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相遇
煜城抱着洛西宁在公主府里穿廊过苑，他的步子很稳，双臂如铁箍般将她稳稳托住，她一点也不担心会掉下去。
本公主的侍卫统领，这点臂力还是有的，洛西宁很满意。
她抬头看他。
这似乎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她神奇地发现，这张脸竟然陌生得要命。
眼前最近处是他的下颌线，棱角分明如刀刻般，鼻梁笔直高耸，剑眉星目，眼尾处微微上扬，给人一丝淡淡的孤傲疏离之感。此刻他薄唇微抿，双眸直视前方，神情冷峻如冰。
这分明是一张英俊之极的脸！
真要说道起来，比起三皇兄都未必逊色。
她想起三皇兄身边的女子一个个如过江之鲫，前仆后继。西宁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蜘蛛天神说的是阻止他爱上女人，若要是阻止女人爱上他，那任务可就难了！
她又想到柔媚动人的宛真，方才看见煜城抱她离去时，静默如水，眼神清亮却深邃，这让她隐隐有一丝熟悉之感，似在哪里见过。可那确然是张陌生的脸，这样的绝色，自己倘使见过一定不会忘。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蜘蛛天神口中阻止煜城要爱上的女人，应该是宛真没错了。
心念及此，她又略感轻松了些，不由得想换个舒服些的姿势。煜城的手臂真硬，跟铁杵似的，她扭了扭，将头往他胸膛靠了靠。
一缕淡淡的香味萦绕过来，似雨后绿草的清新，又带着一丝雪境的冷冽之味。
彼时，大荀公子贵族们也有用香的喜好，多半如松香的淡雅，又或如檀香的沉静。
煜城身上的这种香味倒是第一次闻到。
公主府的下人们看见二人行过，纷纷驻足行礼，神情意外倒也并不显得太过震惊。
煜统领是什么性子他们很了解，自家公主是什么性子他们更清楚。
这位外表看起来貌若天仙柔弱婉约的大荀第一美人，任性骄横起来，把公主府一把火烧了也不是不可能。这次只怕是公主又想了什么新鲜玩意瞎折腾，有些人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对煜统领的同情之色。
月菱和玉池几个侍女远远看见，忙不迭迎上来，“公主又晕了吗？”“公主，你方才是不是撞到头了？”“都是那成家人给气的！”
煜城不发一言，阔步迈入，俯身将洛西宁轻轻放在床上，随后退了几步。
洛西宁摆了摆手，“你们退下。煜城，不是说你。”
侍女们依言退出，煜城双目内敛，远远立着。
“你过来一些。”自己有那么可怕吗？这府里一个个见了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看来以后要重新做人的话，首先得在主仆关系上多下点功夫。
煜城向她走近了两步。
她翻了翻眼皮，起身下床，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踱到煜城近前。
煜城身材精瘦颀长，脊背挺拔，相衬之下，竟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为了看清他的表情，她不得不将头高高仰着——
“你觉得宛真怎么样？”她突然问道。
煜城低头看向她，“宛真？”
“府里禁止侍卫和侍女走得过近，这你知道的。”洛西宁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自己目光平视的角度恰好对着煜城的喉结，他方才说话时，这个小拳头似的凸起神奇地滚了滚。
“我听到一些传闻……”
煜城微微蹙眉，“我们两家上一辈有些往来，幼时便熟谙，仅此而已。”
青梅竹马？重要信息！多少情情爱爱就源自年少开蒙时的一点红鸾星动。
“你喜欢她么？”洛西宁微微眯眼，决定单刀直入，便又向煜城凑了凑。
近距离的逼问会对对方产生一定的压力，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很有些手段的。
煜城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撇开，目光投向窗外一棵茂盛葱郁的大槐树，“我受伤，她受温大夫差遣照料我。公主，没什么事，属下先走了。”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日更冷些。
不正面回答，逃避问题！
逃避问题就是有问题！
“你的伤可有好些？”洛西宁目光投向他受伤的左肩，兴许是刚才抱了她的缘故，此刻又有一些血渍渗到外衣上来了。
“没什么大碍，两三天就没事了。”煜城淡淡地道。
他左肩处，有一根长长的发丝自上而下垂贴衣服上，想来是方才煜城抱着自己时蹭上去的。
她顺手将发丝拈起，放在唇前轻轻一吹，发丝荡荡悠悠向前飞去，飘落在地上。
“那你先好好养伤。”她慵慵地转过身交代了一句。
不能着急，煜城这块冻石头急不来。今日暂且如此，慰问也慰问了，情况了解得也差不多了。
不能太明显！
背后煜城没有动静，她回头，见他依旧静立不动，好心解释道，“我是说，你可以走了。”
煜城转身，身子顿了一下。
“公主！”
“嗯？”
