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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凶杀


  次日一早,徐少恒吃完早饭,想去看看妹妹的病好些了没有,经过后院时,看见冯鹤在后院练功,便站在后院门口多看了一会儿。年少时,少恒也曾痴迷过武学,跟着南楚宫里的武师学过几年武功,不算是门外汉。

  冯鹤也只是早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会真的在院中打出一套什么绝世武功,待身体微微出汗,也就停了下来。看见少恒站在院门口,便走上前躬身施礼,“早,殿下!”冯鹤一向如此,很是注重君臣之间的礼节,可能是长期在御前侍奉的缘故吧。

  来宣安已经三年多,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少恒为殿下了,即使偶尔在吴王府遇见南楚使臣,也是称他为大人。昨日刚来的一行人一直以“殿下”称呼自己,可这里毕竟是陈国,徐少恒觉得终归是不好的,想到这里,便笑着说道:“冯将军,在宣安不用叫我殿下,就按照我在宣安的官职称我太常大人就可以了。”

  “是,大人!”冯鹤是一个严肃的人,面无表情。

  “此次来宣安,父王是否有口谕托将军带过来?”

  “回大人的话,不知大人是否已知公主和南越的婚事?”

  少恒点点头。

  “君上特意交代,望大人以大局为重,多加开导公主殿下,早日送公主回南楚,不可耽搁年底的婚事。”

  “嗯,父王还有其他交代吗?”

  “没有了,大人!”

  徐少恒显得有点失落,父王对自己的处境竟然毫不关心。也许是有些关切之语,或许是冯鹤忘记了,少恒如此地宽解着自己。

  “那好,你先忙去吧!”说完对着冯鹤点点头,便转身朝着徐婳的房间走去了。

  经过一夜的休整,徐婳早晨起来,精神了很多。

  柳月让后堂熬了些稀粥端进房中,徐婳喝完稀粥,准备叫上秋月去后院走走,刚好在房门口遇上徐少恒。

  见徐婳比昨日精神了许多,徐少恒心中刚刚萌芽的那一点点失落感,也就消散了

  看见哥哥,徐婳一副淘气的样子,“哥哥,早!”

  “妹妹比起昨日来精神了很多,今天身体可还有不适?”徐少恒关切地问。

  “回相公的话,妾身已无大碍了,相公不必挂念。”徐婳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兄妹俩小的时候经常玩的假扮夫妻的游戏。丫鬟秋月在一旁,也咯咯笑个不停。

  被妹妹这么一逗,少恒也呵呵笑起来,妹妹的一个玩笑把兄妹俩拉回到儿时的回忆中。

  徐婳走到少恒的面前,双手牵着少恒的衣袖,嘟着嘴巴,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说道:“哥哥,妹妹好久都没有回宣安了,今天你就陪我出去好好逛逛呗。”

  徐少恒用手背轻轻地碰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确定已经不再发烧了,又轻轻地用指头弹了一下徐婳微微上翘的小鼻尖,用疼爱的口吻说道:“哥哥上午还要去吴王府公干,等下午回来,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徐婳嘟嘟嘴,耍起小性子来,“哥哥要是没有时间,我就让月姨陪我出去,反正小时候的路我还记得一些,有月姨陪着也不会走丢的。”

  “你和月姨都已经十年不在宣安了,宣安城变化太大了,不比当年的样子,小时候的路几乎都没有了,人生地不熟的,妹妹还是等我回来再出去玩,万不可拖着月姨私自外出。”徐少恒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着。

  徐婳冲着少恒扮了个鬼脸,一脸不悦地朝后院走去,走出几步,转过头来说了一句,“你可要早点回来,迟了可找不到我。”

  少恒扬起宽厚的嘴角,“是~!”

  城北,集贤门,辰时三刻。

  一队车马缓缓驶入宣安城。前头领路的是四海客栈北城分店的熊掌柜。

  前面马车里坐着一位学者模样的老者,年过六旬,面容精瘦,满头银丝,颌下银须微微翘起,正坐在车中闭目养神。七八个书生,挤在后面的两辆马车上,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马车一侧,有位武生装扮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马背上挂着一把青玄宝剑,少年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身高八尺,乌黑的头发高高绾起,簪着一支黑檀木簪,一身金丝宽边的白色长衣,腰间青色束带上系着一块通体红润的玉佩,目如稀星朗月,眉似流星划空,面如冠玉、唇如激丹、惹得街上的女子纷纷回头,接耳私语。

  “路师兄,这就是宣安吗?”车里一名瘦弱的小书生,将车帘拉到一边,探出脑袋,对着骑马的白衣少年大声喊道。

  少年放慢了速度,回过头,“是的,熊掌柜说一会儿就到客栈了。”

  “若是再不到的话,解师兄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车内一阵哄笑。

  “怎么?解师弟又不舒服了?”

