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那个水潭，好像到了。”
话音落地的那一秒，秦慨极其迅速地熄灭了手里的电筒，四周重归黑暗，她剧烈地喘息着，听到心脏砰砰直跳，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一瞬间她看到的东西。
他们现在紧贴右面石壁站着，壁面一如既往地向前延伸，而左侧情形却大不相同，它出人意料地朝里凹进去了一大块，孔时杰提到的水潭就藏在那里。水潭面积不小，可以说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中央伸出一根三人合抱粗细的石柱，与洞顶相接，巨大的、披覆着白色鳞片的蛇身一圈圈地盘在上面，自然，还有相当一部分隐藏在水下。
在道路尽头，蛇身由左至右，以石柱为起始端搭起了一座可怖的拱桥，庞大的蛇头此时应该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尽头右转的地方，就像他们离开祭坛后不久看到的那样。
秦慨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她手头的几种照明工具里，确定不会吸引大蛇注意力的只有荧光棒一种，但荧光棒的照明距离不过五六米，非常有限，完全没办法靠这个来观察大蛇的动向。
这样太被动了，与庞大的威胁一同处在这样一个近乎剥夺视觉的环境里，对她来说太被动了。
秦慨想着，同时把周围的环境向黑瞎子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尽管她一直在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来保持镇定，但颤抖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这里距离水潭有多远？”黑瞎子问。
秦慨掰亮一支荧光棒，根据记忆做了个大致估算，说：“直线距离十三米左右。”
“蛇头呢？”
“不到百米。”
黑瞎子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咱们得靠近水潭，秦老板，你来带路，在这个过程里尽可能保持安静。”
秦慨点头，又不放心地问：“还有呢？”
黑瞎子冲她咧嘴一笑，说：“信任我。”
“……”
秦慨听懂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带着他往前走，落脚时尽量避开地上的碎石，时不时地举起荧光棒照一照四周，把可以作为藏身处的位置存进大脑。
她在理智的驱使下异常认真地做着这件事情，可心里却在绝望地想他们根本是在赌命，如果大蛇真的有心发动攻击，那他们完全来不及跑到任何一个地方躲起来。她不是不信任黑瞎子，她毫不怀疑这尊大神的听力能替他们争取到额外几秒钟的应对时间，但问题是－－
秦慨的思绪突然断开，刚刚那一瞬间，她好像在余光里瞥见了什么。秦慨停住脚步，慢慢把荧光棒移回右边，隐约看见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好像…是个背包。”
秦慨一面小声说着，一面悄悄摸过去，伸手掏了掏，发现里边鼓鼓囊囊塞满了食物、药品和一些探险用的基本装备，旁边还落着一把79式微型冲锋枪，上面沾了些暗红色的血渍。
“这些都是木头的东西，他应该就是从上边摔到了这里，”秦慨笃定地下了判断，接着她朝四周看了看，突然冒出个疑惑：“他是不是还活着？”
黑瞎子摇头，“人在有活动能力的情况下，不会把装备都抛在原地，除非他想找死。”
“可如果他已经死了，那－－”
秦慨一顿，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他的尸体为什么不见了？”
空气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短暂的几秒钟里，秦慨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这个冰冷的问号坠着一路下沉，直到黑瞎子从后边按上她的肩膀，问：“能找到血迹吗？”
秦慨回过神，把木头的背包递给黑瞎子，自己趴回地上，这样极其细致地找了好一会，才从几块碎石中间发现了一连串血迹，秦慨举起荧光棒顺着往前照了照，在辨认清方位后，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是水潭的方向。”她说。
于是他们仍旧遵照原来的计划，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顺利来到了水潭边，这个距离下，能非常清晰地看见中央的石柱与巨蛇，秦慨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但就在她准备后退两步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脚踝，一下子把她拽得身体失衡，整个人摔进了潭水里。
被拖拽的几秒钟里，秦慨慌得手脚发软，提不起半点抵抗的力气，但一路上的种种破事总算不是白经历的，她的脑子比身体先反应过来，在彻底沉进水里之前拼命抬高下巴伸长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个瞬间，潭水漫过头顶，秦慨尽力屏住呼吸睁开眼睛，借着正缓缓下沉的荧光棒的微光，她低下头，清楚地看到一张被水泡到浮肿变形的脸，上面有一条蜈蚣样弯弯曲曲的狰狞伤疤。他的瞳仁已经退化成了一种浅淡的灰色，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空洞地朝她望过来。除此之外，秦慨还注意到，在那近乎透明的皮肤底下，有东西正在缓缓蠕动，密密麻麻的，数量庞大，就在她集中精力细看时，几条白色的蠕虫竟然从他的眼眶、鼻孔、耳朵里探了出来，随着幽绿色的潭水浮浮荡荡，显得分外诡异。
