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柳城烟雨(二)
“权力大大小小诸多领域,上至九五至尊,下至各地官员,权力可以赢得各种冲突,限制个体间的选择,塑造一个范围内的常态,你父亲就是在权利的上游吧!”
“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名字不重要”,他背靠在椅子上,直接反客为主。
“那恩人为何屡次三番对我们兄弟三人施以援手呢?”
“阳州境内,我会尽力保诸位平安,但我希望不要再出现这般无脑的行为,你身为其弟,也有责任,明白吗?”
“晚辈谨记!”
“你方才所说的破绽可是那位曹姓弟子?”
“正是”
“很好,突破方向是对的,当日你们在留京一别,他也是无奈之举,褚庭睿以他妻子为要挟,强逼其回柳城,若郎录勋身边最亲近的手下都指证其是罪魁祸首,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一旦阳系邱栈回到宿春,看到掌门尸首和曹宛游的指证,你哥便是他永远的敌人了,邱栈为人嫉恶如仇,此刻褚庭睿一定伪造好了掌门继承人遗书,用不了多久,他的诡计便得逞了,届时曹宛游和他的妻子便是他们的剑下亡灵,而你哥唯一恢复名誉的机会也将随着他二人入土”,他站起身带好面罩和头巾,回头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着我,好像笑了一下,说道:“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那我可静静的看你表演了”
他两个轻步,无声纵跃至房顶,就这样悄悄的消失在烟雨夜色里。
“哥哥,这人好像知道你的很多事啊,你的身世,你的人际关系,还有你在留京城的事”
“是啊,他不肯告诉我名字,还对我知之甚多,要么是我爹派来的,要么是有利可图,我更倾向前者多一些”
“那我们是不是要先去三少爷房间看一下伤势呀”,她迟疑了一下说道。
“啊…当然了”
五月的柳城本就多雨,如此看来,少不了挨淋了,我本爱听雨,可现在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却极为焦虑。
穿过一二条走廊,我哥门前的木板上有些许水渍,而且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想必就是那人吧,他没有告知武艺比我高强的薛大哥,而是通知我过后就直接走了,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是亲生弟弟的原因?无论是言语之中还是行为之间,我待薛大哥与亲哥哥别无二致,甚至是更亲近一些,他既知我在留京的事,怎会不知薛晏麟在我家的地位。
“气息还算平稳,只是这伤势有些过重了,小樱,让下人去取些药吧,药店没开门就一直敲,直到开门为止,人命关天的大事”
“明白,要通知一下薛哥哥吗?”
“不用了,让他好好休息吧,醒了也帮不上忙,我哥现在昏睡着,我在身边照看即可,天一亮恐怕有一场恶战呢,快去吧,我想想对策”
今夜我哥奇袭宿春,身中数刀,应该会让褚庭睿懈怠一二,如果我是褚庭睿,现在可能会发生的变数就是那个黑衣蒙面客和曹宛游,但也不必为蒙面客过度担忧,他能杀一人亦能杀百人千人,但是他杀不尽全天下知情的人,只要大势还在,有何可惧,说到底也只是一屠夫耳,而曹宛游便是他此刻最担忧的心结了,日夜监守,给他一丝甜头,看到生的希望,最后把对郎家的亏欠一点一点磨平…
想着想着便入了神,像是回到我的世界,我走在医院回家的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天空灰蒙蒙的,我低下头看自己,身上却穿着那件我四姐给我绣的黑色衣裳,脚踩着木屐,长发松散着披在身上,越往前走越是恐惧,但脚步却未曾停下,木屐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远远的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人在我那小区门口,我加快步伐,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人是谁,我看着周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街景,我好像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了,我停下来,看着距离自己不足百米的那个人,是个女孩子,同我一般穿着古装的女孩子,淡淡青草色的衣衫,我揉揉眼睛终于看得清了,是董棵的衣服,是她的没错,但是…脸还是有些模糊,我不顾后果的向前奔跑,来到她面前,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是祝嘉心,我的妻子…
“你怎么穿着这件衣服?”
