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合作
司寇琬琰感到错愕,她没料到眼前这个顶漂亮的小孩会说出这样一番沉稳而缜密的话语,一瞬间,她竟觉得对方的灵魂也与她一样,都并非原装。
她试探道:“奇变偶不变?天王盖地虎?”
眼瞅着漂亮小姑娘的脸色更冷了,司寇琬琰叹了口气,决定面对现实放弃幻象,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我错了,我全都老实交代。”
顾舒窈这才面色稍霁,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那个…她们…”司寇琬琰朝婢女们看了一圈,顾舒窈心下感慨,该说不愧是女帝吗?疑心重的毛病这么小就有了。以及对方之前满嘴虚言的狡猾模样,绝非一般稚童可比。
她今天倒要看看,这形迹可疑又疑神疑鬼的小凶兽,究竟有什么打算。便依着对方心意让几位大丫鬟都退到偏厅去了。
甫一清场,司寇琬琰就“刷”得一下站了起来,朝顾舒窈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长揖礼,沉声道:“顾家妹妹,请允许我首先向你道歉。为我的不坦诚和莽撞拜访以及多次冒犯。对不起。其次,请允许我向你表达谢意,我如此失礼,你却雅量非常,不与我一般计较,叫我十分惭愧。最后,”
她抬起头看向顾舒窈,真诚的问询:“我的名字妹妹已经知道了,妹妹可否告知我你的名讳?”
顾舒窈并未站起身,时节已来到四月末,暖风熏得游人醉,她却还抱着怀里的朱漆描金掐丝鹿纹手炉,整个人如同一只畏寒的猫儿,陷在软绒绒的小袄里,从司寇琬琰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睫毛,看不清隐在其下的眼眸蕴含了什么思虑,只是最终还是得到了答案:“宁武顾氏,顾舒窈。”
清淡的嗓音吐字有几分浅浅的倦意,便显得柔软绵长起来。
世人皆知宁武顾氏功勋卓著又富贵鼎天,顾家各个皆是单枪匹马能杀得敌人成百上千的英雄好汉,谁曾想,这位盛开在如此豪奢望族的小姑娘,却生的如同雪精月魄,似乎下一瞬便要破碎在一点点泛起的涟漪中。
司寇琬琰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感觉似乎有一片轻飘飘的雪花静静融化在了她的心头。
这使她的眼睫不自然的快速眨动了两下,叫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遂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夸赞道:“好名字,适合你。”
不出所料没得到什么回应,只得悻悻一抚裙摆自行又坐下了,她算是初步明白顾舒窈的脾性了,简单来说就是外冷内更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网开一面了,如果不抓住人家给的坦白机会,她极有可能被顺着墙丢出去。
“说来不怕妹妹笑话,我如今有如此可笑行径,其实是为了偷学得一星半点的学问。”司寇琬琰老实交代道。
顾舒窈抬了抬眼看她:“听闻贵府拙政园内设有一书阁,内收天下百家大成之作,珍奇异书、史家经典,无所不有,为天下读书人所神往。”
司寇琬琰露出一个惨淡的神色:“是,但不许我进。”
顾舒窈这才仔细瞧了瞧她,似是要看出什么破绽,见她神情间的郁郁愁苦不似作伪,这才又道:“为何?以及,你也已到读书年纪,便是不能去学宫与族内兄弟共同修习,也可以请了老师来为你授业。”
若非身子骨弱得厉害,实在不堪苦学的操劳,顾舒窈绝对是要去族内学宫的。
说道这个司寇琬琰更是如同被拔了利齿的小凶兽,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吧了:“不许,仍是不许。要问为何,”她苦笑一声
“也怪我自己认不清时势,高看了自己,低看了某些……观念之根深蒂固。”
她简单总结了一下:“我先前曾问祖父,以女子之身立言立行,立功立业,如何?”
顾舒窈奇异的看了她一眼,难得主动开口:“既有此等疑问,便不该问。”
司寇琬琰愣了愣,半天才确认自己没理解错她的意思,她失态得猛然凑上前去握住顾舒窈的手:“你跟我一样,你跟我一样是不是?”
顾舒窈微微皱眉,司寇琬琰下意识松开手,低头却见对方瓷白的手背显出些红印来,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舒窈抬手,神色没什么多余的变化,止住她的道歉:“不必,继续说你的。”
司寇琬琰却有些失魂落魄了,她怏怏地没什么精神:“你说得对,我不该问的。更不该以为自己能说服祖父,让司寇家出一位女家主……虽然,我比他们都强、比他们都聪明。”
她说着说着又燃起愤怒的火焰来:“便是不给我去学宫,我自学,学问仍比我那一帮废物哥哥弟弟强!便是不让我去校场,司寇家的男儿谁又能在我手下撑过三个回合?放眼整个辋川司寇,小辈间谁能及我?!”
