易容时稳得不能再稳得手到了现在却拼命地发抖,也许是纸张对折次数太多变厚,而她力气不大剪不动,因此一条直线在她的手中需要哆哆嗦嗦剪上四五次才能完成。
就在她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时候,一双微凉的手扶在了她的手上。
魏临靠了过来,肩膀微微抵在她的肩膀上,连呼出的气息都能拂过她的肩颈和脸颊。
“手不要抖。”
虽然这样说,可是你越握着我的手我就越是控制不住的抖啊?
尹洇儿屏住呼吸,在他的带领下微微发力,一双剪刀上有着她与他的力,窗花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剪开了。
“不难吧。”魏临在她耳旁说道。
尹洇儿羞得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脚跟,她慌张的放下剪刀,挣脱开魏临的肩膀。
“我今天还没有洗衣服,你们玩,我还要去忙一忙。”说完她便从门缝溜了出去。
她一溜烟儿的跑到洗衣房,舀了一瓢凉水冲了冲脸,身上那种异样的感觉才消下去。
刘尔此时在洗衣房打着瞌睡,被她的声音吵醒,揉了下惺忪的睡眼。
“水这么凉你就直接洗脸用?女孩子家家的不怕生了冻疮吗?”
……
尹洇儿觉得阿苗根本不像一个从小在道观中长大的孩子,因为他对女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无论是对尹洇儿还是对现在的满星。
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睁开眼睛擦了擦干涸的口水前去开门。对于这种情形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大都是晚上忽然下雪,明起在天亮前叫醒下人们去扫雪。
但今天不然,她开门之时见到的却是一个小人儿。
她低头看见阿苗抱着枕头站在自己的门口。
尹洇儿半蹲下来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苗抱着小枕头扑进她的怀里:“我从来没住过这样大的屋子,闭上眼睛就害怕,所以睡不着。”
小男孩睡不着觉不应该去找大男孩吗,找她来能做什么。
兴许是长相温柔说话声清甜的缘故,尹洇儿颇有孩子缘,但是她对小孩儿并不是很感兴趣。
“阿苗,你不是讲过男女授受不亲嘛,明起哥哥和刘尔哥哥的房间就在隔壁,要不姐姐带你去找他们?”尹洇儿捏着他胖嘟嘟的脸问道。
哪知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你怎么知道我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我记得我从未与你说过这样的话。”他扬起小脸质问道。
尹洇儿笑容的僵在脸上,她忽然想起,阿苗的这番话是与曾经的尹洇儿说的,而不是如今作为丫头的满星。
她突然抱住阿苗手中的小枕头,关上门说道:“你临兄曾经给我讲过。快进来吧,外面冷。”
阿苗没有将那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心满意足的将小枕头放到了尹洇儿的床上,与她的枕头肩并肩,像是一个大枕头妈妈带着一个小枕头孩子。
还没等尹洇儿坐到床上,阿苗已经乖乖躺好盖上被子了,他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对着站在一旁的尹洇儿说道:“满星姐,你快来躺下啊。”
这是一个很精明的小孩子,他不但能在短时间内摸清对方的脾气,抓住对方的把柄,还懂得如何更讨喜。
他无父无母自由的肆意生长,尽管生在道观,却不像其他小道士那样拘束。他喜欢尹洇儿但仍然懂得分寸,他扒着床边睡觉尽量不与尹洇儿产生身体上的接触。
“满星姐,你明天能当一次我的阿妈吗?”阿苗睁着眼看向天花板。
尹洇儿侧着身子面对着墙睡觉,没有睁眼便回话道:“我今年十九,正值桃李年华,你瞧我像有你这么大孩子的娘吗?”
“那你明日将头上两个包包换成牡丹髻,我瞧着都城里带着孩子的妇女都是这样束发的。”阿苗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尹洇儿自从进到侯府后一直梳着双丫髻,便是阿苗口中的“两个包包”。
黑夜中她感受到这孩子的小小悲伤与小小希翼,她略微靠近阿苗一点,缩小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你阿妈呢?”
“我听师父说我是道家神仙送来的孩子,没有阿妈的。”
这样的理由也只能搪塞一下他这样懵懂的小孩。
阿苗补充:“不过我后来也有过一个阿妈……但不足一年她就走了。”
“嗯?”
“临兄来到道观后,将他的阿妈借给我了,但不足一年她就住在了石碑里,临兄说她这是去享福了。”
尹洇儿想起那日在渊清观,阿苗拉着她的手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一片山林。魏临立于山巅之上红叶之间,对着一座石碑跪拜了许久。
她没敢看魏临的脸,但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落寞感,与这萧瑟的秋风与红叶融为一体。
魏临的母亲果真葬在渊清观的红叶山中!
那当今的太后与魏临是何关系?不是说皇帝与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这个问题只能有两个答案,无论是哪个答案都足以解释魏临为何举步维艰、险于落入深渊。
一是皇帝与魏临的确为一母所生,但太后夺去了一子培养成了当今的皇帝。
二是消息有误,皇帝为太后所生,魏临生母另有其人。
无论答案如何,都摆明了皇帝与太后站在一条战线上,而魏临是被抛弃的那个,甚至是被任人宰割的鱼肉。
后半宿都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放鞭炮了,阿苗睡得很熟,尹洇儿却失眠了。
她想,魏临应该是无助的,魏临应该是需要她的。
他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气少年郎,他不似外表那样华丽灿烂,他是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藏龙,众目睽睽之下保住一条性命还能落到一个好名声就已及其不易。
尹洇儿闭上眼就是魏临的一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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