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02
不过是搭乘出租车的两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再会”？
而不是礼貌用语“再见”？
林野撑着伞，只能把这文艺腔归结为是服务行业的基本素养。
她匆匆回到家，进门第一件事便是看向客厅的挂钟。
十点零五分。
难道刚刚出公司时真的看错时间了？
林野若有所思地走入阳台挂伞，阳台上还挂着一件白色男士衬衫。
是齐杰的。昨天他应酬喝到烂醉，然后打车过来找她。
那一瞬间林野是惊喜的，因为不知是谁说的，男人喝到烂醉自己找到的家就是他潜意识中最依恋的家。
林野并不敢奢求他能把她这里当家，但是这个小举动依然让她欣喜。哪怕齐杰的到来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帮他清理沾满酒渍的衬衫，这也足以让她甘之如饴地在她生日当夜的凌晨三点帮他手洗衬衫。
只是现在，她站在这件干净崭新被小心熨烫过的白衬衫面前心里着实很厌恶。
与其说是齐杰，不如说是自己。
她洗了个漫长的澡。温热的水流冲洗掉身上的雨水，却洗不掉掌痕。脸上的伤口像一滴血泪无法冲逝，她真有一头溺死在洗手池里的冲动。
齐杰再三说过那位萧总不过是他商务沟通的重要客户。可是重要客户就可以随手打她？
而齐杰竟一声辩解也不肯帮她发？
委屈。
林野咬着嘴唇努力忍住泪水，但蒸汽和眼泪的温度一样，滚烫而尖锐，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从浴室冲出去。斜搭在洗手台上的化纤连衣裙却落井下石似的随着她的动作掉下来缠住她的脚踝。她脚底一滑，跪在了地上。
连衣裙兜里的纸团滚了出来。
在疼痛和悲愤之间，林野忽然想起司机的那句话。
“妹妹，我们游戏特好玩，谁心情不好玩了它都会开心起来的，相信我！”
坐在电脑前，林野生疏地开了机。她并不爱打游戏，也并不需要在家办公，这台专业的游戏电脑是她用年终奖给齐杰买的，为了能让自己有多一点留住他的机会。
她一直觉得打游戏是浪费时间的活动。所以晚上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家里阅读专业书。当初为了能和齐杰在一个公司工作，她跨专业做了建筑设计。而齐杰这个正统土木大学毕业的人却因为嫌弃这工作枯燥无味而调岗去了公司的商务部。
事实上他也确实适合商务工作。高大帅气的外表，幽默风趣的谈吐，皆是加分项。
齐杰总知道如何让人迷醉。
只是齐杰从不迷醉于别人，他喜欢求而不得。
所以才看不上她吧。
林野看看宣传单。暗红色的宣传单做的像椰汁广告一样直白明了，a6的纸页正面只有白色高亮的游戏名字：reset。和一个网址。背面字倒是很多：
【邀请书：
你是否有失望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你是否有悲愤而无可奈何的时候？
自尊为何被他人践踏？
谁又该为此付出代价？
就这样任凭毁灭吗？
不！
神之手即在你手中！
reset游戏诚邀您的光临！】
看起来这是一个发泄情绪的游戏？像捏捏乐一样？
林野的心狠狠一跳。
谁又该为此付出代价？
那个重要客户吗？
她凄惨地笑笑。
这十年伤心伤身的单恋，这半年不被允许见光的情愫，她一颗反复被糟蹋的真心。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让齐杰付出代价吗？
哪怕只是在游戏里过过瘾。
传单设计得十分过时：没有二维码，只有一串需要手打的网址，但还好不复杂。
林野输入了网址，游戏跳了出来。
和宣传单这种设计费五毛的审美风格不同，页面制作的很精美，末日风格，压抑的灰黑画风，有一种阴森古宅的感觉——倒是和司机的车很搭。
她点击建立了自己的账号：林点点，页面为她自动生成了一个人物。
纤瘦的面庞，半永久的黑眼圈，还算精致的鼻子和樱桃小嘴，未曾烫染过的黑色过肩发和欣长的身高，和真实的她竟然很像。
思维定式让林野在下一步选择对手的时候按照齐杰的样子捏出了对手的脸，取名齐渣男。
看到这张脸，她心里压抑了十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晚爆发——她抬手给了齐杰的脸几巴掌。
说到底，她舍得做的最重的惩罚也不过如此了。
游戏效果非常逼真，鼠标松开的瞬间，林点点手即挥落，耳机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齐渣男因为受力，整个上半身都向一侧偏了过去，嘴角渗出丝丝血迹，眉间表露痛苦的表情。
林野一怔，她都没发现自己下手这么狠，在蓄力阶段点击了满格。
页面弹出突兀的对话框，一个npc一样的人物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很好，您已掌握初步游戏方法。】
