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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叫卖响船头


暖风吹,暖风吹,只只舟橹货集堆。一个小郎堤岸站,声声叫卖客人催。

        五里路走完,依旧未到地方,还得走,又从惠民河上过了桥,要继续向北。

        东京汴梁很大,虽说比徐宝来时的开封要小,但那时徐宝不会坐驴车赶路,想坐也不让通行。

        到了京城,人和车的数量猛增,张屹手上不停,卷干豆腐,脖子来回扭,不时地在某个女子身上停留,若偶有女子回望,他便呵呵而笑。

        徐宝则暗暗记着路,下次再不跟张屹来了,太坑。

        “呵呵,小宝,小宝我和你说,今年夏天我来一次,前两个月,我在金明池那,见到三个女子,前面露一大片,这,这,还有这,全露着。”张屹忘记了可以变很厉害的两句‘诗’的事情,说起他的夏日京城见闻。

        徐宝的眼睛一直放在张屹的手上,紧怕他把豆卷给蹭到身上,蹭上只能给他自己吃。

        看张屹比画,徐宝再瞧瞧周围的女子,明白了,夏天的时候天热,应该是有女子外面罩了纱,只是对压襟的胸口衣服开得大了一点点,结果……

        “小宝,我告诉你哦,那天我看到她们三个,我对她们笑,她们也对我笑,还掩嘴,害羞了。”张屹精神起来,兴奋地说那日的事情。

        徐宝点点头:“人家害羞,你自己没觉得不好意思?”

        “我?呵呵,呵呵呵,我赶车路过她们身边时,听到她们夸我了。”张屹脸色变红。

        徐宝有种想现在立即调头回去,把干豆腐卷送给村里人吃的打算,不走了,可不敢再继续向前。

        “小宝,我告诉你,三人中有一小娘对另一个说‘姐姐,你快看,那憨汉牛眸呆稚相,嘻嘻’,小宝,你跟我说说,什么意思。”张屹绘声绘色地学一遍,问。

        徐宝使劲皱眉头,咬下牙,说道:“我给你讲刚才的‘汴梁汴水汴州城,一站一驻又一程’是什么意思吧。”

        “不用不用,我已经大概知晓,是外来的、本地的、到地方的、路过的意思,你告诉我‘憨汉牛眸呆稚相’是夸我哪里。”张屹很能理解人,或许也觉得详细讲之前的两句话有些难为人。

        徐宝的脑袋开始像刚才张屹一样四下转动,突然一定,用眼神示意张屹跟他一起看,说道:“你瞧,有个小孩儿在放风筝,风筝太大,拽着他跑,你说是他放风筝,还是风筝在放他?”

        张屹看看,说道:“他傻,他抱住线板坐地上,风筝带不动的,你还是给我讲讲三个小娘夸我的话吧,哦,我知道了,你不想与我解释,我明白,我蠢、我笨……”

        “我说。”徐宝妥协,并又一次下决心,再不跟张屹相伴出门。

        “屹儿哥,憨是憨厚的意思,汉是男人,牛眸是跟牛一样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呆呢,是深思的模样,看我,对,我在想事情,很认真,这叫呆,稚指孩子,孩子是什么样子,可爱,相是相貌、样子,整体解释是:你是一个朴实、强壮、眼睛漂亮、做事认真、可爱的男人,哈,哈哈,水,给我,我喝一口缓缓。”

        徐宝猛灌两口水,长长出口气,缓过来了。

        张屹呆了呆,点头:“和我想得差不多,快些走,到金明池。”

        他的目光中多了丝期待。

        徐宝发起呆来,他没去嘲笑张屹,他知道张屹把自己当成能说秘密的好朋友,这话在张屹的心中已经藏了两个月,张屹是见识少的缘故。

        见识少除非有很多钱,才能出去多看多学,没钱太难了,否则只能学习间接经验,书本上的,别人口中说出来的。

        自己是否应该多为村子里做点什么,不说自己要体现出多少社会价值,至少可以让村里的人找自己吃饭的时候不是怜悯,而是平等,或者是尊重。

        心思萦绕间,驴车已经到达金明池,贴着外城的城墙,准确地说是护城河走过来的,还路过一座桥。

        金明池就在西边,但徐宝没打算过去瞧热闹,今天不是旬休日,真过去的话,在外面转转还行,想往更深处走,估计会被人拦回来。

        至于说想要更贴切地感受下北宋金明池的风姿,还是算了,先感受下在北宋卖豆卷吧。

        往前一出溜,外城的西水门到了,一只只船从这走,停船的,在岸上收货的,还有上下客的。

        驴车没停,过桥,停在万胜门这里,这里更热闹,人多,货也多,船上的乘客下船,会走万胜门进去。

        徐宝首先见到了卖鱼的,一片片的摊子,买的人成篓子买,卖的人成堆卖。

        他暗自庆幸,没把钓来的鱼送到这边卖,否则他的一条鲤鱼和九掉草鱼能不能卖上三文钱还不一定呢。

        今天不是卖鱼,他盯着客船停泊的地方看,跳下车,溜达,观看别人卖什么,卖多少钱。

        有卖面条的,清汤面三文,加肉酱四文;有卖包子的,大肉包子两文一个,素菜包子一文一个,五文给六个;有卖猪头肉的,看着就腻味,用刀切好了,拿油纸包一包,一包六文钱,真贵,瞧那颜色也没给卤好啊。

