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灭门
金玉堂一日比一日阴森,入夜之时,哀鸣回荡,彻夜不休,府宅上下,人心惶惶,每隔几天,就有家仆消失不见,也不知是被鬼抓了,还是怕被鬼抓,悄悄逃命去了。
金万三在外地打理新置办的药房,一直在等闺女给自己送契鬼,奈何几日没金暮朝的消息,他只好匆匆赶回了姑苏,然而在府邸里等着他的,却是本该被锁在地牢的枯荷。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华侈的貂裘,外披着金丝裼衣,慵懒地盘坐在金万三的尊位上。
“你”金万一脸惊愕,指着枯荷的衣饰道:“这衣服怎么在你身上?!”
“你说这个?”枯荷摆弄了一下身上的服饰,笑了笑,道:“在后院的厢房里找到的,贵千金把我衣服给撕了,这大冬天的,我总不能光着膀子到处走吧?你们家的衣服都太大了,这是家仆给我找到的最小的一件了。”
后院的厢房,珍藏的是整个金玉堂最贵重的珍品。
“我的珍品岂是你能碰的?!管家,管家在哪?”金万三怒发冲冠,欲出屋外喊人,可房门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
枯荷反手撑着下巴,不急不缓地道:“金万三,你马上就要没命了,还只叨念着你的珍宝。”
闻言,金万三的脸逐渐变得苍白:“朝儿我的朝儿在何处?”
枯荷道:“终于想起你女儿了?只要你好好听我的,我会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的。”
金万三眼里最后看到的,是绝望的黑。
后来,金玉堂闹鬼一事,传遍了姑苏大街小巷。据闻,府宅里有一个金色眼瞳的厉鬼,只要被那双妖瞳看上一眼,便会顷刻疯癫。金家的奴仆,已经疯了大半,神志尚且清醒的,无一不提着行囊,连夜逃出了府宅。
眼下,已无人再敢接近金家半步。
黑白无常听闻此消息,即刻赶到了姑苏,当时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唯独金家府宅的上空是黑压压的乌云,景象诡异怂人。
即将冲入府宅之时,鬼使两人骤然停驻半空,异口同声道:“慢着!有阵法!”
显然,府宅周围被设下了某种强力的法阵,任何鬼族,有进无出,也因如此,金家的闹鬼,不曾殃及府外的居民。
白无常皱眉琢磨片刻,小心翼翼地把手贴在了法阵交界处,万没想到,掌心的符箓立刻与那结界起了感应。
“这个法阵好像是小枯荷”
之前在夷陵城处理东方新的差事时,枯荷曾在他们的掌心刻下了一道特殊的符印,用于抵御枯荷本人设下的法阵,然事情结束后,这符印的存在就被抛之脑后了。
黑无常凝眉,道:“进去吧。”
阵法内的一侧,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尸骸遍地,黑烟弥漫,冷风刺骨,哀声不断。黑白无常见状,先是相互一视,随即不约而同地往怨气最重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很快,他们便看见了一股巨大的漩涡,由无数怨灵团聚而成,灵体互相缠绕,厮杀,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如此骇人的光景,就算是常年与鬼魂打交道的黑白无常,也未曾见过。
“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你们。”
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房顶屋脊处,一位身披貂裘的青年,正在与他们招手。
“小枯荷?”
白无常一跃,攀上屋檐,凑到对方眼前,一脸诧异地盯着枯荷看了许久。
“怎么了,英台哥哥?”
枯荷笑着歪了歪脑袋。
“你的眼…”白无常指着枯荷那淡金色的眸子,道:“难道你就是传闻中的金瞳厉鬼?”
“金瞳厉鬼?”枯荷托起下巴,不咸不淡地道:“坊间是这么说的么…其实,我也不知道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我还活着呢,不是鬼。”
“不仅是眼睛,你这一身”白无常抓起枯荷的一缕头发,一脸疑惑道:“还有这披散的头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枯荷调皮一笑,道:“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白无常摸了摸脑袋,嘟哝道:“但总觉得有点不是你。”
“枯荷”黑无常也跳上了屋顶,指着黑色涡旋道:“那是何物?”
枯荷摆出一脸天真的模样,道:“就是普通的厉鬼,你们没见过吗?”
黑无常道:“没见过这般撕缠在一起的。”
枯荷道:“他们太生气了,刚好仇人就在眼前,我便让他们好好发泄一下,怨气这么重,你们也不好带走吧?”
白无常道:“说的也是,要炼化这种程度的怨气,得花上个好几天。”
黑无常凝眉,道:“仇人在眼前?”
她若有所思,再仔细瞧了一眼漩涡的中心,这才发现似是有一个尸身,淹没在狂暴的黑烟里,时隐时现。随即,她走到枯荷身边,径直握起对方的手,感知片刻后,神色凝重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体内为何有如此多怨气?”
“怨气?”白无常扭头,惊讶道:“小枯荷身上?”
枯荷把手抽了回去,轻描淡写地道:“无非就是凡人之间的无聊纷争,鬼使大人怎么忽然有兴致问起这个来了?”
