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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下沉


“主人”

        “主人!”

        睡梦中,风听雨依稀听到了呼唤声,他翻了个身,缓缓地睁了眼。

        只见不良跪在床头,正焦头烂额地尝试唤醒熟睡之人。风听雨迷糊地嘟哝了两声,花了片刻的时间,才逐渐清醒过来。他支起身子,抚着额角,声音沙哑地道:“发生何事?”

        “主人”不良迟疑着,低声道:“枯荷大人不见了。”

        风听雨一愣,猛然转头,才发现床的另一边空无一人,他顿然惊醒,失声道:“他去哪儿了?”

        不良低下头,带着歉意回道:“是我疏忽了发现时,他已走远,所以我并不知他去了何处。”

        “怎么会我说过,这阵子不能有一丝松懈”

        话说到一半,风听雨似是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额头,低声道:“抱歉,早些时候,是我让你稍作回避的。”

        “主人”不良抬头,担忧道:“还有一事,我感觉不到另一个我了。”

        闻言,风听雨稍稍睁大了眼睛,诧异道:“此话何意?”

        不良道:“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就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我不知道重翊之墓那边发生了何事。”

        风听雨惊道:“何时的事?!”

        不良道:“不到半个时辰前察觉到不妥后,我放不下心,便迟疑要不要打扰主人,在屋外徘徊了数刻后,才发现枯荷大人已不在床上。”

        “枯荷不在不良消失”

        风听雨沉吟着,呼吸愈发急促,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他站起身,焦躁地开始来回踱步。眼下这两件事,若只是发生了其中一件,而非同时发生,他也不至于如此手足无措。

        “马上动身,去重翊之墓。”

        枯荷是否去了重翊所葬之地,是此刻风听雨首要确认之事。

        不良低声道:“我知主人心急,但论脚程,您比不上御剑的枯荷大人若他的确去了临安,算算时辰,眼下也该到了。”

        “那该如何是好?”风听雨心烦意乱,脸色有了愠色,他反问道:“让你一人替我去?另一个你已经断了消息,难不成,我要把你也往虎口送?”

        “主人”不良垂头叹了口气,道:“若是真有危险,主人一人只身前去,我也不会放心。”

        风听雨飞速思考着,沉吟道:“我们之中,移动速度最快的,除你之外,枯荷属第一,其次是江粼,再而是小七。”

        想到此处,风听雨当机立断道:“不良,你马上去寻江粼,两人先行出发。记着,一路谨慎,若有情况,随时知会我,我和小七随后跟上。”

        “知道了。”

        不良点头回应,隐去了身形。

        而此时此刻的枯荷,在一片荒芜中苏醒了。

        四边是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刺鼻的焦味,他舔着发干的嘴唇,模糊的视线里,是燃烧的火海,不远处,躺着一个长发女子。

        枯荷缓缓起身,朝对方爬去,撑在泥上的手掌触到了温热粘稠之物。低头一看,女子躯体四周,竟是鲜血蔓延。

        枯荷倒抽了一口冷气。

        仔细一看,倒地的女子已没了生机。她肤白如玉,容貌绝美,神情却是死不瞑目,僵硬狰狞,全身上下,刀痕累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最骇人的,是其胸前那一击直穿心脏的刀口,猩红的液体还在不断涌出,看着实在惨不忍睹。

        这些年来,枯荷也算是经历不少,早已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然而在面对无冤无仇之人的如此惨状时,他依旧无法从容直视。

        肠胃在翻滚,喉咙在作呕,他紧紧捂住嘴巴,颤颤巍巍地站起,不再去看那具尸体。

        环绕四周之景,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直到视线落在了土坡旁的石碑上,枯荷才意识到,此处依旧是重翊所葬之地。

        只不过,此刻的天空是火红的,整片山谷烧得不剩一丝绿,远处隐约传来厮杀打斗之声,望着眼前的苍凉,他彷徨茫然。

        “…这是什么…我还活着吗?”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一声巨响在顶方炸裂,抬头一望,便见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骤然砸在眼前,掀起大片的风沙土尘,使得他不得不捂住鼻子,暂闭了双眼。

        灰雾散尽后,枯荷才得以看清,落在眼前的,竟是个活人。

        这人手持长剑,单膝跪地,口喘粗气,一身是血,似是负了重伤,而他手中的那把黑色长刀,映照着火光,无比夺目,格外耀眼。

        枯荷心头一颤,将目光凝在了对方的脸庞上。那虽是比记忆中苍老了十余年的容貌,枯荷还是一下认出了对方。

        “这都摔不死你,当真是开眼界了。”

        身后忽然传来阴冷的话语,顿使枯荷脊骨发凉,他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只见一个身披黑纱的妙龄女子,轻飘飘地从上方落下,□□的脚尖停在泥地之上,那身躯娇小玲珑,悬浮于空中,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枯荷震惊的瞪圆了双眼,他不仅认得手持乌金剑的男子,也认得眼前这位容颜没有老去半分的非人女子。

        在这片火海中厮杀的并非他人,而是江粼和重晚晴。

        “这是回忆!”

