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丑
晚上十点钟。
林奕爸妈今晚有事不在家，丁楚石就过来玩了，他们一起看完了一场电影。
在客厅里，他们窝在沙发上。
为了烘托点气氛，家里的灯都熄掉了，并不是什么爱情电影，只是男孩子比较会有兴趣的激战片。
电视机的屏幕不是很大，片子也没得选，只是电影频道自主播放的。
索性晚上的时间太无聊，熄灯之后房间里就变得很暗，声音稍微放大一点，还真能找到一点电影院观影的气氛，两人兴致就还不错的。
没有话，谁都一言不发，就这样安静的看完了，结局并不好，男一号成了残疾，女朋友也死掉了，最好的战友带他回了遥远的老家。
大义面前，生命何等渺小。
个人情感何等不值一提。
世界的和平，一方水土的平安，需要牺牲掉的是数不清的所谓“英雄”，劫后余生活下来的人，也许人们也会给他披上“英雄”的徽章，可是他们的人生，并不会繁花似锦。
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
电视机里开始播放广告。
林奕伸了个懒腰，丁楚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他还要早起去学校。
显城医科大学，后来他就学医了。
本来气氛挺正常的，可是一整个晚上几乎没怎么说话的两个人，在电影结束后，压抑的观感，加上客厅里昏暗安静的环境，电视机里很应景的播放的情侣增加感情的用品广告。
有什么挠人心弦的空气就这样在鼻间呼进呼出，让人有点难以应对。
丁楚石干咳了两声，“你早点睡吧，我，我也回去了。”
可是林奕并没有说话，他依然平躺在沙发的一端，双手交叉叠在后脑——丁楚石感觉到林奕在看自己，可是他不敢回视，他怕自己，会不想走了。
又不能不走。
一点“沙”声，丁楚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奕随手用遥控关掉了电视机。
丁楚石：“……”
房间里一下子就完全黑掉了，窗外的月光似乎也不怎么明亮，没有什么光线打进来。
只有丁楚石黑漆漆的高挺身影立在那，在林奕的视线里。
约有十几秒，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直到视线里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眼睛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体系，它们在黑暗里搜寻各种微小的光源，然后去探测各种不会发光的事物。
丁楚石动了两步。
贴着沙发，往门外的方向。
然后他停下了。
因为林奕一直在直勾勾的望着他，他回看过去，发现对方的目光，其实非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波澜，有一种什么都能接受的坦然，仿佛天地万物都能容得下，都能接纳，又都不放在心上，不值一提。
让丁楚石退缩。
“勇气”总是无法在线。
喉结狠狠的滚动了两下，他又干咳一声，在自己心里，气力使的太轻，就没有发出声音来，“我……回去了。”
至少过了三秒钟。
“嗯。”林奕没有开口，声音从嗓子眼里很微弱的哼出来。
可是他还在看着自己，目光一点都没有错开，于是好半响，丁楚石在原地没有动。
“不想走吗？”林奕问。
丁楚石知道，他和林奕之间，现在这个阶段，还不适合发生点友情之外的什么，他还不想让自己暴露太多，在林奕面前，像一个小丑一样，“讨笑”着对方，落寞了自己。
林奕只把他当兄弟。
“不是。”所以他说。
不再允许自己有任何犹豫，他大步迈开了步子。
可是，手腕。
被抓住了——指腹很软，带着轻微的温度，就这一点点的微温，迅速在丁楚石全身蔓延，变得滚烫，让人沉沦。
“真想走吗？”对方又问。
丁楚石：“……”
他不是林奕。
这个声音像灌耳的警钟，回荡在丁楚石的脑子里，又让他瞬间清醒。
兔子睡衣的布料捏在手里的感觉挺生疏的，毕竟林奕穿着兔子睡衣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身体接触，那时候他和林奕年纪都小，“少年心事”的情结甚至都还没有形成，那天晚上的林奕多可爱啊，可是“可爱”这个词他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林奕好像兔子啊，兔子。