沉默半响,黑无常道:“此处怨气过重,你凡体肉身,不宜久留。”
“他们还没消气呢,”枯荷指了指那团乌烟瘴气,毫不在意地道:“一时半会儿我还走不了,若厉鬼成群逃出此地,姑苏镇必会陷入大乱。”
“这是鬼使应管的差事。”黑无常叹了口气,对白无常道:“走吧,干活了。”
与其好生相劝,倒不如即刻捉拿厉鬼,免得夜长梦多,于是两鬼神纵身一跃,往厉鬼漩涡飞去,一人坐镇一方,运功凝神,开始炼化怨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被炼去怨气的鬼魂一个接一个地从漩涡中分离出来,待到第七天时,他们捕获的亡魂,竟有上百。
随着黑色逐渐消退,漩涡中心的尸身逐渐显露,只不过,这尸身被厉鬼蚕食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上前探查时,黑无常发现尸首所在的地板上,刻了某种诡异的阵法,就在她弯腰打算细看阵法上的符箓时,枯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辛苦两位鬼使大人了,不休不止地作法七日,想必你们也累了。既已收割了如此多亡魂,两位不妨先回地府,好好休息一番,这府宅的后事,由我处理便好。”
黑无常回头,看着枯荷,心有疑虑,不愿离开,刚要开口,白无常忽然走到身旁,把脑袋耷拉在她肩上,无精打采地嘀咕道:“山伯兄我累了”
犹豫半晌,黑无常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枯荷道了一句“保重”,便扶着白无常,消失在了空中。
乌云散尽,晴空当头,枯荷抬头看着蓝天,挥手撤去了笼罩着金玉堂的阵法。
这时,一个丫鬟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扑倒在枯荷脚边,指着眼前的尸身,口齿不清地求饶道:“金暮朝我给你找来了求求你我不想再听到他们说话了我要疯了”
她是那偷鸡腿的丫鬟。
枯荷蹲下身子,柔声道:“你,还听得见他们说话?”
丫鬟连连点头。
枯荷微笑道:“那可真是抱歉,你已经疯了。”
丫鬟一怔,两眼呆滞地道:“我疯了?”
“疯了也无妨疯了也能活。”枯荷垂眸,掐住了丫鬟的脖子,低语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的恶念,应找谁宣泄?”
丫鬟喃喃回答道:“金暮朝”
“嗯这就对了。”
枯荷满意一笑,松了手。丫鬟缓缓起身,走到那不成人形的尸首前,一拳又一拳地捶打起来。
“枯荷。”
听到身后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枯荷转身,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微怔了片刻,浅浅一笑,道:“你们来了。”
早在金玉堂闹鬼之事传遍姑苏时,风听雨就已经赶回了镇子。只不过,枯荷在金玉堂设下的阵法有两重:一重只对鬼魂起效,能进不能出,二重则对凡人起效,能出不能进。所以这数日来,他们只能在外徘徊,等待枯荷解开阵法的那一刻。
此时散红蕖的表情有三分心疼,七分欣慰,她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掀起枯荷的衣服,从头到脚地把他细细检查了一遍。
“红蕖!”枯荷有些难为情,阻拦道:“哪有你这般随便掀别人衣服的”
散红蕖道:“臭小子,你全身上下,我哪处没看过?”
“胡说!”枯荷脸红道:“你什么时候看过了?”
散红蕖道:“你裸睡的时候!”
确认了枯荷身体没有大碍,散红蕖才放了心,而一旁的风听雨只是静静地看着枯荷,一直没有说话,与他对上目光的时候,枯荷忽觉心中别扭,相视没维持多久,他就撇开了视线。
见两人不说话,散红蕖只好摊手打圆场,道:“好了,你这别扭闹得够久了,赶紧跟听雨回去,补一补身子,你看你,瘦的只剩骨头了。”
枯荷迟迟没动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丫鬟,迟疑道:“红蕖金暮朝还在。”
黑白无常唯一没带走的魂魄,就是金暮朝。
那藏在尸首下面的阵法,能将灵体禁锢于已死的肉|身之中,在金暮朝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枯荷用术法把她即将散去的魂魄禁锢在了体内。如此一来,即使身死,只要魂魄依旧依附在肉|身上,她依旧能感受到肉|身的疼痛。之后,枯荷再以金暮朝为饵,引所有怨灵,攻击其肉|身,以泄怨愤,继续把她的魂魄折磨了七天七夜。
散红蕖一愣,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尸身,道:“你是说那一滩烂肉?”
枯荷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散红蕖道:“留她魂魄做什么?你还想跟她结契不成?”
枯荷道:“才不是呢!我就是觉得,让她就这么死了,实在便宜了她!”
“还不够泄愤?”散红蕖又惊又喜,道:“她都被鞭尸成一滩了,你还觉不够泄恨?我们家小枯荷长出息了!”
说着,她把枯荷抱在胸前,一个劲儿地蹂|躏,待对方喘不过气了,她才松了手,凑到枯荷耳边,低声嘀咕了什么。
枯荷闻言,眼睛大睁,兴奋地道:“还能这样?”
他对着金暮朝一挥,一点磷火从其尸首中飘出,落在了散红蕖掌心。散红蕖收起那团磷火,胸有成竹地对枯荷道:“我定会让她知道,何为生不如死的最高境界。”
见他们一唱一和,沆瀣一气的模样,风听雨犹豫半晌,还是插嘴问道:“那磷火可是金暮朝的魂魄?你们打算对她做什么?”
两人转头,异口同声:“让她生不如死!”
风听雨叹道:“她已经死了。”
枯荷望着风听雨,憋了半响,也没想好如何反驳,只能哼道:“怎么,你心疼她?”
风听雨又叹道:“没有,你开心就好。”
他伸手牵起枯荷,往府门外走去。
时隔四月,风听雨终于把枯荷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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