        枯荷惊呼着,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问。

        在他的认知里,江粼与重晚晴一同长大,即使不算亲密无间,也称得上是总角之交,由其在接触过重晚晴的执念之后,她对江粼的珍重之情,早就深深刻在了枯荷的骨髓里。

        所以,不论是重晚晴为何变成如此模样,还是江粼与之拼死一搏的缘由,都是他无法猜测与想象的。

        只见江粼吃力地直起身子,整条手臂都在颤抖,他眼神坚定地举起了乌金,沉声道:“你该闹够了,我不能让你再这般留于人世。”

        「重晚晴」勾起美艳的红唇,冷笑了起来。

        “为了送走我,你还真是不惜一切代价。”

        她扫了一眼不远处躺在血泊里的女尸,露出一脸讽刺,道:“你何时开始随意杀生了,她可是无辜的。”

        江粼面不改色,淡然道:“若你认为此女子无辜,又为何夺取她的肉身,为己所用。”

        “江粼你当真是堕落了。”

        「重晚晴」悠悠地朝对方飘去,饶有兴致地道:“我向来杀人不眨眼,而你身为名门正派,竟然沦落到与我这‘凶灵邪祟’相比,也不怕沦为仙门笑柄。”

        “晚晴”江粼黯然地望着对方,低声道:“仙门已经不重要了,你该放下了。”

        「重晚晴」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露出杀气的那瞬,泥地中陡然伸出利刃般锋利的黑影,毫不留情地朝江粼袭去。

        江粼迅速挥剑,一连挡去数下猛烈的进攻后,他不堪一身伤势的重荷,再次跪倒在地。

        “别再用那个名字唤我。”

        江粼无力地抬头,虚弱地道:“不管你认为自己是谁,只要你还长留人世,晚晴的魂魄便永脱轮回,无法从这一世的痛苦中解脱。

        「重晚晴」不以为然,冷漠地挥动着手臂,操控无数漆黑的细丝,紧紧地缠绕江粼全身,彻底封住了对方的行动。

        “我已经解脱了,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飘到江粼身前,伸手掐住对方下巴,俯视着那冥顽不化的脸庞,眼神里尽是不屑。即便如此,江粼眼里依旧没有迷茫,他直勾勾地对上她的视线,道:“把晚晴还回来。”

        「重晚晴」凝眉,捏紧他脆弱的喉咙,微怒道:“如今你已有妻儿,何必还要执著一个回不来的人格?一意孤行追杀我十余年,我哪次不是手下留情?你我已在此厮杀三天三夜,整片山谷都被你烧秃了,我的耐心更是被你消磨殆尽。江粼,我再问你一遍,你可还要继续?”

        江粼怔怔地望着对方的怒容,想起昔日重晚晴对自己发脾气的模样,不由自出地弯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接着,他坚定不移地回答道:“把晚晴还给我。”

        「重晚晴」怒视着他,彻底变了脸色:“既然你不想好好活着,我成全你便是。”

        枯荷目瞪口呆,看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不可以”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两人之间,不抱任何希望地试图分开两人,当他伸手去拽「重晚晴」时,指尖果不其然地穿透了她的身体。

        “不要”

        枯荷哭了出来。

        「可笑,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哭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趣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了,让她住手。”

        「你明知这是无法改变的过去。」

        如影的漆黑在空中乱舞,尽管枯荷拼死护在江粼身前,无数利刃还是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刺进了江粼的手臂。

        刹那间,鲜红四溅,那窜进体内的黑色,在手臂大肆破坏起来,江粼痛苦地叫喊着,连身体都扭曲成了不可能的姿态。「重晚晴」满不在乎地折磨着对方,心里不仅没有一丝怜悯,反而露出了一副愉悦的面容。

        “直接杀了你,不免太过无趣,彻底毁去你双臂,即使你能侥幸存活,也再也无法拿起你最心爱的剑,往后,我看你还能如何苟延残喘。”

        望着江粼倒地,枯荷也随之跪在了地上,他绝望地抱住了脑袋,混乱地喊了起来。

        “我不是我我不会这样伤害江粼”

        「你的灵魂毫无疑问就是她。」

        “你说什么?”