秦慨几欲作呕，靠那条疤才勉强认出眼前这个成为蠕虫新宿主的人是木头，顿时感觉头皮都炸开了，越发用力地挣扎起来，抬起尚且自由的右脚朝他面门猛踹了好几下，把半张脸都踢得凹了下去，可拽着她脚踝的那只手还是一点劲儿都不肯松，力道反而更大了，几乎把她骨头都活活捏碎。
潭水约摸六七米深，很快就会到底，她能感觉到胸腔里的氧气正在缓缓流失，秦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她以潭底荧光棒的微光为参照，开始计算高度，同时从腰里摸出匕首。
当判断虫人双脚落地的一瞬间，秦慨用力向上屈起膝盖，同时蜷缩身体拉近与他的距离，握在手心的匕首在相互接近的一秒钟里毫不留情地插穿了他右边那只苍白的眼球。
血雾顿时喷了出来，秦慨下意识闭上眼睛，没法判断这一下究竟对他造成了什么程度的伤害，只知道下一刻，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水里减缓了部分冲力，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一头撞上了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亏得她命大，没磕在尖儿上，否则怕是就这么送了小命。
秦慨头晕目眩，嘴巴里不受控制地吐出一连串气泡，好不容易重新屏住呼吸，挣扎着睁眼一看，发现荧光棒就掉在附近，亮着惨白的光，她这才看清自己刚刚撞上的是口石棺，与之类似的棺材还有四五口，有的严严实实封着，有的棺盖已经掀在了一边，但统统都以石柱为中心，横七竖八地散在四周。
等等，石柱？
秦慨恍惚一瞬，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起视线，结果一幅完全超出她认知的、噩梦般的图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慌乱之下，秦慨瞪大眼睛连连后退，只感觉肺里骤然炸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紧接着眼前就全黑了，整个人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水底沉了下去。
最后一点求生意志促使秦慨憋住了最后一口气，但撑到这个时候，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胳膊挣扎着划动几下都显得有气无力。
自救能做的努力，她已经全部做过了，可还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先变成受蠕虫操控的活尸，然后再被吃净皮肉内脏，跟潭底的白骨作伴儿，死都落不着个痛快。
接着，秦慨又迷迷糊糊地想起老一辈说过，人在将死的时候，眼前会闪过走马灯，串联起一生中的关键场景，于是她闭起眼睛等待，想看看自己这短暂的二十年时光，究竟有哪些时刻值得再演一遍。
不过最终，她没能真正看见，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右手突然被抓住了，一股力量正带着她飞快上浮。秦慨的意识还在游离，眼皮重得撑不开，但她知道这个人是黑瞎子。
他眼睛看不见，一定花了不少力气才在水下捞到她，而且其实一开始，他就不该下水的，蛇对震动很敏感，他们在它栖身的水潭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能摆脱变成虫人的木头，也会葬身蛇腹，如果不是－－
秦慨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在水下看到的东西，与此同时，她感受到黑瞎子猛一用力，把她托出了水面。
在刚刚出水的瞬间，秦慨甚至做不到自主呼吸，她趴在一块石头上，拼命地张大嘴巴按住胸口，用尽全身力气才把第一口空气吸进肺里，紧接着就开始剧烈的咳嗽，攥着衣服前襟像要把肺都咳出来，最后吐出几口带血丝的水，终于喘着粗气瘫倒在了岸边。
秦慨脱力地躺在一片黑暗中，但还没等到狂跳的心脏回归平静就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她掰亮支荧光棒仔细照过四周，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黑瞎子没跟她一块上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秦慨手脚全凉了，忙忙乱乱地把荧光棒别在腰带上，从木头的背包旁边随便扒拉出一把军刺，什么都顾不上就再次一头扎进了水潭里。
她左肩骨折使不上力，游泳只能靠一条手臂，费力地游了大半圈才找到黑瞎子，他这会儿正跟虫人缠斗在一起，手里拿着把几乎全黑的短刀，斜向下劈进了对方的脖颈，半面刀身死死卡在断裂的锁骨里，虫人的脑袋都软绵绵地歪去了一边，可两只手掌还是铁钳似的抓着黑瞎子的双手。
秦慨来不及再细看，竭力冲了过去，从背后一条腿勾上虫人的腰，对准他的太阳穴，卯着一股狠劲儿硬生生把军刺捅进去三分之一。
血雾在水中弥漫开来，秦慨没看清黑瞎子是怎么化解掉了虫人的桎梏，只知道这人甚至还游刃有余地腾出了一只手。接着，这只手掌就完完全全地包裹上来，攥着她的手猛力把军刺整个儿送了进去，把这怪物的脑袋扎了个对穿。然后黑瞎子示意她松手，反手拔出自己的短刀，朝虫人当胸踹了一脚，借着这股反力带秦慨返回了水面。
很快，两人湿漉漉地爬回岸上，秦慨忍不住又咳嗽几声，一瘸一拐地趴到背包边儿上，喘得像条要渴死的狗。黑瞎子把短刀插回腰后，走过去叫了一声秦老板，但后半截话还没出口就被突然抱住了，秦慨埋在他胸口，浑身发抖，一声不吭。
黑瞎子有些意外，手臂悬在空中好一会才慢慢搭上她的后背，低低地笑了一声，说：“咱们还死不了呢，秦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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