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前夜
临安城繁华街巷,一束银光划过,蹿进醉香楼顶阁的窗户,速度之快,无人觉察。钻进屋后,重晚晴从彼岸落下,直接倒在了地上。
坐在桌边的听雨一闻声响,连忙起身,跑到她身边。
“晚晴!”
见她神情痛苦,身上隐约渗着怨气,听雨立刻将对方扶起,带至屋中一处事先布好的阵法中央,然后,他低声默念咒术,启动了静心咒阵。
霎时,柔光从地上溢出,宛如层层翻滚的薄雾,温和地包裹了阵中之人,少顷,重晚晴终于舒展紧蹙的眉头,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听雨,谢谢。”
听雨担忧地望着她,道:“你不该去往生冢,那处是你噩梦的根源,如此贸然接近,着实危险。你好好休息,今日之内,别再离开静心阵了,再这般频繁地与怨灵共情,身子会吃不消的。”
“抱歉,我必须去确认”重晚晴撑着脑袋,一脸虚弱地道:“往生冢的阵法,果然被父亲动过手脚。”
慈悲为怀,乃仙门重氏立派的初心。相传重氏先祖,曾因无法对凶鬼痛下杀手,才四处采集灵石,将其炼化成封魂玉佩,再将鬼魂存于石中,每日虔心念咒做法,直到戾气散去,才将他们超度黄泉。
本来,往生冢石地上的阵法,能净化怨气,超度亡灵。然而重夜长私自在符箓上动了手脚,彻底逆转了阵法的功效。迷失丛林的孤魂野鬼,被毫不知情的重氏弟子捕获,封印于阵法之下。被囚禁的恐惧,使他们怨气剧增,再而相互沾染,久而久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厉鬼,无一幸免。
亡灵一旦化成厉鬼,看起来都是黑漆漆一坨,无法辨别其原本的模样,同一只鬼,即使被重氏弟子捉了数遍,若非刻意留心,也难以觉察,这正是重夜长能隐瞒此事多年的原因。
“母亲常陪父亲去往生冢,都没发现阵法有异”重晚晴咬紧牙根,额头渗出了汗珠,“不只是母亲,我师兄还有所有弟子都如此信任他”
“晚晴”听雨心疼地看着她,道:“翊前辈不愿告诉你真相就是不想你承受这些”
当初仙家三人夜出围猎,偶遇携着契鬼的听雨,在重翊猜出听雨的身份后,江粼便当下断言,这林中厉鬼作祟乃传云坛所为。重晚晴却不以为然,奋起掩护听雨,为此,她不仅受了伤,还与江粼闹得不欢而散。
养伤的那段期间,重晚晴虽想找听雨问个明白,却又担心此事真与传云坛有关。毕竟,仙门鬼道势不两立,碍于自己的身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听雨。
重翊见不得重晚晴焦虑难过,便独自去寻听雨,当面质问对方林中邪祟的来历。万万没料到的是,此事不仅与传云坛无关,真相居然还恰恰相反。
最一开始怀疑怨灵作祟乃重氏所为的,正是听雨,因为他知道,有能力如此拿捏怨灵者,若非传云坛之人,便只能是重氏弟子。
“翊前辈,我无法自证清白。但是,可否请你留意一下,封魂石内的亡灵最后的去处,若是我推断无误查清此事,便能获得真相。”
于是,重翊开始四处游猎,每次回重府之前,他都会在捕获的鬼魂灵体上留下特殊的符箓,不出数月,这些带着独特印记的鬼魂,便再度出现在了临安各地。
重翊心中的信念彻底破碎了,就连听雨也没猜到,此事的幕后黑手,竟然是重氏掌门。
得知真相后,身心俱疲的重翊回到了重晚晴身边,他心里清楚,天真善良的重晚晴不可能接受自家所作所为,本打算闭口不谈此事,可他没想到的是,因往生冢戾气日益加重,重晚晴早被怨气侵体,饱受噩梦折磨了数月。
这下,重翊终于忍不住了,他愤怒不已,冲动地去寻重夜长对峙。然而昔日的慈父恩师,已然性情大变,为了复兴仙门,他不择手段,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也无丝毫悔改之意。被重夜长打伤后,重翊自知无力改变重氏,为了保护重晚晴,他终于下定决心,定要在她得知真相之前,带她离开重氏,永不归来。
只有隐瞒一切,才能让她彻底脱离家族,获得真正的自由。可惜天不如人愿,当怀中重翊的身躯逐渐冰冷,重晚晴的思绪也慢慢清晰起来。