        还有扒羊脸、馄饨、羊肉汤、土炉贴饼、咸鱼干的,以及辣椒炒……不对,那不是辣椒,那红彤彤的是什么东西?豆干?酱豆干?怎么做出来这个颜色的?吓一跳,这要是有辣椒,自己还做什么别的酱啊。

        有大声吆喝泡饭的,还以为是盖饭呢,原来是拿白开水泡的,你说过水饭多好啊。

        这边有煎肉,肉片放过里煎,这不就是培根嘛,如果放点算瓣儿,抹上酱,用蔬菜一包,那味道更好了,一片一文钱?真黑,巧儿哥卖一斤肉才多少钱啊。

        徐宝边溜达边观察,他需要给自己的干豆腐卷订价,茶叶蛋今天不卖,还没入味,泡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出售。

        转一圈回来,他给出自己干豆腐卷的价钱,五文钱一串儿,四个,即一张干豆腐,一律用竹签子穿,不用纸包是因为纸贵,竹子不值钱,这是开封地界,竹子多到数不胜数的地步。

        两个人把驴卸下来,拴在车边,把车上的精料拿出来,驴愿意吃就自己吃,不吃便在那放着。

        车刚停好,无须二人找人帮忙看守,已经有人主动走过来。

        来人青衣打扮,脚上是千层底儿的布鞋,头上一皂巾挽发。

        此人一道,先问:“要开行?”

        徐宝应声:“是,卖东西。”

        他知道,这是牙人,不是正经的官方,官方的人应该躲清闲呢,然后派别人来收钱,他来的地方不少市场也有同样的人。

        来人打量东西,没见过,看坛子,里面是煮的茶叶蛋,不值钱,数也少,问:“什么东西?”

        “薄的豆腐干,卷了葱和香菜,刷上层酱,给人磨磨牙。”徐宝没说什么秘方制作的干豆腐,因为对方在估价,不是按照摊位收钱,是看你东西值多少钱。

        若你拿十个茶叶蛋来卖,他可能一文钱都不收,你拿五十个茶叶蛋来卖,他也可能不收你钱,但他饿的话,会吃你两个。

        “十个钱儿,这东西能吃?”来的人说市场管理费,然后好奇地问。

        能不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问了,徐宝连忙拿一串儿,稍作犹豫,又拿一串儿,递过去:“尝尝。”

        他的犹豫是给对方看的,他随意拿两串儿,对方可能会想着要第三串儿。

        待对方接过串儿,他又从拴在腰间的布袋里数出十文钱,平摊在手上送过去。

        对方一手抓着两个串儿,一手接钱,轻轻一颠,钱成一摞:“行了,别让驴叫唤。”

        “我家驴听话,从不乱叫的,比别人家的驴好,我家的驴要是……”张屹在旁边很自得地说道,但没说完就停下,因为被瞪了。

        徐宝瞪他一:眼,意思是:你怎么那么多话?真以为对方是不让驴叫?就那么一说而已,你话多,他不高兴了,一转身再管我要五文钱,我找谁说理去?没见我都未向他要收据吗?估计他也没有收据给。

        收费的人许是见多了,倒没说什么,反而多看了徐宝一眼,徐宝年岁看着小,刚才那一瞬间却处在了主事儿地位上。

        “你拿两串儿吃,记得吩咐,慢慢吃,别往饱了塞,一会儿咱吃带来的饼。”待市场管理人员离开,徐宝吩咐张屹一声,提起方形的篮子向码头走去。

        张屹跟在后面,一只大手抓两串儿:“知道的、知道的,我吃完换你吃。”

        二人走到码头,看到一艘客船过来,刚刚停下,徐宝立即冲过去,拿出两串儿干豆腐卷,喊:“干豆腐卷啊,京城特产,新出的特产,早上卖七文,现在五文,五文,一串儿吃了叫好,两串儿吃了顶饱,年老的吃了变少,年少的吃了长高,五文,只卖五文,京城新出特产干豆腐卷喽~~!”

        此刻是耍嘴皮子的时候,一溜儿的话喊出去,必须有韵律,要让人一听便扭头看。

        张屹配合,跟在后面频率飞快地咬着吃,一次只用牙剃下来一点点,葱和香菜的味道先飘出去。

        刚下船的人一听京城特产,还有那神奇又好笑的作用,想买来尝尝,结果徐宝根本没搭理他们,而是直接冲到码头上,向停在那里船上的人吆喝。

        乘船的人没见过这东西,但看有人吃,真有掏钱买的,是一串儿、两串儿地买,等客船停一脚,再次起航时,徐宝已经卖出三十三串儿。

        然后他转过头,对刚才下船要买的人喊:“排队排队,你刚才买了,没吃够?站前面,其他人站他后面。”

        所谓的刚才买又没吃够的就是张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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