“当然,我自然不会这样天真,以为足够优秀就可以获得我本该获得的”司寇琬琰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我还有一样筹码足够我坐上牌桌,我知道小皇帝的下落。”
“你威胁了大国相?”这是顾舒窈没想到的,看来小凶兽固然尚且年幼,骨子里的凶性却不曾熄灭。
说到这个司寇琬琰就得意了,笑得露出虎牙尖尖:“那可不能叫威胁,就是简单向祖父证实一下我的能力,然后稍微拨动一下他内心的天平而已嘛。”
顾舒窈拨了拨手炉的香灰,已是有些精力不济,倦怠道:“说完了?”
司寇琬琰一咬牙一跺脚,再度“嗖”一下站起来,竟然就想给顾舒窈跪下,而顾舒窈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敏捷反应,一把扶住了她的臂膀:“不至如此。”
司寇琬琰已经见识过顾舒窈的脆弱,不敢大力挣扎,唯恐伤了她,只得就着这个尴尬的姿势道:“妹妹,可否请求你帮我?”
“请求?”顾舒窈似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漾开一个浅浅的笑:“你没有在问,你很笃定。”
这还是顾舒窈今天头一回朝她笑,司寇琬琰不想的,但是高冷小可爱笑起来太过动人,所以她很没出息得也傻笑起来:“嘿嘿,妹妹说的对。”
顾舒窈不太理解的看了看她,松开手,憋着股劲儿的司寇琬琰一个趔趄差点上演今日第二遭狗吃屎。
“…抱歉。”顾舒窈还是表达了一下歉意,任司寇琬琰脸皮厚如城墙拐弯,这下也彻底绷不住了,闹了个大红脸,却仍是故作镇定:“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甚至继续说正事:“关于小皇帝的下落,就是我目前最大的诚意。不知妹妹的意思?”
顾舒窈良久不言语,直到司寇琬琰差点要再度绷不住了,她才慢吞吞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你果真愿意?!”司寇琬琰一扫萎靡,振奋起来,扒拉着矮桌扑到人家面前就是一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系统:……我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你改行干销售了?看来我得把你的备注改成“a销售小司1599475”
司寇琬琰这会儿没工夫和系统互相伤害,只见她一会儿一个“天使投资人”一会儿一个“加杠杆”一会儿一个“赋能”,吹得不亦乐乎。
系统:诶诶诶,死姐,大火收汁儿,你这些词儿人家听得懂吗?你这是寻求合作还是找茬啊?
司寇琬琰呆住了,对啊,她这老毛病怎么又犯了!
见她半天不吭声,顾舒窈支着脑袋询问:“刚刚你说到可以从需求侧下手扩大内循环,初步加杠杆进入游戏,给普通女玩家也赋能,构建一个独立运行的生态环境,再去杠杆,然后呢?”
系统:!
司寇琬琰:!她,她听懂了!
系统:看你以后还敢吹牛b说自己是大雍第一小孩了不?什么叫真正的天才?看看,看看。
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双方就甲方顾舒窈暂时担任乙方司寇琬琰的天使投资人达成初步共识,甲方需要向乙方提供学习的机会,乙方则需尽快给出甲方详实的合作细则和未来规划。在今后的公司持股中,甲方须持有不少于五成的原始股份。
看着司寇琬琰笔走龙蛇起草这个据说叫“合同拟案”的东西,顾舒窈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得到一个露出小虎牙的灿烂笑容。
司寇琬琰小心翼翼的把这张纸收好,摸了摸却发现不对:“这是张老亲手所制的白鹿纸吗?”
顾舒窈不甚在意的点点头:“你该走了。”毫不客气的撵人。
难为情的挠挠头,司寇琬琰商量道:“妹妹,我这回出来得急。今日压坏了你家的竹子、穿了你的衣服,还有这千金难得的白鹿纸,你看,是我将身上所佩金饰典给你,还是把玉佩押给你……”
然而顾舒窈却没什么与她计较这些的意思:“不碍事,那衣服我不曾穿过,太单薄,家中长辈爱切之心太重,收集来给我罢了,你不必心存芥蒂。”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寇琬琰欲解释,对方却已摆明送客的架势。
回去的路上司寇琬琰的心情格外好,虽然她是打哪儿进打哪儿出——指又是翻墙离开的,顾舒窈并不给她开大门。
形容稍显狼狈,但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在这异世也算是有合作伙伴了,她就止不住的心情好。
“统子!咱们的星辰大海从此刻启航咯!”司寇琬琰快乐极了。
系统也开心:哦也!顾小姐万岁!
司寇琬琰:顾小姐万岁!
熟练的从祠堂后墙翻了回去,司寇琬琰怕拍身上的灰,又推开窗户爬进了内室。得到涣玉的“热烈欢迎”:“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今早夫人不知怎么的过来了,险些没能瞒过去!吓死我了!”