“翊哥哥为何不告诉我凶手是谁”
她抚摸着对方的脸庞,指尖往下滑落,点在那触目惊心的刀伤上,喃喃自语道:“不希望我寻仇,是因对方太强大,还是因为对方是我不能斩杀之人。”
“晚晴”听雨低声沉吟,哀求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听雨”重晚晴抬头,眼神绝望,道:“是他吗”
内劲深厚,剑法苍劲,能把重氏大弟子重伤如此之人,世上本就不多。更何况,重翊到死,都不愿这说出对方的名字。
重晚晴虽单纯,但她不傻,回想重翊生前那段时日,总是愁容满面,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她怎会猜不出,对方隐瞒了她无法想象的大事。
在重晚晴的再三逼问下,听雨终于将一切告之,得知真相后,失魂落魄的她,浑浑噩噩地在重翊坟前守了数十天。
最后,她决心不再逃避,回到重家,当面质问重夜长。事已至此,没有心爱之人的相随,自由对重晚晴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可是,重夜长不会束手就擒。
“听雨我一人,无法与父亲抗衡。”
重晚晴抱着双膝,眼神晦暗,毫无生机。
听雨道:“若是重掌门不愿解开阵法封印,你有何打算?”
“我不知道”重晚晴握紧双臂,无助地道:“我不忍毁掉重氏百年名誉,父亲知道我心软,我的威迫或许毫无作用。
“晚晴”听雨把手按在对方紧握的拳头上,犹豫地道:“事已至此,重门的衰败,已在劫难逃,但是你要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所有的错,都在于你父亲。可是,即使他十恶不赦,即使他取了你心爱之人的性命,他也是你父亲,你不应拔刀相向。继续留在这里,你只会被此刻的无能为力折磨得不成人样。晚晴,跟我走,离开这里,就当重家一切都与你无关,好吗?”
闻言,重晚晴抽泣了起来。
“‘无能为力’你说的对,翊哥哥的仇我都没法报,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师弟们都还蒙在鼓里,往生冢的怨灵还在煎熬之中,就这样离开我一辈子都无法心安还如何好好活下去”
看着陷入无尽悲痛的重晚晴,听雨的胸口仿佛被挖空了,他突然意识到,从前那个宛如太阳般耀眼的女子,此刻正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就在两人沉浸在一片死寂里时,有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悄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来者是一位中年男子,他五官深邃,轮廓分明,身形挺拔,称得上是俊朗之人。然而,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乍一看去,是面无表情,但这“面无表情”四个字,依旧无法精准地形容这张脸给人带来的诡谲感,与其说是脸上没浮现任何情绪,还不如说,“没有情绪”是这张脸能摆出来的唯一模样。
“藏匿青楼,的确难寻。”
听到这熟悉的低沉声音,听雨惊恐地抬起了头,重晚晴也被吓了一跳,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陌生男子,都没想要去擦脸上的泪水。
男子一眼望见重晚晴,忽而近身蹲下,伸手捏住对方下巴,轻轻抬起了她的头,道:“为何而泣?”
重晚晴愣了愣,刚想开口问对方是谁,身旁的听雨已经推开了男子的手,警觉地喊道:“父亲,别碰她。”
重晚晴稍稍瞪大了眼,低声对听雨道:“他是你父亲?”
传冥鸿转眸,望向听雨,似是在琢磨对方此刻的神情,半晌,他缓缓起身,负手往后退去。
“近来你惹出的祸事,可与此女子有关?”
听雨护在重晚晴面前,不安地回道:“不知父亲所说祸事,是指?”
