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红蕖
此人正是散红蕖。
她与楼阁亭台遇见的女子，长得一摸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对方此刻那畏畏缩缩的神情，与昨夜的漠然冷艳有着天壤之别。
枯荷茫然地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风听雨，巧的是，风听雨也正看着自己，露出了一副枯荷没读懂的表情。
“风…风公子。”
先开口的居然是散红蕖。
风听雨颦眉，微微点头，道：“见过散小姐。”
“小女可否…”，散红蕖低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随公子一同参观灵虚岛。”
这是方才挥笔写下“找死”二字的女人？！
枯荷嘴巴张得更大了，他瞪着散红蕖，一脸难以置信，情不自禁道：“这位…散小姐…你平时是这样说话的吗？”
散红蕖低垂着眼眸，一副不敢直视生人的模样，抬起的视线刚碰到枯荷的脸庞，就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立即又垂了下去。
“不知这位公子是…”
“我是…”枯荷顿了顿，脑子忽然一抽，问道：“咱们是不是见过？”
对方的视线立即又扫上来了，虽只有短短的一瞬，却让枯荷打了个寒颤。
“啊…哈哈…”他赶紧护住自己的脖子，连忙道：“失礼了失礼了，您长得有点像我一友人，但她说起话来…比较…跟您不一样。我一时…”
他胡乱解释了一通，也不知自己到底说了啥，实在编不下去了，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风听雨。可风听雨却只是看着枯荷，一句话也不说，倒是金暮朝上前一步，接过了话茬。
“枯荷公子可是害羞了？”
枯荷闻言，脸色从惶恐变成了疑惑，只见金暮朝笑着对他道：“就算别人没听出来，我可是听出来了，公子所说的友人，八成是假的。”
“金小姐何出此言？”
枯荷诧异不已，难道自己这么没撒谎的天分吗？
“红蕖姐。”金暮朝继续微笑，对散红蕖道：“这位枯荷公子，是风仁堂的门客，十分有才，不仅风公子对他很是欣赏，就连家父也对他赞叹不已，若是不介意的话，您陪枯荷公子聊一会儿，一同参观灵虚岛。”
刚才枯荷方寸大乱，说了一堆胡话，让金暮朝有所误会，以为枯荷对散红蕖有意，便想把两人给凑到一起。然而枯荷在这一方面完全没开窍，所以他压根就没懂金暮朝此举何意。
听完金暮朝所言，散红蕖露出迟疑之色，好似还想说什么，但金暮朝比她快一步，主动挽住了风听雨的手臂。
“听雨，我们先走吧，让他们好好聊一聊。”
说完，她便把风听雨给牵走了，后头的门生也没停留，加紧脚步也跟上了金暮朝两人。
经过枯荷和散红蕖的时候，那位声音很尖的姑娘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哎哟，想不到有人喜欢这种年长的。”
其他姑娘也在窃窃私语。
“她怎么还对风公子贼心不死呢？”
“竟敢当着金小姐的面，脸皮也太厚了吧？”
“她哪里能跟金小姐比？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岁数了。”
所有的话，都传进了枯荷和散红蕖的耳朵，等那一群人都走远，两人已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了。
“那个…”枯荷看了一眼散红蕖，小心翼翼地问道：“参观…还走不？”
散红蕖冷冷地瞟了一眼枯荷，昨夜的那张冷漠脸庞，一下子就回来了。
半响，她道：“跟我来。”
枯荷连忙点头：“是。”
他一声不吭地跟在散红蕖身后，拐进小道，一路往林子深处走去，一开始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门生的喧闹，到后来，一点喧闹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那脚踩树叶时发出的沙沙之声。
两人离大路越来越远。
这姐姐该不是后悔了，改了主意，打算灭口？
就在枯荷忐忑不已的时候，走在前头的人忽然停下，转过了身子，于是他大喊：“别杀我！我谁都没说！”
散红蕖看着他，平静地道：“你还真是完全不会撒谎。”
见她没要作出攻击的架势，枯荷松了口气，道：“我很少撒谎。”
散红蕖道：“我知道。”
枯荷道：“那你会因为我不擅撒谎而灭口吗？”
散红蕖道：“那还不至于，你如此可爱，世间绝无仅有，杀了多可惜。”
她居然说自己可爱？枯荷耳朵一下就红了，视线也开始乱飘起来。散红蕖见状，调侃道：“你又害羞了，莫非真如金暮朝所言，看上我了？”
枯荷脸更红了，拼命地摇头。
散红蕖走近了些，观察着枯荷，若有所思道：“你若是看上了我，也挺有趣的。”
枯荷道：“你那么可怕，若是看上你，命都要保不住了。”
散红蕖笑了，道：“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后，枯荷觉得对方并无自己想象中可怕，便道：“为何在其他人面前，你是另一副模样？”
散红蕖道：“这样比较有趣，我厌烦了别人害怕我的样子。”
枯荷一愣，道：“那你厌烦我么？会厌烦到想灭口吗？”
散红蕖望着他的眼睛，神秘地道：“你猜？”
“啊哈哈…”枯荷道：“您莫要误会了，我其实一点都不怕您。”
