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无法被读取的文件有很多,小室不打算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她决定先粗略地浏览一遍,对过去的自己有个大概的了解,把重要的部分挑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能顺便发现导致自己失忆的缘由。
“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加入了塔娜女士的团队,来之前我听说她是一位非常严谨认真的女性。当然啦,能够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是什么脑子装了一桶酒晕晕乎乎的家伙,否则他们早在之前就被淘汰了。只是她的严厉好像格外地令人畏惧,以至于珊把它当作一个值得特地跑来告诉我的消息。”
珊这个人名在之前的日记里出现过,看起来是小室开始工作后认识的好友。虽然目前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是小室依然能够从过去的文字中逐渐拼凑出她的面貌。
“我有一个叫作珊的朋友?”如一层温暖的水流浅浅地覆盖过贫瘠的沙地,一种隐约的快意于心脏某处膨胀蔓延。直到这时,她才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有了一点实感。
那是一个活泼热情的姑娘,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小室就注意到她整条右手臂都被替换成了马雷医疗公司研发的zx型义肢。提起这个,珊便很有些自得。
“我本以为是一场无法挽回的事故导致她失去了右手,但珊很坦诚地告诉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而她的人生会因此受益。而现在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她从不后悔这么做。”
过去的小室写道,这条义肢和人类的原生手臂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仿生皮肤同样能表现出体温,毛孔,肤色,体毛等等细节,和珊另一条真正的手臂几无差距,活动起来,没有丝毫逊色于正常手臂……不,在部分方面甚至还要更好。
出于源自天生的,能比其他人更加敏锐地察觉到细微变化的感知力,小室甚至发现了珊的一点小秘密——珊的义肢皮肤下有许多细微的隆起。
据说这么设计的灵感最初来源于鳄鱼坑坑洼洼的的皮肤,鳄鱼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生物,现在只能在部分负责保护和延续濒危动物的专门基地看见它们。它们的皮肤极其敏感,即便它们潜伏在水底,也能感知到人的指甲轻轻划过水面带起的涟漪。
那时,小室才明白,珊的手臂可不是普通版本,并且因为知道的人不多,珊也乐得当是个秘密。
因为这一段小插曲,小室和珊开始走近,光阴转瞬,终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日记中还写了不少两人相处的日常:“珊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写日记。我一向是不喜欢被人知道这个习惯,因为这意味着某种泄露。更何况这种老土(必须说明一点,这个评价可不是我发明的)的方法总是会招来惊奇、嘲讽甚至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关心,这种事发生过几次后我就装作不再写日记了,天知道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兴趣罢了。”
小室内心:“好熟悉的口头禅。”
“并不是因为我信奉某种“复古主义”,或者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珊这个家伙,平时走路都是人没到就先听见声了,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也不知道在我背后站了多久,要不是我突然回头……总之我抓住企图逃跑的珊,她只好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让她胖成红巨星。我不想再保留这日记本了,每次被人看到都要被缠着问东问西,烦透了。”
小室忽然想起前往圆弧基地时的日记,那篇日记便是写在本上,被扫描成图像保存在b-700终端里的。这么看,以前的小室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把过去的记录都搬到了b-700上了。至于为什么有时是文字有时又是日记的图像……
可能和心情有关吧。
小室快速地打开一个又一个文件,看得出过去的小室生活颇为规律,在漫长的太空基地生涯中,除了父母亲友去世,她很少停下手中研究的项目,所来往的人,渐渐的,也就只有太空基地的一拨人了,但是她好像甘之如饴。
“我很幸运能在项目的中期加入,这意味着我可以少走一点弯路。前人经验以及他们留下来的资料可以借鉴。尽管人类已经将寿命限制延长到了300年,但是每当在某个领域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物从这个世上凋零时,人们便总要感慨一番生命的短暂。
300年,在过去能活到百岁便属于稀奇事的人们眼中,这当然已经是很长很长的寿命了,可是再出色的弟子都不一定能超越自己的师父,一个卓越人才的损失,很可能会导致某项技术研究的停滞,进而引发连锁反应。