  “你看,”小书生把车帘全部拉开,车里比刚才要亮了很多。一位年龄稍大,被小书生称为解师兄的青衣少年,双手托着腰,表情痛苦,脸上五官被挤在一起,像是打了结的麻绳。

  “哈哈……”骑马的少年大笑,众人也跟着笑成一片。

  两盏茶的工夫,来到了四海客栈。店前小二飞奔上前,伸手拉住缰绳,马队缓缓停在客栈门前。

  众人下了车,由堂前伙计领着进了客栈。进屋后,大厅的右侧是个长长的柜台,中间十多排被桐油刷得光亮照人的杉木桌凳,排得整整齐齐,被冲刷过的地面一尘不染,两只一人多高的镂空铁艺鹤立在大厅后方高大的中央屏风前,再往前便是几间雅室。一楼的内梁很高,高大宽敞,进门之后确实令人震撼。

  穿过大厅,熊掌柜将一行人领入后院,院中游廊环抱,中间一方清池,几株青翠绕池而立。白衣少年要了院中东侧一楼的四间雅室,众人这才安顿下来。

  散了架的解师兄被几个小师弟搀着,进了一间卧室。众人纷纷开始收拾各自的行李,除了解师兄。

  这时,熊掌柜引着另外一人来到老者的房前。房门半掩,只见那白衣少年正在房中低头收拾着行李。熊掌柜敲了敲门,少年转过身看见二人,便放下手中的衣物,彬彬有礼地说:“熊掌柜,请问有何贵干?”

  “路公子,这是我们客栈的大掌柜。”熊掌柜侧过身,指着后面那人说道。

  那人见白衣少年一身武生打扮,英姿飒爽,面目清秀,连忙上前拱手道:“在下四海客栈的掌柜,黄隆海。”

  少年拱手抱拳,“晚生稷下学舍学生路远,见过大掌柜,我们一行人初到宣安城,多有打扰,还望大掌柜多多照应,不甚感激。”

  “路少侠客气了,昨日熊掌柜差人来报,说申国稷下学舍的钦老先生带着学生来宣安游学,老先生能住在蔽店实乃我等之荣耀,照应不敢当,路少侠和钦老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黄某定当竭尽所能办到。”黄掌柜满面笑容。

  “多谢,路远代老师谢过黄掌柜!”

  “不敢当,隆海仰慕钦老已久,只恨从未瞻仰钦老尊荣,不知路公子能否请钦老先生出来一见?”

  “大掌柜客气了,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先生。”等二位掌柜坐定后,路远才转身去了内屋。

  不一会,老先生从后屋出来。钦老是申国的原太傅,大名钦传林,前几年老先生辞官归田后,闲暇无事便创办了稷下学舍,一时间各国学子纷纷投奔到舍下。稷下学舍这几年广收门徒,所涉猎的学科有文学、政治、天文地理、兵法、工学造车、数学度量等各色学科,为申国、陈国及周边小国培养了一批有学之士。

  一年来,钦老先生游学各国,受到各国的欢迎。此次来宣安,也是应陈国学者和翰林院杨阁老的邀请。

  见到钦老先生,黄掌柜上前施礼,“在下黄隆海,是四海客栈的掌柜,久仰先生盛名,特来拜访先生。”

  “黄掌柜客气了,一时虚名何足挂齿,我等云游至此,多有叨扰。”

  “钦老来宣安游学,乃宣安学子之福份,隆海能替宣安的学子们接待先生更是隆海的荣幸。钦老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在下定当竭力办到。”

  老者挽着长须,微笑作答,“吩咐不敢当,倒确有一件小事要麻烦贵店。”

  “钦老,但说无妨。”

  “望掌柜今晚帮我们腾出一间大的房间,多摆几张桌椅即可。”

  黄隆海稍加思索,“钦老请放心,前厅有几间雅室,除去隔断,贯通后正好可以做一个会客厅,大约可以坐下三四十人,可以供先生使用。不知先生认为是否妥当?”