传冥鸿道:“一群使剑的术士,因门下大弟子被害,常来传云坛挑事,据闻,那大弟子身陨当夜,有人目睹了黑袍鬼的身影,所以,此事可是你所为?”
“怎么会”重晚晴也起了身,否然道:“听雨与此事根本无关!”
传冥鸿一怔:“听雨?”
重晚晴也是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听雨”这名子是她自己起的,会用此名唤听雨的,只有她与重翊两人。
听雨敛眉,望着传冥鸿,肃然道:“父亲,重氏弟子之死,与我无关。”
“若是如此”传冥鸿垂首,沉思半晌,又道:“我本也不认为,你无事会去找仙门中人麻烦。如今看来,重氏一口咬定此事乃黑袍鬼所为,并非是因你做了什么,而是你知道了什么。”
此言一出,重晚晴和听雨都变了神色,传冥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的反应,等待他们做出回答。
然而风听雨轻轻摇头,低声回道:“父亲多虑了,我并不认为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传冥鸿目不转睛地盯着听雨,眼神极为犀利,宛如看穿了一切。
“你有所隐瞒”他转眼望向重晚晴,道:“可是因为她?”
与如此一针见血之人对上视线,重晚晴心弦一紧,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
传冥鸿直截了当,问道:“你是修士?”
重晚晴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朝听雨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听雨显得有些束手无策,因为他知道,在父亲敏锐的洞察力下,任何的隐瞒之举,敷衍之词,都能被一一识破。
“不回答,便当你默认了。”他扫视着重晚晴周围的阵法,若有所思地继续道:“既是仙门中人,为何会被怨气缠身?”
对方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这让重晚晴哑口无言,只觉芒刺在背,坐立难安,她敛首低眉,细声道:“传坛主,许多事情,请恕我无法言明。”
“知道了。”
传冥鸿倒是干脆,不再追问,他回望听雨,道:“你既已否认杀害重氏弟子一事,即使这其中另有隐情,我也不关心了。我来此寻你,只不过是要确认,传云坛害人之事是否属实,那么接下来,若重氏再如此纠缠不如”
他停顿片刻,指尖摩搓,淡淡地吐出了五字惊人之言。
“灭了也无妨。”
听雨低声惊呼:“父亲!”
传冥鸿道:“世间恩怨,本就不是我所关心之事,若非重氏咄咄逼人,我根本不会追究。可惜,他们多次挑事,叨扰我清净,是彻底触了我底线。”
传冥鸿生平最厌烦之事,是闭门研习灵体时,频频被无关琐事打断。为了能静心钻研鬼道,他可以不择手段,用最有效的方式铲除一切干扰。上一次发生类似之事时,还是老坛主逼婚的那次,当时无辜受牵连者,便是听雨的母亲。
“父亲重氏弟子是无辜的!”
传冥鸿淡然道:“你觉得我会在意?”
语毕,他负手转身,正欲离去,重晚晴开口喊住了他。
“坛主且慢!仙门重氏,百年名派,岂是说灭就能灭的?我我斗胆一问,坛主为何如此有把握?”
传冥鸿身子一顿,侧眸道:“你想从我身上打听什么?”
重晚晴迟疑片刻,坦言道:“恕我浅薄,对鬼道了结甚少,但我想知道坛主可有正面与重氏掌门抗衡之力?”
听雨惊讶地回头,脱口而道:“晚晴?!你要作甚?”
这冲动的一声叫喊,无意中暴露了重晚晴的身份。
“晚晴?”传冥鸿剑眉微抬,疑惑道:“你是重夜长的重氏少主是女子?有趣”
重晚晴沉声道:“我是谁不重要。”
传冥鸿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重晚晴道:“我必须击败重夜长,但是仅凭我一人,恐怕无法做到,所以坛主可否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会确保重门弟子不再挑事。所以请您不要对无辜的弟子下手。”
“晚晴”听雨难以置信,道:“你是认真的?”
传冥鸿的指尖再次摩搓起来,他凝视着重晚晴的双眼,沉默片刻,道:“她是认真的。只不过,我为何要帮你?”