“你不也是吗?”,她轻轻笑了一下,很是端庄优雅,刚刚的所思所想全然抛之脑后,是梦也好,不是也罢,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紧她,我一刻都按捺不住。
“那家游乐园还开着,上次没去成,再陪我去一次吧,嗣央哥哥”
她就在我身边,那么近的距离,那熟悉的体温和身上的香水味,一定是她没错的。
“你脸上为什么多了一颗痣呀?”,我像往常一样牵着她的手,看着她。
“你是说眼角下面这个吗?我一直都有啊,走吧,再晚些就关门了”
她一只手牵着我向前漫步,时不时回头看向我,那甜美的微笑让我沉沦,但是那颗痣却像救生艇一样,救我于太平洋中央。
我猛的在我哥的床边惊醒,身后是薛大哥和小樱,雨还在下着,但是窗外照进来些许微光,再加上屋内的烛光,很是亮堂,我摸了摸满头的虚汗,终究还是醒了吗…
三哥还在昏迷着,但是呼吸和脉搏都已经比之前强很多了。
“什么时辰了”
“你醒啦哥哥,刚过卯时”
“三少爷没事吧”,薛大哥说道。
“我哥无碍,那位恩人相救,保住了性命,但是还没有到万无一失,我一会出去一趟,我哥醒了就喂他喝药,里面多有安神的功效,切不可提及褚庭睿和宿春的诸事,若他有问,就说…就说我已经联系到邱栈了,事情很快就会得到妥善的处理,就这样”
我昏沉沉的站起来,整个房间晃晃的,我的青衫爱人好像就在窗外看着我,而那颗痣却比整个人都更加清晰。
“你还好吗?令深”
“好着呢,就是有点…有点恍惚,习惯了…”
“你路都走不稳了,还好着呢,趴窗边睡的没那么舒服吧,我给你揉揉肩膀吧”,小樱近前来扶着我。
“那个…董棵脸上有没有痣啊?”,我坐下来用手拼命揉着两眼中间的穴位。
“没”,薛大哥说道。
“是吗,可是她脸上为什么会多了颗痣呢…”
“你好好休息吧,令深,你在如此下去,恐难长寿数啊!”
“对啊深哥哥,你忘了之前的事了吗?”,她倔强的看着我,紧皱着眉头。
“我没事的,只是梦见一个青衣女子,眼角有颗痣罢了,我与那梦中人有不解之缘,醒来便问了…无碍的”
“是她吗?”,她轻声说着。
“对”
“你来留京时间倒是不短了,可是也没有过多的社交啊,你说的这人莫非是青绾公主陈橘?”
“不是,此人眼角也有痣吗?”
“是的,她母亲玲嫔诞下她后便过世了,所以在宫里多受各位娘娘疼爱,自小由谨妃养着,也就是四皇子的生母,二小姐的未来婆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性格极为怪异,陛下因此对她甚是不喜”
“那…可得此人画像吗?”
“在留京好说,这阳州哪有人见得,话说回来,你是觉得你那梦中的情人是这个当朝公主?”
“岂敢,好奇罢了,若遇见眼角带痣的人,切记要跟我提起,就这样,谢谢小樱,辛苦了”,我拍了拍她的柔软白皙的手,振作起来便出门去了。
陈橘?莫非是这玲妃喜爱柑橘吗,我陈嗣央与这世界的郎令深是双生一体,这意味着我的妻子祝嘉心和这个世界的某人也是如此,这梦是在提醒我不要太过于留恋此间烟火吗?
等等!若我的妻子与这个世界的某人出现我这样的情况,她是不是就同我一样,来到这了,那副深邃夜花挂在我的书房,她也应该会达到转身条件的吧…但这样的概率,也太低了…
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和期待回了房间,总觉得这梦像征兆一样。
“研墨!”
“啊好,深哥哥是突然想起什么要事吗?”
“写一纸家书,算是报个平安吧,这一路虽坎坷,但也还算有惊无险”
致此间拥有绝美容颜的姐姐:
纸短情长,文湛和兄长安好,姐姐勿忧,也请姐姐告知父亲和家中长辈切勿担心。
柳城风景秀丽,山河之间溢有滋养之气,姐姐身体欠佳,可在此处多做休养,姐姐也不必担心父亲的训斥,文湛会安排好一切的,还请姐姐近日里调整好心态,这对身体深有益处,待弟弟回京,一同出游,尽享人间繁华。
也要拜托雯雯注意身体,久思伤身,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山河璀璨,总有一二归处,离别是人间常态,重逢是难得之喜,望共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郎令深
“就这样吧,飞鸽传书给我四姐”
我本想拜托姐姐关注一下公主的动向和身体状况,可是这信写到一半,才发现满纸深情,怎能让权宜和私利玷污呢,就这样吧,或许陈橘不是她的另一半双生呢,届时又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回京看看她的画像再做打算吧。
我并未从正门出,沿着后门进入一条深巷,两个弯就出来了,湿滑的石板路上几颗碎碎的沙砾被我踩在脚下,却又那么的真实,在这个世界总是让我觉得亦真亦幻,说到底也只是我自己内心的感受罢了,这世间又是几分真几分假呢。
宿春据此没有那么远,只是道路泥泞,步行恐会耽误行程,轻功踏叶又颇于明显,但无论如何,找到老曹劝其反水是此间决胜的关键,拦截邱栈恐不是敌手,若他提前听到风声,我一定会死在宿春的炽阳拳下。
我坐到街边的早餐店前,此时并没有过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都是出摊做买卖的商户和夜间工作者,当然我指的是打更人。
“老板,来碗热粥暖暖身子”
不大的摊位倒也聚集起了些人,但大多也都是身着素衣的平民百姓,我正襟危坐其中央,倒极为格格不入了。
众人投来鄙夷的目光,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架子。
“唉这日子真苦啊!”,我刻意放大了嗓门说道。
