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手记
“莫非当真有这么一个山洞?”西宁奇道。
“这个故事中有些细节,若不是真的发生过,绝难编造,且过程中也有一些不合理的奇怪之处。若真是要编造一个故事,显然没有意义。”洛简缓缓道。
“哦?”西宁歪着头陷入沉思,忽然道,“对。他们三人从圆台下来后,彼此不发一言,像触碰了什么禁忌似的。寻常此种情形,必是要相互讨论一番的。”
洛简微微颔首,“朕即位后,翻遍了宫内所有的秘室禁地,希望能找到太|祖当年留下的只言片语。”
“父皇可有发现?”
“嗯。终于被朕找到了一本手记。”
“啊!是太……祖写的手记么?上面写了什么?”西宁下意识地往身后望了一眼。还是这座祥和庄重的屋子,瑞兽铜鼎仍在徐徐地吐着烟雾,只是阳光的影子悄悄地又往东边挪移了些……一切如常,可她内心涌起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洛简左手伸出,从榻桌上整齐摆放的一堆书中抽出一本,动作娴熟,就似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他把书递给西宁。
西宁怔怔地望着眼前这本书,书页发黄,切边处泛起层层毛边,显然年代久远。书籍扉页上有一行字,苍劲有力,骨气劲峭,上书“袁十二密扎手记”几个字。
“袁十二是——”西宁愣愣地道。
洛简看着西宁,道:“是太|祖登基前的名字,大荀开国后,才改姓洛。”
西宁小心翼翼地翻了翻,虽然书籍年代久远,但保存得极好。本子不厚,不过三四十页的模样,中间断断续续有几页被撕掉的痕迹。
“找到时,便已是如此。朕后来细细研究了一番,一共缺失了约莫七页。”洛简看出了西宁的疑惑,在一旁解释道。
西宁点点头,当下屏气凝神,双目凝聚,一手托着手记,另一手一页页往后翻,翻页时停留的动作极短,堪堪就是从右页扫向左页的间隙。
不过是一杯滚烫的茶在冬日里冷却至能入口的时间,西宁缓缓抬起了头,发现洛简正静静凝视她。
西宁心一动,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记下了?”洛简笑着道。
“父皇,我——”自己擅自将此禁忌的内容记下来,多少有些不敬妄为,这毕竟牵扯到了大荀开国一些极其隐秘的内容。
“无事。”洛简摆了摆手,“我既拿了你看,自是想让你知道的。只是宁儿你这奇特的能力,委实又让朕大开了眼界。”
西宁埋头笑了笑,将书还给了洛简。
“你既已看完,什么感受?”
西宁收起了笑容,轻吁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惘然,半晌道:“匪夷所思。”
这本手记应该是太|祖未当登基前写的,彼时正值他所率领的军队与北苛大军大战在即。中年的袁十六正面临命运决定性的时刻,成则一步登天,败则死无葬身之地。是夜,他内心澎湃难抑,回顾半生,提笔写下此记。
手记卷首写道——
“余本一介布衣,少年偶生奇遇,奔波战乱半生,创下今日基业。当下大战在即,余抛却是非评断,虔诚直面,将萦绕心间始终未得解惑一事悉数详记于此,但盼有缘人一睹。此事深埋心中多年,即便明日战死沙场,余成阴间一鬼,也必念念不忘,不欲轮回。有缘人若能解了此惑,请贵抬笔书,烧寄于揭阳府关山县袁十二,余在九泉之下必长拜跪谢。切记切记!袁十二再拜。”
手记的第二页开始,便详细记述了三人在山洞奇遇一事,与传说故事基本一致,不同的是,更细致更详尽一些,连每人的的对话,当下心里所想,以及在探洞时遇到的阻碍皆详尽描述。唯一或因时间仓促的缘故,人的称呼有些语焉不详,全是“一人言”,“另一人言”诸如此类。
当中有三处被撕去了的地方,前面两处发生在探洞的过程中,倒也不影响,最后一次却极像是在描述袁十二当日究竟在圆台上看见了什么——因为最后一页并未撕去,内容显然承接上一页而来——
“余久久无法平复,万般震惊之下,周身血液如海面沸腾,脑中如万钟齐鸣,以至于张口竟出嘶嘶之声。时至今日,余每每回想当日之所见,仍浑身战栗难以自抑。我等三人愧疚震惊交织之余,决意闭口不言,当下分了宝藏各自下了山。直至一年后,余才冷静平复,开始了起义之程,不多久,另二人也各自在西方和南方起事。”
“由此,余等三人并未商讨一个字,却皆选择了相信。明日便是一决胜负之时,若负,则或是我等作出了错误之抉择;若胜,则天下大势得改,新朝开元,并将延续二百三十年。至于二百多年后,余等后代之命运当走向何途,则是余等顾虑不到的了。”
……
“真是可惜,手记最后的内容被撕掉了。究竟是何人撕去,因何目的?他们究竟在山洞里看见了什么?”西宁连连发问,最关键的内容看不到,她心里便如那蚂蚁啃咬般心痒难耐。
洛简缓缓摇头,“此事至今已两百余年,许多线索痕迹早已湮灭。朕想过多种可能,或许是因那些页数中写了山洞的位置,被别有用心的人贪为己有。又或许是袁十二本人撕去,毕竟,他大战得胜,成了开国皇帝,有些东西自然不必再留于这世上。”
西宁深觉有理,连连点头。不过心中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一时没有清晰的头绪,不知稍纵即逝的疑惑究竟是什么,想来还是因为少了关键的几页。
“你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洛简忽道。
“问题很多,不知父皇指的是哪一个?”西宁问。
洛简默然半晌,忽而眼中倏现一道精光,沉沉道:“二百三十年。”
“啊!”