【放心，本游戏为单机游戏，不会在网路上公布您的个人信息和游戏状态，请尽情释放您的心情，用美好心态面对崭新的明天。】
即使是个单机游戏的npc，林野也瞬间有一种心底的狼狈和阴暗被窥探的羞耻感。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皆是中学老师，家风严肃。她从小乖巧学习优异，谨言慎行，唯有喜欢齐杰算是离经叛道，是她最寡廉鲜耻的行为了。
但这并无人知晓。
所以更觉得委屈与羞耻。
她飞快点了退出。
系统的npc微微点头，没像其他软件一样蹦出个新的对话框要你确认退出，而是很人性化地告别：
【我是您的专用npc，随时为您提供服务。再会。】
电脑彻底关机，林野一把抓起桌上的宣传单团成一团丢入垃圾桶。脱手时，她毫无戒备地感觉指尖一痛——锋利的纸页划破了她的皮肤，一滴血珠随着纸团落入垃圾桶，滴在了暗红色的纸团上，飞快隐没其间，和纸页融为一体。
伤口很快愈合，留下朱红色的一点。
真的人不顺做什么都倒霉。林野少有这样冒失的时候，她走去客厅的医药柜，消了毒，伤口已经愈合了，她没贴创可贴，回卧室睡觉。
领导说要给她年假，但她不敢接受。
没有为什么，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钱。上个月齐杰借走了她的所有积蓄说要给父亲治病，因此这个月她的房贷房租生活费都是在透支信用卡。
所以即使知道明天又是一片指指点点，她也必须去上班。
雨下整夜，清晨的阳光扑面而来。
按时起床，吃早饭，挤公交，八点半来到办公室，她永远是来的最早的那个。她的位子在走道边，是通往打印室和洗手间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刚好可以看到她。
林野被掌掴的左脸依然红肿着，她用头发挡住，可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昨晚的闹剧大家都知道，即使不知道，各个内部群也早已将照片散播了出去。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没多少乐趣，八卦自然可以算是能让人精神兴奋的小餐。
林野就这样迎接着一片片打量的目光，直至中午。
齐杰来了。
他不知道昨晚去哪鬼混了一夜，还是昨晚那一套衣服，外套也重回了自己手上，正随意地在肩膀搭着。即使如此，他依然休闲又帅气，不自觉地就在午饭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同事见到他立即兴奋了，几个男生向他扬起筷子，“杰哥，来吃饭，我们这多打了份。”
“吃什么食堂啊，走，下馆子去，我请客。”齐杰招手走过来，忽地“嘶”了一声。
“呦，你这脸怎么肿了？”一人惊呼，“昨晚那客户给你教训啦？”
林野的工位在他们不远处，听到这话脊背倏地一紧，转头看向齐杰，不少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脑子却不断运转。
他脸怎么肿了？！
齐杰倒是不以为意，拎起不知谁放到桌上的冰可乐按到脸上，“放屁。哥这张脸就算是导弹过来都得舍不得地绕道走行吗？”
“哈哈，那你怎么弄的？”
齐杰这才显出些懊恼，“昨晚陪客户喝酒，喝大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起就这样了。”
“什么陪客户喝酒，是陪小富婆喝酒吧。‘萧总~你听我解释~’”一人怪腔怪调地学起齐杰昨晚的话语。
一片笑意里，齐杰也笑了，开玩笑地警告道：“注意点啊你！”
“注意什么啊，”那人又压低声音，“喂，你和，咳咳，建筑室的林野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你觉得是什么情况。”齐杰用筷子在饭盒里翻了翻，啧了一声，“清汤寡水有什么意思。走了，吃饭去了。”
“哎可不是嘛，”几人笑了，“怎么也得是水煮肉片鲍鱼海参才合我们杰哥的胃口啊！”
几人又打趣了几句，齐杰左右逢源地脱身，目光在办公室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对上了林野的视线。
他忽然收起了刚刚所有的表情，在人群视野之外冲她挤了挤眼睛。
林野慌忙垂下了头，心也一同垂了下去。
他难道又想当做无事发生？
午休时间到了，林野避开同事下了楼。
齐杰最近在健身，一般中午都会去与健身房合作的自助餐厅吃午餐。林野知道地址，因为是她去订餐的。她提着冰袋到了餐厅，齐杰果然在，还在拍照发朋友圈。
林野踟躇在门口，直到齐杰看见了她。
他飞快地环顾四周，然后走了过来，把她拉进了无人的茶水间，“你怎么来了？”
