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纪家
纪家七娘纪孤云少时有“京中名姝”的美称，如今已为人妇，更添两分气质。
只见她身穿海棠春睡袄，下着撒花金丝暗纹裙，头戴金凤绕珠缠丝钗、并蒂玉鸾步摇，耳坠玲珑宝珠，雍容华贵，通体气派。
“见过娘娘！”
“快快请起！”纪孤云快走两步，伸手搀扶纪大夫人几人，“母亲，各位婶婶，该是我拜见长辈才是。”
说罢抚袖要拜，纪大夫人忙道，“国礼在前，家礼在后，礼不可废。”坚持拜了下去。
互相拜过后，纪孤云被簇拥坐在上首，纪大夫人坐在另一边，“娘娘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纪孤云微微一笑，“王爷得空，见我惦记着家里，索性命人早早出发了。”
“王爷也来了？”
“是，想来正在前院与父亲叔叔们说话。”
按理来说，只有王妃娘家才是王爷正经的岳家，初二王爷要登门，登的也是这个岳家，可今日却陪着他们家娘娘来了纪府，这是不是说……
厅内顿时一片暗喜。
卢飞鸟在这种气氛中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面不起眼的地方，纪家几位夫人乐见她有自知之明，卢呦呦卢燕生却偷偷张望。
纪孤云与卢大郎和离时，他们俩才三岁，这两年见的也不多，可大约是母子/女天性，一见面，他们还是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卢飞鸟瞥了一眼上首，这个时候，按书里的发展，纪孤云好像已经有孕了吧？卢飞鸟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安抚地拍了拍两个孩子。
他们三人正自觉地猫在角落，不打扰人家一家子骨肉相亲，冷不丁被叫到名字。
纪大夫人不赞同地看着女儿，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母亲，再是如何，血缘关系是避免不了的。”纪孤云笑了笑，她朝卢飞鸟三人招手，示意两个孩子近前来。卢呦呦卢燕生在众人或怜悯或羡慕的眼神中，犹豫地回头看向姑姑，卢飞鸟点点头，“没事，去吧。”
卢呦呦卢燕生才到跟前，便被一把搂住，搂住他们的人明明很陌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觉得亲近，直到边上有人道，“快叫阿娘，这是你们母亲。”
两人身子一僵，挣扎着退了出来，卢呦呦抬头看了一眼，抓着弟弟的手退后一步，卢燕生顺势上前，将她护在身后，眼神中满是防备。
纪孤云被这眼神刺了一下，眼眶微湿，“不用……不用叫，是我对不起你们……”
就有人反驳道，“这怎么能是娘娘的错？是卢家对不起您，您舍不得两个孩子，有心带走他们，是卢家死活不让！”
六岁的孩子已经懂了很多事，卢燕生狠狠地瞪那人了一眼，那人声音尖利，“嗐！这是什么眼神？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好好的孩子都叫他们教坏了！”
“这位夫人！”卢飞鸟挡在两个孩子身前，冷声道，“请问您是？”
“哼，我是纪家七房夫人。”
“哦，原来是纪七夫人。听闻您有四个儿子十六个孙子，儿孙满堂，真是好福气，就是不知道您儿孙中可有文能提笔定天下之人，可有武能上马定乾坤之人？可有七岁属文、十岁诵千言、十二通经义的聪颖之人，可有悬梁刺股、闻鸡起舞、日夜不辍的勤奋之人？”
“我……你……”
“看来是没有了，呵，您连自己的儿孙都教育不好，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家的孩子指手画脚？纪七夫人，望您谨记，您夫家姓纪，我的侄子侄女姓卢，是武定侯府的小主子，还轮不到您来教训！”
“你！”纪七夫人气得面色涨红，她儿孙众多向来是一件得意事，但也因着儿孙们文不成武不就，没个成器的，常常在妯娌间受气，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如何能忍，当下便气道，“你卢家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
“住口！”纪孤云喝道，她从前在家中，便代纪大夫人管过家事，又做了几年侧妃，气势比以往更盛，纪七夫人被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剩下的骂愣是憋了回去。
“七婶！您既然是长辈，就该谨言慎行，做好表率，而不是在这里与晚辈计较！”
这话还不是偏着那头？是了，那两个小崽子还是她亲生的！纪七夫人心中暗恨，却只能偃旗息鼓，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纪孤云又看向卢飞鸟，露出一个些许无奈地笑，“妹妹和从前仿佛不大一样了。”
“世事变幻，人也不得不成长。”
纪孤云眼神动了动，“叫两个孩子下去玩吧，妹妹陪我走走？”
卢飞鸟有些不解，她现在可是再嫁了，现任还跟着来了，不应该和前任避嫌吗？
她朝小寒使了个眼色，小寒会意，跟上两个孩子，她这才跟着纪孤云出去。
纪家的园子和纪家的人一个样，看着清雅朴实，其实都是些珍贵难养的花木，这叫什么？低调的奢华吗？
卢飞鸟暗暗吐槽，等着纪孤云开口。