  “如此甚好,有劳黄掌柜了。”

  “钦老客气了,这都是隆海当尽之责,先生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在下这就去安排人将雅室整理干净。”

  路远代钦老道谢后,黄掌柜告辞退出了。

  今日议政厅的议事折子特别多,徐少恒一直忙到下午才回家。

  后院门口站着两名冯鹤的手下,廊檐下也立着几名卫兵。显然,冯鹤已经按照宫廷守卫的标准,在太常府内外布置了卫兵。

  走近徐婳的房间,看见两名宫女站在门前,徐婳坐在茶桌边托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秋月在一旁翻动着暖炉里的炉火,屋内没有看见月姨。

  徐少恒清了清嗓子,故意咳了两声,门口的小宫女连忙屈膝行礼道:“殿下!”

  徐婳看见哥哥,高兴地从桌边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少恒拉进了房间,让门口的两个宫女回侍女房去了,屋内只留下秋月伺候着。

  早晨还吵着要出去玩的徐婳,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忧伤。

  婳儿已经长大,再也不能像小的时候,被母后责备后躲在哥哥怀里撒娇了。如今的婳儿只是希望,在远嫁南越之前能和亲爱的哥哥道别。远嫁之后,此生恐难再相见。

  徐婳陪着哥哥一起坐下,为哥哥端了一盏从南楚带来的滇青茶,这是兄妹俩这些年第一次坐下来细心交谈。

  徐少恒接过茶盏放在一边,用疼惜的目光看着徐婳,一只大手轻轻地握住徐婳的脸颊。

  徐婳感受到哥哥手心的温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满腔的压抑和委屈化成泪雨,洒在徐少恒的肩上,痛哭起来。

  少恒无声地轻抚着徐婳的后背,眼圈也已红润。

  过了许久,徐婳的哭声渐弱,抬起头用哭花的眼镜望着徐少恒,泣不成声地用近乎嘶哑的声音说:“哥哥,救救婳儿,父王要把婳儿嫁到南越去,婳儿不想去,呜……哥哥……”

  听到妹妹如此悲切的呼唤,徐少恒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滚烫的泪珠顺着宽厚的鼻沟流到了唇角。

  站着一旁的秋月突然跪倒,趴在地下,轻声地哭喊着:“殿下,快救救公主吧!上个月在南楚,若不是奴婢们发现得早,公主差一点儿就吞金自绝了。”

  少恒一把将徐婳揽在怀中,拍着妹妹的后背,用沙哑的声音说着:“好妹妹,哥哥来想办法,哥哥来想办法,妹妹千万别想不开,不可寻短见呀!”

  徐婳悲泣着,点点头。

  此刻,少恒想起一直没有看见月姨,转身问秋月:“怎么一直没有看见月姨?”

  没等秋月答话,徐婳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上午,月姨说她已有十年没有回宣安了,要去看望她的父亲和弟弟,我本想着陪她一起去的,可是她说要是让你知道了会怪罪的,让我一个人在府里等你回来。”

  少恒不知道月姨在宣安还有家人,便让秋月去把管家束盛叫来。

  一会儿束盛来了,站在房门外说:“大人,上午大概巳时(早上十点),月姨说要出去一趟,还特意和我说让府上不用给她留中午的饭菜了。”

  少恒问:“月姨出门前,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大人,月姨只说出一趟城,要晚上才能回来,其他的并没有说。当时我还说让马房给她备辆马车,月姨却说不用备车,走走就行。”

  少恒有点奇怪地说道:“哦?这都过了申时(下午四点)了,怎么还没见回来?有没有派家丁出去找找?”

  “就在大人回来之前,我安排了两个家丁带着冯将军出去找了。”

  “冯鹤去找了?他对宣安城又不熟悉,他去干嘛?”徐少恒心中疑惑,口中喃喃自语道。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直到掌灯的时分,依然不见月姨和冯鹤回来。又过了一会儿,下午陪冯鹤出去的那两个家丁先回来了。

  据二人说,下午和冯鹤出门之后,在街上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月姨,然后二人就和冯鹤分开了,他俩在南城找,冯鹤一个人去了北城,他俩在南城一直寻到天黑,也没有找着,就先回来了。

  徐少恒惴惴不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二更,冯鹤才匆匆赶了回来,给徐少恒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月姨在四海客栈被人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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