众人小声议论着,看着这个生人摇头叹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也许是我错估了此地百姓的生活状态,自身难保的苦命人怎会多管闲事呢。
正当我为宿春的消息愁眉不展之时,一位年纪稍大的老伯坐到我的对面,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和善的热心肠,说道:“公子何故发叹呢”
“唉,老伯伯,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看公子衣着靓丽,气度不凡,应该也是富家的公子哥儿吧,怎会发出这般感叹”
“实不相瞒,我家在迎曦城确有一份还算小有富贵的产业,奈何家道中落,父母亲双双离世,我那不争气的二叔抢占我家产业,嘴上说的挺好,可尽不干人事啊!”,边说着我仰天无奈的摇着头。
“还有这种事,可迎曦城距此甚远,怎么来到这了呢”
“双亲蒙难,叔父无情,只得投靠柳城宿春的表兄,我兄弟二人关系甚好,只是最近却联系不上了…我去那宿春拜访,却被人赶了出来,根本没见到我表兄的面…如今我身上的银子也花没了…”
“哦,原来如此,也难怪,那门派素日里名声就不好,最近听说是掌门人遇害,凶手是京城里二品大员的儿子,而且还是宿春掌门最亲近的徒儿之一,世事难料啊,公子若要投靠其兄长,还是过些时日会比较好”
“竟是如此…可我听说宿春多出奇才,且武术门类奇多,是咱们大留乃至整个中原一顶一的门派啊”
“这些都是虚名罢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时候过于壮大,内部就容易滋生问题啊”
此话确实不虚,素日里缺乏管教和约束,明明是一个极为强大的门派,内部却这般四分五裂,山头林立,而这从天而降的权力滋养人一批又一批祸乱之徒,掌门的年老体衰也使得自己力不从心,再加上各系嫡长不相容,内乱也只是时间问题。
“老先生这番见解确实让晚辈受教了!”
“我在城西经营一家茶馆,小公子若想谋一份差事,可以直接找我”
“谢谢老先生,只是昨日听闻宿春那里起了兵刃,出了人命,有些担忧兄长的安危,谢谢老先生好意!”
“你兄长贵姓?”
“兄长姓曹,有一妻子,二人平日里关系甚好,前几年去京城高就,最后一次书信联系…他说回柳城了,只是字里行间满是忧愁,之后便联系不上了…”
众人听闻纷纷散去,桌子上的热粥还冒着热气,这摊子上便只剩下我与老先生二人。
“我劝小公子还是莫要久留了…”
“此话怎讲?”
“我来这茶馆也有些年头了,街里街坊都认得我,我知道的事,认识的人也不在少数,你这位兄长现在可在风口浪尖之上,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你如此招摇自己的身份,恐会引来杀身之祸啊…”,说着他便要起身离去。
“还请先生赐教!”,我起身拦住老先生去路,深深鞠了一躬。
“你可知你兄长得罪的是何人吗?”
我摇摇头,一副年少无知却极为倔强的神情。
“正是那位杀人凶手,那位二品大员的儿子,你兄长岂不是在风口浪尖?若那位大人物执意株连其家族,你可有容身之处?在下的茶馆倒也经历过风浪,可是经不起朝廷重臣的刀剑啊”,他无奈的摇摇头。
“先生神通广大,定会知道我兄长所在,晚辈定不会背弃老先生的不吝赐教,只求先生一句指引!”
“唉…这孩子,这么油盐不进呢?”
“晚辈虽年少,可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我兄长有恩于我,此刻蒙难我怎能苟且离去!老先生与我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却待晚辈如子侄,晚辈也定不会忘记先生之恩情,还望先生成全!”
他思量过后环顾四周,拉着我便进了巷子。
“你那位兄长倒是我家的常客,见过几面,颇有沉稳之气,但近日之举实为惹火烧身,我听说昨日经历了一场恶战,那杀人凶手好像是暗藏柳城,但也有踪迹是往东边逃了,不少人都在四处寻找其下落,有人暗潜柳城,有人追逃于城东,你兄长若无意逃离此处,定会在那群追逃之人中,只是他们身怀武艺,恐怕你是追不上了”
“谢过先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叫我李伯就好了”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褚庭睿以舆论优势力压我哥,一方面是等邱栈归来,尘埃落定,另一方面以求我哥尸首,永绝后患。
那位恩人支走一批人,实是不易,褚庭睿为防止曹宛游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肯定不会放任其在外,此刻定会在宿春内部,或者在一个对褚庭睿来说绝对安全的地方,但现在宿春内部人员空虚,是打探的好时候,只求邱栈晚些归来,多给我一些时间。
只是那日我、薛大哥和小樱三人如此隐蔽却被发现,各山头应该会有些眼线,切不可掉以轻心了,现在是完完全全在与时间赛跑,而我,是被动的一方。
找到老曹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筹码,与他虽有几年情谊,但我完全不敢保证他的内心活动,事实已经证明过一次了,我需要筹码和条件,让他放心把自己和家妻性命交给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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