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要亡我
薛螭又到厅堂上算计北静郡王,反正就是天色以暮,往来不便,他要借宿一月。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照出一片月色朦胧,花木静谧。
水溶倚在椅背上,身边却没有几个人侍候。
他早知薛螭今日精神奕奕,几个小厮却神情颓废,疲倦不堪!料想是他让小厮捉笔代劳,因此看他倒更放松了些:一个还想方设法躲避抄书的小孩儿,有什么可提防的!
因此含笑应了。他倒不介意薛家小厮帮抄,跟宋元卿耗了这么久,委实有些厌烦,只是母妃一定要为难,他也不好忤逆!
况且薛螭秋闱必下场,又要回江南,不过几个月,他的小厮又能抄上多少?何必做那斤斤计较之态。
薛螭正愁没话跟他聊,谁知角落里正传来哀哀犬吠,转眼看去,是一只浑身黑毛的小奶狗趴在地上。
薛螭一下冲过去,将小狗抱了起来,笑问:“这是郡王养的狗吗?”
水溶微微一笑:“这倒不是,门人才送来的节礼,给府上主子赏玩,我倒不太爱狗的!”
见薛螭爱不释手,他倒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薛弟若喜欢,不妨带回去养?实不相瞒,府上没有犬房,我正愁没有地方养呢!”
“真的送给我吗?”薛螭惊喜的双眼发亮,立刻不客气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水溶白天要在朝堂,天晚却还要应付人,也不过十七岁,见薛螭逗狗逗的不亦乐乎,脸上难得卸下一脸笑,露出几分疲倦,用手撑额,语气微嘲讽道:“薛弟竟爱犬吗?又蠢又笨,没有半点狸奴的机伶可爱,我真不懂你们怎么想的!”
薛螭???
猫奴就可以嘲讽我们狗奴?!
他也正色,准备找句深沉的话好好震震他:“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
水溶微愣,却见薛螭又是一脸笑:“我们养狗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水溶无语,心里暗想,不,你不是!如果你把摸狗的手停上片刻,别笑的那么开心,我就相信你这么想。
那里薛螭本来打算接下来一个月死赖在北静王府不走,谁知门房急急报说:“王大人亲来接薛二爷了!”
几个小厮忙给薛螭换过衣服,让他出去。
薛螭也当家里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往大门去。这里可没什么家长来接的礼,只有薛螭接他舅舅的规矩!
一路上步履不停,到了府门,果然见王子腾立在马上,薛螭忙上前拜见,又忍不住问:“舅舅怎么来了?”
此处人多眼杂,王子腾只道:“你近日在做什么?闹的家也不回?叫你母亲和舅母都担忧!”
薛螭一脸痛苦闭了闭眼,只说:“最近功课增加,外甥只觉力不从心,才越发晚归!只好留宿王爷府上。”
王子腾越发肯定,他有难言之隐。因此也不再深问,只道:“今日且先跟我回去,让你母亲和舅母安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猜的倒也不错。
薛螭左瞧瞧,右瞧瞧,侍卫牵了匹矮马过来。
他跟侍卫大眼瞪小眼!
侍卫莫名,又回头看马,身高合适,马也膘肥体壮的,不是没什么问题吗?
白商急匆匆坐马车赶到,跳下来气道:“二爷!这周二叔没料到要用车,也睡了,我才唤他赶车来呢!”
薛螭这才撩袍上车。
王子腾:“……”
半晌,他调转马头,沉声喊道:“走!”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王子腾大马金刀跨进书房。
短腿的薛螭:“……”跑是不可能跑的,他一派闲庭信步往书房去,姿态还很清闲。
急的侍卫恨不得提了他领子赶上去!
才进书房,才发现四窗大开,舅舅舅妈都在,面色还很严肃。
见薛螭进来,两人对视一眼,韩夫人揽了他,低声问:“疏儿?你近日在做什么?竟怕的连舅家也不敢回了?好孩子,你莫怕,告诉舅妈,究竟是做了什么事?”
薛螭一头雾水看她:“我最近……”
说到一半噎住。想起自己袖里的小书,这句没干什么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韩夫人心里有些着急,对他道:“人家都找到你舅舅问了,你还不说吗?”
薛螭:“!!!”他瞄一眼亲二舅,脸色果然也不好看,不太像骗自己的样子。
于是心存侥幸问:“是这两天的事吗?”
王子腾点头:“必是你最近干出的事!”
薛螭都裂开了!北静王水溶,好阴险一男的!!他居然面上笑眯眯送自己小狗,背地里其实早发现了他偷印他家的书,还直接告了家长!
也太有效率了吧!他也不过昨天晚上才开始印。
越想越痛苦,嘴硬不下去了,坦白道:“宋师父让我抄北静王府的孤本,字太多了,我手都要抄断了!呜呜呜,我不想抄,偷偷弄了版小泥活字去印刷,二十本书每本印了两份!”