“你……”林野盯着他的脸，浮肿了一块，她顿时有点心疼，伸手要摸，被齐杰躲开了，“你脸怎么了？”
“你现在才发现？”齐杰目光瞟向四周，眉头有些委屈地皱着，耍性子不肯看她的脸，“你太粗心了，说着最爱我，可我脸都肿一上午了你才发现。我看你根本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没有！”林野慌了神，她最怕齐杰怀疑她的爱意，“我上午就发现了的，所以一午休就来找你了。”
“是吗？”齐杰目光斜向她，特别好哄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我再信你一次吧。”
“是真的，我对你不会说谎话。”林野从便利袋里拿出冰袋递给他，“冰一下吧。”
齐杰却没有接，摸摸脸颊，忽而弯起嘴角，一副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模样，“不用，让领导看看呗，我为了拉客户多努力。”
还是客户吗？
林野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在内心忍了三秒，但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多余的话：“只是为了拉客户？”
齐杰肉眼可见地开始烦躁。
“不是为了拉客户还能是为了什么？”他烦闷地拨拨精致打理过的头发，“拜托你给我点信任行吗？我每天工作这么忙，你不知道我的事业心有多重吗？”
“我……”林野哑口无言，“对不起。”
“算了，你一向这样子，坐办公室的就是不能理解我们这些外面跑的，我估计你看我们部门每个人都是鸡！”
“不是的！”眼看他又要误会，林野急的眼眶都红了，“我真没这么想。”
“说得好听。”齐杰冷哼一声。
天又聊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野开了口：“齐杰，你能不能向大家公开一下我们的关系？”
听到这话，齐杰长叹了一口气：“林野，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公司不让搞办公室恋情！你说你25岁就成为了专业负责人，前途正大好呢，要是让大家知道咱俩的关系，公司怎么想？”
说罢，齐杰推着她转过身往茶水间外走，“好了好了，乖，听我的，放心。你快回去午休吧。”
走到门口，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那个钱，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知道了。”林野低声说。
“嗯，乖，”齐杰恢复了笑容，“等我放假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最近去了家店是专做羊排的，味道很不错，你肯定喜欢。”
“诶？齐杰？”
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两人寻声望去，一位穿着瑜伽服的高挑女子从餐厅正门走进来，精致的长卷发随着脚步轻轻飘起，很是美丽。
齐杰的眼眸一亮，手不动声色地从林野肩膀收回来，飞快地错身一步，言语惊喜地向她打起招呼，“小雨，你也在，好巧，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是啊，你记得这么清楚？”女子温婉一笑，十分明艳动人。
“你的事我当然记得清楚。”齐杰暧昧地说。
“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记性好。”女子说着看向林野，“这位是？”
“同事，路过打个招呼。”齐杰淡定地介绍，然后越过林野站在了她们之间，绅士地接过了女子手里的健身包。
“哦，”女子友善地笑笑，“你们吃完了吗？”
“我没吃，她吃过了。”齐杰说的很自然，顺水推舟地邀请道，“我们一起吃？”
“好。”女子侧身向林野点了点头作礼，和齐杰并肩走向了取餐区。
林野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地拿了餐盘。齐杰绅士地替女孩托着盘子，女子娴熟地帮他夹菜，好像一对恩爱情侣。
而其貌不扬戴着黑框眼镜的她，却像是一个没有眼力见的拎包门童，被高端客户丢弃在了茶水间门口的垃圾桶。
林野咬住嘴唇，忍住了即将迸发的眼泪。
从头至尾，齐杰没有问过她一句伤势怎么样，有没有吃午饭，公司有没有为难她。
餐厅里明明开了暖气，却仿佛比昨夜更冷。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12746853_1537154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