西宁猛然意识过来。
二百三十年。
大荀开国至今,不恰好二百三十年?!
“父,父皇……”西宁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洛简拍了拍西宁的手,脸上反倒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莫慌。莫慌。”
他眼神徐徐看向了花阁窗外,道:“朕第一次读到这本手记之时,便不敢掉以轻心。即位这二十年来,朕躬揽万几,勤劳宵旰,只为极力消除一切可能的隐患,生怕应了前言。”
西宁此时方才知道父皇身为大荀皇帝,如此孜孜万几的根本缘由,心中升起百般心疼之感。
她轻轻握住了父皇的手。
洛简似没有察觉,眉间露出少见的忧色,“最近这些年来,在中原三国各自独立之际,匈奴有一支部落正逐渐收复统一,花了十余年的时间,吞并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部落。两年前,它终于根基渐稳,扎城立国,国号北苛。”
“北苛?和两百年轻被中原三国赶跑了的北苛国一样的名字?”西宁问。
“不错。”洛简接着道,“朕意识到,大荀若灭,根源不一定来自内部,却极有可能来自外部。”
西宁慢慢也明白了,“若北苛卷土重来,吞并中原,则中原三国面临灭国同一命运,恰恰应了手记所言!”
洛简点点头,“外敌入侵,中原三国须得同仇敌忾,协同而战。只可惜,三国一直秉持少有往来的传统。羽珍国皇帝戎烁,一向神龙见尾不见首,西国皇室又一直被几大世家压制,百姓早已只知世家,不知有王。”
“那须得找一个可信任的得力之人,去其他二国周旋游说才是。”
洛简闻言,看了一眼西宁,“宁儿有此见识,朕心甚慰。”
他接着道:“两年前,朕派了你皇兄慕飞,隐藏身份,先入了羽珍。”
“三皇兄这两年四处周游列国,极少见他,原来竟是因此缘故!”西宁恍然道。
三皇兄洛慕飞,自幼长相俊美,风姿飒爽,加之性子亲和,极其爱笑,一向是齐安城里众多贵女的闺中仰慕首选。人是风流了些,才华却也不遑多让,父皇自小将其作未来太子的人选培养,授文传武,颇费了一番心思。
洛慕飞外表不羁,内里实则是个聪颖缜密之人。他文可与探花比肩,武可与侠客论道,虽身份尊贵却绝不低眼看人,无论是庙堂和江湖,皆有他真心相待的朋友。
要说能承担此任务者,确非他莫属。
除了父皇,三皇兄慕飞是西宁最亲近的人。上一世,三皇兄是距今一年后才忽然回宫,说是厌倦了在外流浪的生活,先回宫休养一阵。谁料,父皇两个月后暴毙而亡,他不得已在危急时刻接了位,自此便远离了曾经的潇洒恣意,一心政事。
慢慢地,西宁与他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再到后来,宫里的一切事宜均被那人把持,西宁想要见新帝一面都得通过那人批准,更是难了……
西宁心中一黯,不过她知道此时并非哀叹之际,迅速将自己抽离了出来,笑道:“有三皇兄出马,父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洛简默然,片刻才道:“慕飞离开之前,朕与他约定,每月十五日,通过暗哨传回消息,告知进展。他一直做得很好,偶有关键时刻错过了日子,也很快在二十五日之前将信息发出。”
西宁心里忽然冒起隐隐的不安,
果然,洛简的声音忽而变得疲惫了起来,“可自三个月前开始,慕飞再无一字一信回传。朕安排在羽珍和西国的暗哨,多达百余处,竟如全体静默了般,一个也联系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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