司寇琬琰拍拍涣玉肩膀:“安心啦,你家小姐我吉人自有天相,我阿娘她不是问题。”
纵使涣玉再如何惴惴不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也只能听自家小姐的话调整心态了。
哼着小曲儿,左右手同时各抓三根毛笔,司寇琬琰对着《心经》就是一通大抄特抄。只感觉抄佛经从未如此刻一般令自己平静又愉快。
抄着抄着司寇琬琰忽然把笔一丢,站起来在列祖列宗面前来回踱步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我阿娘不是问题?我阿娘怎么能不是问题?”
系统:死姐,咋了,你别这样,我怕怕。
司寇琬琰和系统解释道:我从前怎么能觉得我阿娘不重要、不是问题呢?我怎么能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我给她贴上“封建制度下扭曲的悲哀妇女”这一标签,便不再管她,只觉得她是笑话,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憎,同时又觉得她没有力量,帮不了我,于是下意识忽略她。
她继续道,语速很快:但我是谁?我是一个女人,我要做什么?我要在这个男人既执掌最高权柄,又垄断普遍权利的时代挣一片自己的天地。为什么我的第一个想法仍是求助封建大家长,我的祖父?与虎谋皮,何其可笑?
她苦笑着使劲摇了摇头:我错了,我知道我错在哪儿了。偏见缠缚住了我的头脑,让我抛弃母亲的力量,寻求男人的力量。若不是今天见到顾小姐那般神奇的人物,我怕是要跌得头破血流。
系统弱弱道:那、那怎么办?
司寇琬琰:首先,我们需要定制一个更伟大的目标了,统子。环境越是恶劣,目标就需要越是宏伟。
不知何时,一弯弦月已悄然爬上祠堂外的榉树枝头。阴云消散,月光清亮。
小皇帝就在大国相府内,这个答案顾舒窈前世就知道,也早已告诉长辈们。只是为了看看司寇琬琰是否会再度戏耍她才佯装很在意这个筹码,可惜对方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叫她某些恶趣味颇觉无处安放。
那么为何要答应小司寇,成为她所谓的“天使投资人”?
一来,顾家不会拒绝一位决心收复宁武的良主。
二来,女帝幼时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只吵吵嚷嚷四处亮出尖牙的小凶兽,着实有些意思。
翌日,顾舒窈看书的时候却看到是二丫在侍候,她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是你?粉屏和玉绣呢?”
二丫压根顶不住她眼中小神仙一般的小姐的问话,老老实实道:“两位姐姐说我还没个好名字,叫我机灵些,向小姐讨个,以后便没人敢欺负我了。”
顾舒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性子未免太过憨直,但有感于粉屏玉绣这二人对小丫头的一片回护之心,她仍是朝二丫招招手:“来。”
二丫赶忙凑了过去。
顾舒窈指了指摊在书几上的几册经文诗书:“不识字吗?那便挑一个你觉得顺眼的字吧。”
二丫小心翼翼的捧起书册,唯恐自己一双糙手划破了昂贵的书页,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顾舒窈宽慰道:“书是死物,你却是百灵之长的人,缘何要惧怕于它呢?”
“小姐,我不是怕它,我是怕弄脏了弄坏了,我、我赔不起。”二丫怯怯道。
“不惧怕它,便是要不惧怕它所具备的一切价值。你只需明白,你是此间天地中最珍贵的就是了。”顾舒窈安抚她。
二丫何曾被人这样珍而重之的对待过?眼泪鼻涕一下子都出来了:“小姐,你对我太好了,我这辈子报不完,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又过了好半天二丫才缓过来,又是羞惭又是欣悦的给自己挑起名字来,好半天,她才拿起一册《成唯实论》,指向一句“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不安稳性,恶行所依为业。”
“小姐,我便瞧着这个字最好!”
她冻疮未愈的手指,指向的正是一个“嗔”字。
顾舒窈握着书册的手缓缓收紧,她温声询问:“便只要一个字吗?”
“嗯!”二丫丝毫未察觉顾舒窈情绪的变化,朗声道:“小姐,我命贱,字这样金贵的东西,我只要一个就够啦。”
一阵风自海棠纹的花窗溜进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
而百里之外,在那雪山和草原接壤的地方,剜骨朔风终年不歇,怒号着、咆哮着,似乎想要撕碎一切此间的生灵。
靠着放牧牛羊和驯服野马,浑邪人得以在酷寒中支起一个个厚实的毡包来与抗衡这炼狱般的环境。
在悬挂着羊头骨的那座毡包内,拥有一头赤红长发的少年军师正与浑邪的王交谈:“是的,尊敬的王。此行我最大的目的便是找到我的妹妹,她幼时与我走散,流落中原多年,如今,应已有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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