出于以上种种原因(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本来我想都写出来的,但是莫德总说我的性格太过认真了,这样会很累,也许应该学着怎么去放送。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如果我都写出来的话,的确要写很多字,反正这也不是在写报告,那我就不都写出来了。但我也的确啰嗦,光解释就又写了这么多……)
总之我参加的这个项目概括起来,可以说是研究如何最大化地避免人才的消耗与损失。和各种基因改造的工程不同,我们主攻的是记忆领域。其实这个设想的提出也已经是非常非常非常久远之前的事,有一部分难关已经被攻克,只是对于目前社会的需求来说,还有一段路要走。”
偶尔,过去的小室也会写信,她在日记里称这是一种新时代的,关于时间的浪漫。当然,这也是情人间的浪漫。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总说松李小姐和塔娜女士吵架,那是因为她们确实经常吵。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竟然把这样两个思想完全不一致的人放在同一个团队里,唉,连我们也时不时受到波及。
但是认真说起来,我们也并不能断定松李小姐和塔娜女士的想法哪一个是错误的。
你知道现在这个形势不容乐观,每个势力都怕自家在科技竞备与势力扩张的竞争中落在后头,而资源就是影响一切的关键点。
当然,“资源”,也包括了人。
我所在的团队研究的就是如何让“人”这一资源最大化地避免浪费。原先我们团队只由塔娜女士一个人主导全局,所以虽有分歧,却也始终沿着塔娜女士制定的大方向前进。
其实我是能理解塔娜女士的逻辑出发点的,听说她的家人因太空生活区的一场有毒气体意外泄露事故而不幸身亡。
塔娜小姐的理念大概也就是那之后形成的。
她认为培养一个合格的精英需要相当数量的资源,尽管人类的寿命比起从前已经大大延长了许多,但一旦生命走向尽头,其留下的空缺,就又要再耗费等量,甚至更多的资源来填补。
(这一点我是十分认同她,因为哪怕是基因选择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也不能保证新培养的接任者可以超过前人的水平)
因此她提出,假如一份意识能复刻到无数的人体,甚至非人类,非生物,只要是能够匹配成功的载具上,然后让具有这些意识的载体投入到各个领域,是不是也是一种可预言其光辉前景的,高效造福社会而又避免人力浪费的手段呢?
尽管她从没在明面说过,但我总觉得她燃烧着自我投入研究的样子,就像是在相信着什么。就好像科技发展的速度再快一点,社会各界可用的人手再充足一点,那么人们或许就能因此获得超越噩运的速度。
但是松李小姐不这么认为,她虽是后来者,却极为强烈地反对塔娜女士的研究方向。她认为如此复刻记忆,人就不再是人了。
“假如你把sy10复制出50份(sy10是我们的一个动物实验体),然后50个sy10都宣称自己才是唯一的sy10。而你,塔娜,你难道已经知道要将唯一身份给予哪一个了吗?”松李小姐语带讽刺,甚至都顾不上我还在场,那天她确实很生气。
不过塔娜女士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当然要征得被复刻者的同意,让他带着同意复刻的记忆进行记忆的复刻和移植。这样一来,你说的问题根本就不会存在,因为新的49个sy10同样认同这一结果,他们了解这一行为的意义。”
“可笑,在不同的处境中,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那时候反悔也无用了,更何况相关部门会按照事前签定的协议,为其安排新的身份,和原本的区分开来。”
“就算你解决了身份的问题,但是你能保证复刻出来的人,不会有其他想法吗?他们真的会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做同一件事?”
“我们已经有不少成功案例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塔娜女士说的成功案例指的是什么,据我所知,我们研发的技术还没有投入到实际应用中。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松李小姐听到这句话后给塔娜女士使了个眼色。塔娜女士紧绷着的脸就好像面具的带子松了一样,表情松动了一下,好像瞥了我一下,我赶紧假装在看风景。
于是就塔娜女士说:“我想你一定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吧。”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是我们的祖先还在遥远的故土上仰望星空时就有的故事。一个名叫普鲁塔克的人某天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将一艘名为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逐渐替换掉,直到它的每一块木头都是全新的,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吗还是说,它已经是一艘全新的,独立于忒修斯之外的船了呢?
塔娜女士向松李小姐提及这个故事,是为了说明她认为即便如此,忒修斯之船依然是忒修斯之船,无论外部客观条件如何改变,它也没有因此成为另一艘船。但松李小姐却认为这个故事并不适合眼下争论的这个问题。
“忒修斯之船是没有灵魂的东西,怎么能与人相提并论?”
塔娜女士嗤笑了一声,好像很不屑:“怎么?难道你以为,人有?”
这次争吵当然也没吵出结果,可是塔娜女士最后的话却一直在我脑子里盘绕。
松李小姐和塔娜女士无疑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我不想说谁的想法是错误的。可是亲爱的莫德,我想问问你,你觉得人,是有灵魂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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