“好，回去早点睡。”丁楚石松开了孟亦烊的手腕，孟亦烊手腕很纤细——可能很多男孩子在这样刚刚成年的年纪，骨骼方面还非常有待继续成长，总之，林奕虽然也瘦，但腕骨没这么细，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孟亦烊走了。
丁楚石关好了门。
站在门口，片刻的沉默中，无形的落寞感侵袭着他，他蹲在地上，把孟亦烊拿来的棒棒糖一颗颗捡起来，你懂那种“无人指使”的行为吗？没有任何意识的行为。丁楚石把这些棒棒糖丢去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睡裤一脱，他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水从头顶往下漫，浸湿了宽阔挺拔的臂膀，硬朗的胸膛，烟灰色黑边的平角内裤，肌肉清晰的大腿，小腿上的汗毛有点多，一层一层的水流漫下去之后，它们贴着皮肤，变得温顺，根脉显出又很不甘的样子。
丁楚石闭着眼睛，有点耳鸣。
耳朵里可能进了一点水，但他没有在意，浴霸打开了，是刺眼的暖黄色，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它强烈的光线，炙热的暖流和淋浴交汇，冲刷着男人的身体。
穿着兔子睡衣的孟亦烊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留下的，是最后的那个背影，毛茸茸的脑壳，后颈帽子上的长耳朵垂在纤瘦的脊背上。
再然后。
被林奕的脸替代了——十二岁的林奕穿着兔子睡衣，在熄掉灯的客厅里许愿，绚丽的彩灯一闪一闪，并不整齐也不够悦耳的生日歌忽高忽低的起伏，可是唱歌的人，真诚是全部的，热意是全部的，然后是林奕睁开眼睛，弯着腰吹那些蜡烛，呼声和掌声响起来……
那张稚嫩的脸庞逐渐长大，变得立体，褪去一点幼时的软，添上一些少年不溶于世的锋利，可是啊，最终成了一张清朗的笑脸。
林奕很少这样笑的，这很难得。
这笑脸久久的无法散去，一遍一遍的笑着，一遍遍的笑，对着丁楚石，填充着男人全部的脑海，让男人分心。
交汇纠缠的热水和暖光，就侵占了这片“活生生”的领地，不停的冲刷，洗礼着。
湿透的内裤被丢在了一边。
丁楚石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是滚烫的，它们渴望着某个人，臣服在一张清朗的笑脸下，心甘情愿的被“征服”着。
天使般的笑脸却有着魔鬼般永无满足的心，不停的“侵略”他，不停的笑，每一次都更加甜腻，带着隔世的虚幻，也带着沁人心脾的无边魔力——那是致命的。
水流开始从中间被截断，不停的四散着，被“激昂”的情绪冲撞出去，失去了原本瀑布般“直垂而下”的轨道。
那张清朗的笑脸终于有了变化——他额间的刘海汗湿了，一缕一缕的，一双好看的眉毛也有了潮湿感，眼睫上打了水，像泪一样，然后真的有一滴眼泪顺着睫尾淌下来。
林奕躺在雪白的大床上，修长的脖颈就这样暴露着，上面有湿淋淋的汗渍，他有轻微的挣扎，但更多的，是努力的承受……
雪白的大床，雪白的枕头，凌乱的薄被子，也是雪白的，头顶的白炽灯照着他们——丁楚石看到磨砂玻璃推拉门的浴室离床很近，看到了一直黑着屏幕的电视机，看到了房间门口的枝杈衣架上挂了两件单衣……
是宾馆。
他们在宾馆——一根带着无数倒钩的锋利长刺猛的扎进丁楚石的脑子里，他霎时睁开了眼睛。
滚烫的水流毫不客气的漫进眼眶，给炙热的眼眶里镀上红晕，他全身都红。
可是一点冰凌从心的最深处开始散发着力量，这力量宏大，迅速，遂不及防。
全身的热意褪去了。
身体像是在冰凌里躺了许多年，水温热度再高，也激不起一丝波澜了。
丁楚石眼睛再次闭上。
眼泪流出来，混进温热的水流里，谁都看不见，谁都不知道。
眼泪是否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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