“近日城里来了一些关外人，摸不清来路。这几日我不在身边，公主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好。”煜城低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养好伤我不就没事了么！”洛西宁胡乱摆手。
煜城没再说什么，轻轻走了出去。
洛西宁阖目思量了片刻，扬声道：“玉池，把管福叫来！”
·
翌日，洛西宁刚梳妆完毕，玉池进来禀道：“公主，车驾准备好了。”
洛西宁奇道：“去哪？”
玉池也奇道：“不是去尚书府么？”
“我没说啊！”
“……公主你这半个月来，日日都去，说要赶在皇上千秋节时现场作画露一手，这尚书府每日都大敞中门，恭候大驾……公主，你上次真没撞到头？”玉池探究地盯着公主的后脑勺。
洛西宁翻了翻眼皮，“我最近记性不太好。今日不去尚书府了。”
上一世苏婉影被晨王暴打致死，成展卿自残前控诉时，说她眼球爆裂残肢破碎的各种惨状。这件事让她一直耿耿于怀良久，此刻，她还没做好与苏婉影再见面的准备。
“那去哪？”
“去皇宫。我要去见见父皇。”洛西宁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父皇，终于又能见到亲爱的父皇了！
“圣上南巡未归……”
“……”
一阵静默后，洛西宁一甩裙摆，“换装！逛齐安城去！”
半个时辰后，长安大街上出现了两个寻常人家装扮的女子，一前一后，前面的女子身姿婀娜，看上去像是谁家深闺中的小姐带着婢女出来逛街了。
玉池在后面絮絮叨叨，“公——小姐，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这次煜统领不在，我有些心慌呢。今日不去尚书府也好，不如请个御医来看看头吧。”
洛西宁没搭理玉池，她心中有数一点也不慌。即便不能完成任务，至少还能活两年呢！如此看来，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她在大街上溜达，信步走进一家玉器首饰店。玉池摇着脑袋无奈跟了进去。
这家店内部极是宽敞，装饰奢华贵气，西墙一侧还单设了几个雅座，店内客人不少。
柜台后高坐的掌柜闲抿香茶，见二人进来迅速上下扫了一眼，向一旁立着的伙计努努嘴，便又耷着眼皮朝门外闲望。
伙计瞧见二人的装扮似乎也提不起兴趣，懒懒走过来，敷衍了一句，“二位小姐随意瞧瞧吧。”
玉池翻了个白眼，两个手指夹了块碎银晃了晃。伙计立时眼睛一亮，躬着腰双手捧过银子，笑容满溢道：“二位贵人，请往雅座歇息。”
二人被引入雅座，洛西宁身姿绰约，店内有几个女眷目光偷瞄打量，面露艳羡之色。隔壁雅座坐着两名壮年男子，似乎在挑选玉饰，其中一名男子嘴角勾笑斜斜望这边瞟了一眼。
伙计很快捧了一盘精挑细选的首饰送过来，又供上香茶，极是殷勤。
“玉池，这个适合你，你带着罢。”洛西宁挑了一个白玉花金簪，插在了玉池头上。
玉池一怔，“小姐给我买？这是为何？”
洛西宁托着脸，“我昨日做了个梦，梦见你两年后为了护我，丢了性命。这个金簪便是你衷心护主的奖励吧！”
玉池失笑，“小姐自己做的梦，我倒捡了个现成便宜！”
二人正说着，一个尖锐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众位小姐都到绳子后面站一下，左侍郎家的千金吴小姐要进来看首饰，别惊了大驾。”
那掌柜不知何时已下了柜台，指挥着两个伙计拉了根绳子，将店内的众人都圈在了一角，柜台前的位置被空了出来。
有几个客人嘟囔着不满，掌柜笑着过去，假模假式地道：“人家千金之躯，受不得挤，众位就暂且忍耐一下。”
玉池撇了撇嘴，“好大的架子！”
等了好一会儿，左侍郎的吴千金被一群男男女女护拥着走了进来，掌柜和几个伙计点头哈腰，极尽奉承之能事。
吴千金目不斜视，慵懒地向那柜台扫过，眼神极是高傲不屑，似是一件都没看上。
掌柜赶忙命人抬了张圈椅请她坐下，一旁的女婢颇为嫌弃地用手帕打了打灰，吴千金才慵慵地坐了下来。她眼神懒懒的往角落的人群中瞟来，似看见了什么，手指微微抬起，指了指一名圈在角落的女子，“她手上的簪子，拿来瞧瞧。”
掌柜眼神一亮，径直走过去冲着那女子道：“这位小姐就请割爱罢！”
那女子没吭声，良久，一阵清透柔婉的声音响起，如玉珠滚盘，清脆得恰是好处，极是悦耳。
“既是我先选了，便是我的了，旁人再要那不就成抢了吗？”
洛西宁听了这女子的声音，身子一凝。
玉池直直盯着那边，“咦，那不是苏婉影么？”
“我家小姐看上你的簪子，是你天大的面子，别不识抬举！”站在吴千金身旁的一个长脸女婢，冷笑着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苏婉影。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投了过去。
待看清这动人声音的女主人时，众人心中不免有一些失望。
有人心中暗叹：可惜了！
这实在是一张普通之极的脸。
若不是温婉的气质和精致的装扮撑了几分门面，这张脸扔到人群中，只怕一转头便再也找不见。
如此天籁的声音配了如此普通的一张脸，实在是可惜了些。
西宁缓缓抿了一口香茶，心中苦笑——
就是这么一张脸，让自己第一次切切实实尝到了败的滋味。
败得一塌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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