        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一声惨呼打断了思绪,循声回望,枯荷才发现「重晚晴」已经跪在了地上。只见她神情痛苦,无法动弹,似是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定睛一看,竟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她胸口破膛而出,虽没有血色涌出,单单看着,也足矣让枯荷心口跟着疼痛起来。

        原来,有人趁「重晚晴」不备,悄然贴到其身后,准准地刺穿了她的心脏。枯荷呆滞地抬起头,看清偷袭之人容颜的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脑袋嗡的一响,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站在她身后的,竟是面如死灰的听雨。

        “这是何物!!”

        「重晚晴」撕心裂肺地吼着,满眼愤恨地望着听雨。

        “你唯一的弱点。”

        听雨简短地解释着,若无其事地撒下指尖血,淡然地开始做法画阵起来。「重晚晴」似乎看懂了对方的意图,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留下这把匕首,就是在等今天么果然,传云坛之人,不能留。”

        听雨干笑道:“那你又为何留了我。”

        “自然是看重你对重晚晴的迷恋。”笑着笑着,「重晚晴」把脸一沉,冷声道:“如今看来,我这张脸对你也没意义了,真没想到,你会选择舍弃她。”

        沉默片刻,听雨道:“我没有舍弃,你不是重晚晴。”

        “混账”「重晚晴」咒骂了一句,道:“一个回不来的人格,你们到底在执着什么?”

        “嗯,回不来了。”听雨面无表情地望着「重晚晴」,挥手启动了法阵,冷淡地道:“所以,你那被怨恨玷污的灵魂,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重晚晴」怒道:“你真以为我不忍心动你?!”

        说着,她竭尽全力挥动黑刃,朝听雨刺去。听雨竟是波澜不惊,不躲不闪,在枯荷的尖叫中,锋利的刀刃如数穿透了听雨的身体。

        「重晚晴」瞪着他,难以置信道:“你不想活了?”

        “既然找不回来,我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听雨声音微弱,浑身是血,他缓缓跪坐在地,颤抖地抬起手,触在「重晚晴」脸上,露出了苍白的笑。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说不与我分开,不过是想利用我但是,我装不下去了,你不是我想要的她。江粼很痛苦,我也一样,所以,我想结束这场漫长的闹剧。”

        「重晚晴」反问道:“不是你想要的她?你心里明明知道,即使性情不再依旧,此身魂魄从始至终都是重晚晴!她以死换来的新生,只因不是你期待的模样,你就不再钟情了?

        听雨的手滞在空中,他微微抿住嘴唇,无言以对。

        「重晚晴」眼神冰冷地盯着对方,淡淡地讽刺道:“听雨,你对重晚晴的痴情,不过如此。”

        此时听雨的身躯,已是支离破粹,然而这番话语,竟比那扎进肉里的每一个黑刃,都更加刺痛他的心。他神情悲怆,无法言语,半晌,他嘶哑地道:“对不起,我真的想在想见到那时的她。”

        「重晚晴」漠然地望着他,沉默不语,她伸手探进听雨的衣领,摸出了一样沾满血的白荷簪花,望着花蕊部分的青石,她低声道:“这是你想见的她?”

        意识在逐渐远去,望着白色簪花,听雨浅浅一笑,回道:“嗯,纯白无瑕,灿烂如阳。

        「重晚晴」轻笑道:“你和传冥鸿一样,是个疯子。但你可知道,即便能如愿转世,你们也不会记得对方?”

        良久,不闻对方回答,抬头再望去时,听雨已经永远闭上了眼。望着他安详睡去的容颜,「重晚晴」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解脱了,她垂下头,把簪花还到了他手中。

        “罢了我既消散,往后尔等凡人的怨恨情仇,再也与我无干。”

        「重晚晴」缓缓仰头,遥望火烧的夜空,她释然一笑,随即,那灵体逐渐消散在空中,体内怨气也随之涌出,淹没了整片火海山谷。

        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枯荷只觉力气被尽数抽尽,一边是倒地的江粼,另一边是跪坐的听雨,他无助地站在火海之中,双脚踩踏着两人的鲜血,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何,这样的你,可还喜欢?」

        “晚晴是谁,「重晚晴」是谁,我又是谁?”

        「「重晚晴」是晚晴,晚晴却不是「重晚晴」,而你,可以是所有。」

        枯荷痛苦地闭上眼,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

        “闭嘴闭嘴我不是所有我只是我是”

        周遭一切都暗淡了下去,枯荷将自己沉入虚无的黑暗,他什么都不想看见,什么也不想听见,只是紧闭双眼,堵着耳朵,再也不想醒来。

        若逃避是冰冷的湖底,此刻枯荷情愿溺死水中,也不想再回道岸上,面对方才目睹的一切。

        奈何有人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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