这时两人刚好经过一块石头，散红蕖便坐了上去，转头又拍了拍身旁多余的空位，示意枯荷也坐下，枯荷不敢有异议，马上坐了下来。
散红蕖道：“为何口口声声说我会灭口，你何时见我杀人了？”
枯荷摇摇头，道：“是没见过，但就觉得您散发出了一种致命的气息。”
“这张小嘴，甚得我心，”散红蕖笑道：“金暮朝那厮把你推给我，虽是意料之外，却是个有趣的展开。”
枯荷道：“那厮这话是姑娘家家说的么？“
散红蕖道：“怎么，我们姑娘家不能说，就你们男人能说？怪不得你投胎当男人，没出息。”
枯荷道：“当男的怎么就没出息了…金暮朝如何得罪你了？跟你抢男人？”
散红蕖不以为然，道：“算是吧。”
枯荷道：“你很喜欢听雨？”
“喜欢呀，”散红蕖不假思索，道：“他小的时候，特别可爱，见了就想往死里揉，可惜呀，后来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枯荷愣了一愣，总觉得这回答听着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便道：“那你希望同听雨成亲吗？”
“无所谓。”散红蕖答得意味深长：“无论如何，他是我的人。”
“这是不是所谓的…”枯荷缓缓翘起眉头，迟疑道：“…一厢情愿？”
散红蕖横了他一眼，枯荷顿然缩紧了身子。
“不过嘛…”散红蕖扇了扇浓密的睫毛，打趣道：“你若愿意替代听雨成为我的人，我便暂且考虑放过他。”
枯荷本就坐的不稳，因为心底惧怕散红蕖，一直在往旁边挪，大半个屁股都悬在石头外，听完对方此言，他吓得身子一晃，沿着石头往下滑去，然后“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我说…”他一边摸着自己摔疼的屁股，一边讪笑道：“…姑奶奶有无听过，勉强没幸福？”
“嗯？”散红蕖双眼一眯，目光一下犀利起来，“你喊我什么，嫌我老是不？”
“不敢不敢。”枯荷摆手摇头，道：“姑奶奶这名号，包含着在下五体投地的敬意，散大小姐年轻貌美，再过几十年也不老。”
散红蕖咯咯地笑了。
“以后，喊我红蕖便可，走吧，再到处逛逛。”
二人一起闲逛了好一会儿，直到傍晚，枯荷才回到草堂，一进别院，就见风听雨正坐在廊道上，安静地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小七躺在他身旁，好似睡着了。
银月的照耀下，风听雨的肌肤透亮无暇，其眉宇之间，染着几丝忧愁，双目的视线虽投向夜空，却是空洞失焦的。
也不知何故，这样的风听雨，看着有些孤独。
枯荷没作出声响，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本想偷偷绕到对方身后，给风听雨送上一个惊吓，却被他赏月的模样给看呆了眼。
这时，小七听见了动静，迷糊地醒了过来，一见是枯荷回来了，便爬起身来，飞奔了过去。
风听雨这才回过神，转头一看，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柔声道：“你可回来了。”
望着眼前的冠玉，枯荷故作夸张地摸着自己的心口，调侃道：“听雨，之前怎就没发现你俊呢。”
风听雨一怔，道：“现在又是如何发现的？”
枯荷两手一摊，叹道：“早该发现了，中意你的姑娘，一堆一堆的。”
闻言，风听雨似是有些窘迫，道：“何来此说？”
枯荷道：“何来此说？你当我瞎啊？就算我瞎了我也不聋啊。你走到哪儿，姑娘们就尖叫到哪儿，还有今天那位金玉堂千金，一口一个‘听雨’，喊得真亲切。”
沉默片刻，风听雨道：“有何不妥，你不也喊我‘听雨’？”
枯荷一愣，心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还是不服气，便反驳道：“我喊你听雨怎么了，我跟金家小姐可不一样。”
风听雨笑道：“如何不一样？”
枯荷一下没答上话，半晌，又另起话头道：“那那位姑奶奶我是说，那位散家小姐呢，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风听雨表情凝重了起来。
“今天你和她相处，觉得如何？”
“唔其实她还挺有趣的，就是有点凶。”说着说着，枯荷才发现话题跑偏了，道：“你为何问我这事，难不成，真以为我看上她了？”
风听雨看着枯荷，好像有些百口莫辩：“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怕她看上我？听雨你真的贪，有金家小姐还不够，还要耽误散家小姐。”
“耽误？”
风听雨显得有些不解。
“那些姑娘们都告诉我了，你到现在还没对散家的婚约表态。”
“你和姑娘们聊天，就打听这个？？”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就因你看了那份入学名单？”
枯荷虽有心虚，但还是硬气道：“不然呢。”
真正让他在意的缘由，是散红蕖那离谱的表里不一，还有莫名的深藏不露。
风听雨锁眉，欲言又止，酝酿半晌，才道：“日后莫要与别家姑娘走太近了…易被说闲话。”
枯荷不以为然，撇嘴做了个鬼脸。明明是风听雨走到哪里，姑娘跟到哪里，就算被说闲话，也轮不到他枯荷啊。
两人在廊下坐了一会儿，一起吃完晚膳后，枯荷就被风听雨赶回寝室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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