重晚晴垂下脑袋,老实地回道:“我不知道,您如何才愿意帮我?”
传冥鸿轻轻地笑了:“问得好,容我一想”
他转动双眸,竟是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听雨惶恐地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怕他说出骇人的条件来。
良久,传冥鸿似是有了满意的答案,他面带笑意地看着重晚晴,道:“把你的灵魂,赠予给我。”
重晚晴一怔,没有理解此话何意,听雨的反应倒是极快,情绪激动地喝了一句“不可”,一时间,也不知是冲着谁说的。
“小鬼”传冥鸿斜了听雨一眼,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交易,与你无关。”
重晚晴叹了口气,道:“虽不知灵魂有何用,坛主若稀罕,便拿去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传冥鸿听言,露出了愉悦的表情,低喃道:“甚好甚好”
听雨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阻拦,都已改变不了重晚晴的决定,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父亲迈步向前,越过自己,走到了重晚晴面前。
只见传冥鸿温雅地托起重晚晴的指尖,屈身轻吻她的手背后,柔声道:“醇美的灵魂,需我如何为你助力?”
这样的举动,让重晚晴有些不知所措,她木然地看着传冥鸿,半晌才含糊地道了谢。随后,传冥鸿示意她回到法阵中央,待重晚晴坐下后,自己也恭敬地跪坐在了她对面。
于是两人一同商议对策,直到深夜,传冥鸿才离开。
听雨主动送他下了楼,父子两人并列走着,一个英气沉稳,一个俊逸清秀,穿过纸醉金迷的嘈杂时,妖娆曼妙的青楼女子们纷纷投去眉眼,矫揉造作地开始窃窃私语来。
然而,这两人毫无动摇,就连那波澜不惊的神态,都如出一辙。
“小鬼,‘听雨’是你的名字?”
传冥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听雨沉默片刻,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嗯”。
传冥鸿又道:“你有何话,说吧。”
听雨板着脸,道:“为何对她感兴趣?”
“如我方才所言,醇美的灵魂,何人不垂涎。”传冥鸿回答得十分干脆,他侧头瞥了一眼听雨,又道:“你呢,又为何对她感兴趣?”
听雨稍稍顿了脚步,直接无视他的问题,道:“你想对她魂魄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想在近处观察,她纯白的灵魂,慢慢腐烂的模样。”
说到这里,传冥鸿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荡起了一抹阴然的笑意。
听雨停下了脚步,冷声回道:“不会的。”
见他止步于此,传冥鸿转身回头,道:“那么,我们一同静待她的结局。”
听雨不语,只是眼神示意:不送。
“话说”传冥鸿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你何时多了一只契鬼?”
听雨脸一沉,低声道:“此事莫要再提。”
传冥鸿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大步从容地离去。
看似风平浪静的三天,很快转瞬而逝,约定之日的前夜,重晚晴独自攀上临安城中最高的一栋楼阁,静静俯瞰城中灯火繁华。
寒风凌冽,吹得她发丝凌乱,她缩起脖子,微微打了一个寒颤,这时,一个身影忽然显形,瞬时为她挡去了不少清冷。
重晚晴侧头,见是黑袍不良,浅浅一笑道:“你怎么跟来了,怕我走丢不成。”
黑袍鬼在怀中捣鼓片刻,从长袍下拿出一物,递给了重晚晴。重晚晴低头一看,只见那发白的手掌上,竟放着她素日里爱吃的甜点。
她面露悦色,欣喜道:“是听雨让你给我送的?”