说着把袖里的书取了交上去。
王子腾忙接过来看,发现果然是印好的巴掌大的书。
韩夫人也翻开看了一回,发现果然是书,心里倒大松口气,见薛螭神情不安,忙安慰道:“别怕别怕,小孩子不想抄书也是常有的事,这怎么能全怨你,都是你那师父的错,你人小,手也无力,他怎么能逼你抄这么多书?”
王子腾还有些疑惑不解,当今难道不是夸疏儿,而是反讽?他揣摩上意这么多年,居然连反讽也没听出来吗?
薛螭经舅妈一提,又想起自己跟宋师父的爱恨情仇,忍不住吐槽:“舅妈不知道!我那师父多过份!我好好交份卷子上去,他无端就叫我滚,后来又把我叫进去问,才说着就让我去抄书!必是记恨我作诗不好,耽误他时间!
还找了他刁钻古怪的朋友来替我批改,你敢信吗?我一题都没有写400字,他那些红笔批改我写的,都不止400字!!还让我重新答了交!!”
韩夫人的手僵了,王子腾也骤然抬头看他。
王子腾语气飘乎:“红笔批的?”
薛螭没发觉他的异常,点头道:“没错,那密密麻麻的红字,看的我头都要炸了!!他还说我的法子闻所未闻,必是我胡乱写的!!
气死我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试都没试,凭什么说我乱写。我直接回他“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曲士不可语道也!”。”
“砰”,薛螭吓了一跳,忙去把王子腾扶起来:“舅舅,你还好吧?”
王子腾根本顾不上自己,拽住他手,语气恍惚问:“真的是红笔批的吗?”
薛螭没明白过来:“是红笔改的啊!试卷不都是红笔改的吗?”
王子腾捶地恨骂:“宋元卿个老匹夫!!故意害我儿!!!”
韩夫人也要哭了:“你这个傻孩子!!御笔朱批也不知道吗?”
御笔朱批?!!!!薛螭不可思议,僵了半晌,强颜欢笑道:“不会吧?我一个十岁的小秀才,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御笔朱批?!皇帝日理万机,哪会看的到我的试卷!”
韩夫人真的要哭了:“那宋元卿是太上皇同门师弟,当年诸皇子的师父!执掌御书房,若不是后来他怒谏太上皇不成,挂冠而去,如今他就是当今太傳!!”
薛螭:“……”天,天要亡我!!!
但还是要挣扎一下,他充满希望看王子腾:“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用红笔改的呢?”
王子腾:“……”
他也充满希望回视:“你觉得有人愿意用命就为给你批改一次文章吗?”
韩夫人:“别作梦了你们,除了乾清宫和养心殿,根本没有人家备掺朱砂的红墨水!”
二舅甥抱头痛哭。
薛螭痛哭:“我完了,我居然敢骂皇帝是乡曲之士!!还敢写打地主,他就是最大的地主啊!我会死吗?不会拖到午门砍头吧?我听说刀斧手常砍不断,一刀下去,半拉脖子还连着,人还没死!!太可怕了!!”
王子腾也悲痛承诺:“你放心!我必选军中好手去行刑,一刀就让你死,半点罪也不叫你受!!”
韩夫人:“……”
“疏儿你究竟写了些什么?陛下既然屈尊降贵,御笔亲批,必然是赏识你!如今你年纪又小,不知者不怪,或许一时笔下放肆,陛下宽恕也未可知?”
薛螭想了下自己写的,心虚总结:“也没有写什么吧?就土地国有制,晒盐池法,摊丁入亩而已。”
之后写的打地主,他已经有主意了——可笑,陛下是天下之主,岂有人将乡下土地主与他混为一谈??
晒盐法是真的,他怕什么!!国营私营解释为对皇商的一点建设性提议!
什么“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税”、涨商税,他一个小孩怎么知道?
不成为伊尹霍光那样的人物,没有在朝堂成为一势之首,他有几个脑袋敢建议皇帝拿所有官员乡绅富商开刀?官员乡绅富商全得罪光了,皇帝自己都不好混!
若皇帝是个没担当的,半路后悔,推他顶罪,他就是下一个商鞅王安石!说不定还更惨!满清十大酷刑,闻名贯耳!
至于摊丁入亩,利民良策,是个人就该坚持!他薛螭才不后退。
其他的反正争议颇多,想推行千难万难!尤其是头上还有一个太上皇,完全可以等他走了,薛螭成了江南仕林之执牛耳者,再来澄清海内!
他才虚岁十岁,实质九岁,他有什么等不起?当今要不靠谱,他说不定能干到当今孙儿继位!总能找到志同道合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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