“妹妹近来身子可好？瞧着倒比往年康健些。”
“好多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这身子平日里还需仔细保养，若是外边的大夫不顶用，就差人告诉我一声，我叫人去请宫里的御医。他们虽未必比民间大夫好，在保养上却是极擅长的……”
卢飞鸟只默默听着，纪孤云使了个眼色，伺候的婢女们停在原地，两人继续往里面走。
“听说年前府中发生了些事……这原是我的错，当年是因为呦呦燕生年纪太小，这才留下他们照顾，谁知道以前瞧着老实忠厚，没人管教，竟做出这样的事！好在你查了出来，不然我可真是无颜以对了。”
“如今我也不好再派人，府里若是有什么事或是缺了什么，只管叫人给我送消息……三娘，我和你大哥有缘无分，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妹妹，我盼着你们好，呦呦和燕生……终究是我对不住他们，就托付给你了。”
“他们是我的亲侄子亲侄女，我自会好好照顾他们。”
纪孤云微微一笑，“多谢妹妹。”
两人略站了站，往回走，纪孤云边走边闲话道，“你身子好了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整日闷在家里有个什么趣儿……”
说着话回到花厅，却见一个婢女匆匆进去，“几位小娘子小郎君打起来了！”
卢飞鸟眉头一跳，顾不得许多，问那婢女人在何处，拔腿便往后花园去，她到的时候，远远地正瞧见一个年轻妇人挥手要打，她急急跑过去，抱起卢燕生，那一巴掌“啪”地落在她的脊背上。
隔着冬日几层厚衣服还感受到疼痛，可见这人用力之大，关键是她面对的是个才六岁的孩子，对个孩子，竟然下这样重的狠手！
卢飞鸟气上心头，“你干什么？”谷雨和从外院赶来的马叔等人纷纷围上来，那年轻妇人亦是婢女婆子一大串，她见卢飞鸟他们来，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之色，却又很快怒目而视。
“我干什么？你该问问他们干了什么？我儿可怜他们是亲戚的份上，带他们一起说笑玩乐，他们倒好，一个不如意，竟动起手来，活生生将浩儿的胳膊打折了！我可怜的儿啊，这样粗鲁蛮横的人，你发什么好心……”
她身后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靠在一个妈妈身上，嘴里不停地哀嚎着，右胳膊不自然地弯曲着。
“不是的，是他欺负弟弟，我推他一把，他跌倒了呜呜呜……”卢呦呦哇哇大哭。
她生得一张圆嘟嘟肉鼓鼓的小脸，整日活蹦乱跳，乐个没完，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卢飞鸟心疼地抱住她，“好，不哭，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小孩子之间玩玩闹闹，纵使有什么矛盾，谁像他们一样，对亲表哥都下如此狠手，小小年纪这样恶毒，这就是你卢家的教养吗？”
也是巧了，那胳膊受伤的孩子刚好是七房的，纪七夫人搂着人心啊肝啊叫了一通，听见卢飞鸟的话，当即跳了出来，一解先前受的气，连声骂道，“卢三娘，奉劝你一句，莫要惯坏了孩子，这个时候不好好管教，以后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卢飞鸟冷笑，“纪七夫人还是先别忙着指责，事情究竟如何可不是凭着你们一面之词，那位少夫人口口声声说是我侄子侄女打折了她儿子的胳膊，竟也不考虑考虑实际情况？那位浩郎君比我侄子侄女足足高了一个头，我侄子侄女是怎么打折他胳膊的？把人摁在地上打吗？用什么打的？一拳打断他胳膊吗？小郎君是豆腐做的？”
“况且凡事皆有前因，纪少夫人相信自己的说法，那我也只能相信我侄女所说，所以小郎君，你欺负我侄子了？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动手打人了？”卢飞鸟直视着他，纪浩眼神闪烁，“我……我没有！”
“那你就是格外友让了，发生矛盾，不挣扎不反抗，往地上一躺，把胳膊递过来，让我侄子侄女揍，莫不是不想写课业，故意碰瓷呢？”
人群里有小孩问，“什么是碰瓷？”
“譬如浩郎君胳膊早断了，为了免受责罚，故意找人发生矛盾，把伤嫁祸到别人头上，说不定还能讹个医药费。”
纪家光七房就有七个孙子，可见整个家里有多少孩子，这么多人，平时就少不了矛盾，有看不惯纪浩的当即便“噗嗤”笑出来，被纪七夫人和纪十七少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人家也不怕，还道，“本来就是纪浩先找茬欺负人，呦呦表妹护着表弟，纪浩没站稳，摔了一跤。”
“胡说什么？”
“有了人证还说人胡说，怎么着，就欺负我们家孩子吗？纪七夫人，您自己说的话，想必懂这个道理‘莫要惯坏了孩子，这个时候不好好管教，以后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卢飞鸟示意马叔和小寒抱着两个孩子，“走！我们回家！”她朝赶过来的纪大夫人行了一礼，“既然纪家不欢迎，我们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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