黑袍鬼犹豫地点了点头,把甜点放入重晚晴手中,那动作虽已极为谨慎,指尖还是不经意地碰到了对方。
“啊”重晚晴打了个哆嗦,道:“你的手好冷。”
闻言,黑袍鬼立刻把手抽了回去,见他反应如此失措,重晚晴一脸歉意,连忙安慰道:“抱歉,我从未这般与鬼接触过,一时觉得新奇,就说出口了你别见怪。”
黑袍鬼摇了摇头。
重晚晴道:“你怎么都不说话,当真如此怕生,咱们认识挺久了。”
黑袍鬼无言,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吧不逗你了。”重晚晴咬了一口甜点,道:“谢谢你,很好吃。”
一人一鬼,坐在一起,默契地享受着此刻的安宁,虽然风声瑟瑟,闻着有些悲凉,但重晚晴知道,明日过后,再眺望夜空,将会是另一番滋味。
毕竟谁又知道,明日会更好,还是会更糟?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声,黑袍鬼察觉异样,立刻把重晚晴挡在了身后。重晚晴倒是没一丝警觉的模样,她缓缓地转过身子,只见一人伫立在夜色中,手持漆黑长剑,眉头紧蹙,神情凝重地望着自己。
她有些意外,唤道:“江粼?”
江粼的指尖收在掌心间,不住地摩搓,似是在强忍拔剑的冲动。
“你为何与黑袍鬼在一起,他与重翊的死”
重晚晴苦笑,对黑袍道:“他们说你害人了,不如趁此机会,为自己伸一下?”
黑袍鬼微微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重晚晴回看江粼,又道:“他怕生,不爱说话,你别欺负他。”
踟蹰良久,江粼终于松了拳头,开口道:“你不该与鬼为伍。”
也不知黑袍是不是听进去了,他身子微滞,片刻后,便隐去了身形。重晚晴只好撇了撇嘴,抱怨道:“你把人家气走了。”
江粼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见他沉默不语,重晚晴又道:“你也来看夜景?”
江粼道:“我来找你。”
重晚晴道:“找我?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江粼道:“我不知道,所以找了很久。”
重晚晴有些困惑,总觉得眼前的江粼变了个人,道:“找我何事?”
江粼出神地望着临安夜景,低声回道:“不知道。”
重晚晴挑起眉,盯着他道:“想练剑了?”
江粼不假思索道:“不是。”
重晚晴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可没力气陪你。”
江粼忽然回神,侧头道:“想起来了,有问题问你。”
两人对视半晌,重晚晴率先移开了视线,低声嘟哝道:“别问了,我无话可答。”
江粼并不理会她所言,自顾自地开始问道:“为何不回家?”
“离家出走。”
“为何女装示人?”
“因为我是女子。”
“身上为何有怨气?”
“迫不得已,堕入邪道。”
“你与那传云坛的小鬼,还有来往?”
“关系好着呢。”
“重翊为谁所害?”
“大概是我吧。”
她说得越是轻描淡写,江粼就觉得越不可理喻,每一个满不在乎的回答,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刺痛着江粼。
“重晚晴”他愁眉紧锁,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尽显焦躁,“你到底隐瞒了何事,我现在都不懂你了若有心事,不能与我说吗?”
重晚晴闻言,忽然噗嗤一笑,道:“你个冷血木头,何时懂过我?今天你真的好反常,怎么还关心起我的心事了?你还是江粼吗?”
江粼道:“认真回答我,你是否打算脱离仙门,离开重氏?”
重晚晴道:“好,认真回答你,我的确是如此打算的。”
江粼似是泄了气。
重晚晴抬头,仰望繁星,感慨道:“还记得祁老头说的故事吗,关于卖苹果的。”
见江粼呆滞地点了头,她把手放在对方的乌金剑上,柔声道:“这就是江粼最喜欢的苹果。以后,即使大家都不喜欢苹果了,你也别难过,别气馁。你也不用坚持卖苹果,心爱的苹果,能自己留好,便已足矣。”
不知为何,祁先生在重家讲学,过去不足一年,周遭的一切,却已是面目全非。不得不叹,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江粼你是我见过最目中无人、心无旁骛的修士,往后,你只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别让乱七八糟的梨、香蕉或者葡萄扰乱了心绪,知道没?”
闻言,江粼心里竟划过一丝恐慌,他隐约发觉,自己的心绪早就乱了。
“不早了,得回去养精蓄锐了。江粼,保重。还有,照顾好江伯伯江伯母。”
道别之后,重晚晴淡淡一笑,转身跃下楼阁,落在彼岸剑上,随风消失在了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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