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胡丽娘

前坂街，一座青石小院。

        打开两扇黑色宅门，入目是一处小小庭院，一张白色石桌，四只圆形矮石凳。墙角种着一株梅树，枝干遒美，穿过前庭是两进的屋落。

        这正是王瑞之前为胡丽娘租下的小院子。

        听到开门声，屋子里走出一个女子，身穿一身白色兔袄，体态风流，面容姣好，娇媚可爱，亭亭玉立。

        正是那百闻不如一见的胡丽娘。

        “瑞郎，”丽娘娇嗔道，声音又软又媚，能让人的骨头都酥软掉。她柔柔一笑：“你请朋友来怎么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我好打扫准备一番。”

        她向黄十三郎点点头，又双手相握横放在腰侧向严景三人道了个万福。

        王瑞只是挠头傻笑，全然没有了平日从容的气度。

        俊男美女，才子佳人，立在一处，正是情意绵绵不绝。

        呵，令人牙酸。

        严景等人被晒在一旁塞了活活一嘴狗粮。

        众人进到客厅，按主客位次各自坐下。丽娘先拿来茶果盆茶点，给众人沏上热茶，又拿着几两银子走出去叫住在小巷里玩耍的几个少年郎，使唤他们到酒楼里去点一桌席面送来，剩下的零钱当做跑腿费，几个孩子接过钱兴高采烈地跑了。

        “慢点，当心别摔着了。”丽娘叮咛道。

        孩子们早就嘻嘻哈哈一溜烟儿跑过巷子角没影儿了。

        严景看见此景，倒觉得之前对丽娘有所误解。

        王家是本地有名的地主，拥有良田千亩山头数个。王瑞的舅家经商为业，商队遍布塞北边地，他也时常跟着几个舅舅一起外出历练。

        他之前以为一个孤身女子主动和一个单身男人住在一处，是打着攀龙附凤生米煮成熟饭好嫁进王家做小的念头，所以颇为不耻。今日一见丽娘发现她虽然长相妩媚，却行事大方，对待邻家小孩也温柔善良，和王瑞的相处不像公子和侍妾，倒像一对平等的小夫妻。

        虽然这胡丽娘和她表哥身上还有着诸多疑点，但可能误解了一个清白无辜的女子，严景还是有点心怀愧疚。

        他看向许安和林少之，他们二人侧过头来，对着他抿嘴眨了下眼睛，便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黄十三郎倒是坐在红木高脚椅上剥着花生吃着杏枣，嘴里忙个不停。他之前还是明月清风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现在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似的，像个贪嘴把腮帮子鼓得满满的仓鼠。

        简直是令人幻灭。

        大哥，你怎么回事？你初登场时的逼格呢？！

        严景无力吐槽，原以为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还可能是个妖精鬼怪，现在看来估计最多就是个贪吃的精怪。

        丽娘进来客厅看见黄十三郎的吃相，微蹙眉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嫌弃。

        这表兄妹俩倒也有趣。这表哥看望流落在外的表妹也不关心几句，显得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表妹虽是孤零零一个人，打着投奔亲戚的名号，看着又似乎凌驾在本应该倚靠的表兄之上。

        晶莹软糯的红烧猪肘、黄澄澄的八宝鸡、油光铮亮的白切鸡、香喷喷的涮羊肉，加上各色冷菜拼盘，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大家围着圆桌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男女不分席。

        所有人举杯相庆，酒杯里乘着的是王瑞珍藏已久的佳酿，。

        丽娘几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带红，眼角微醺，虚倚着王瑞，盘子上堆着鸡骨架，嘴唇红润，泛着餍食过后的油光。

        黄十三郎一边端着酒杯和许安互饮，一边细细啃着一块鸡翅，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咦，他的眼睛怎么看上去变得更长更细了。严景感到一阵酒气涌向脸和脖子，熏得眼睛微酸有点模糊，就告罪离席去了更衣室。

        他在更衣室内洗了一把脸，略微清醒了一会，听到后面传来几声脚步，转头一看是黄十三郎。

        这黄十三郎喝了酒，脸上带着傻笑，不胜酒力的样子。他挤进来看了严景半晌，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我尚未娶亲，上有父母曾祖兄姐下有未成年的弟妹，族中排行十三，家住黄皮子村，还不知严兄是何跟脚出身，可愿考虑我一下？”言语之间，酒气扑鼻。

        什么？严景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怎么初次见面像在相亲一样。莫非这家伙脑子有病，所以一路上装神弄鬼，现在装不下去暴露出本性来了。

        “我们都是男子，你有断袖之癖？”。

        “咱们又不再是野兽了，大家都已经化形成功不拘泥于种族了，怎么还局限于区区男女之分呢。连狐狸精都可以和书生在一起，我黄十三怎么就不能找个公的？”黄十三郎不满地嘟囔道，接着又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怕我会欺负你？看你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法力的样子，莫不是草木成精。事实上在北方我们五仙还是有一定势力的，跟着我，你就不用再怕被那些孤魂野鬼欺负了。”

        说着说着，黄十三郎眼神放空，嘴角勾起，似乎畅想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倏然身后露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黄尾巴，随着主人的心情一摇一摆的晃动。

        严景惊掉下巴:“果然，果然是妖精！”

        \"对呀，我们不都是妖精吗？\"黄十三郎迷茫反问。

        严景又急又恐哆哆嗦嗦想夺门而逃，无奈对方堵在门口;又盯上了墙上的窗户——撞不破木窗；大喊救命，万一对方害怕暴露直接杀人灭口怎么办？情急之下，眼睛四处乱转，瞄到一个盛着水的洗手盆，脑子一热来不及多想，一手抓住盆边沿挥手一掀，一盆用过的洗手水哗啦浇了黄十三郎满头满身。

        黄十三郎朦胧酒意醒了大半，呆呆的看着严谨，委屈道：“我只是想找个伴侣，你不愿意拒绝就是了，有必要这样做吗？”

        “姓黄，又有尾巴，原来你是黄鼠狼精。”严景这时才恍然大悟。

        “那胡丽娘呢？胡丽娘、胡丽娘，莫不是狐狸精变得？”

        “嗯，是啊。”黄十三郎点点头：“所以你是什么妖精呀？”

        “呸!你才是妖精，不对，你本来就是妖精。老子爷是人！”严景又急又气。

        “‘老子爷’，你说话怎么这么粗鲁。你是人，等等，你是人！”

        “我觉得你不像人啊。”

        “滚！”严景看这黄鼠狼精不像要动手的样子，又听到这像骂人一样的话，直接回骂。

        黄十三郎委屈巴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眉毛纠结地凑在一起，一张俊俏的脸成了苦瓜状。

        “不争气的东西，人家都没诈你，你就迫不及待地给人家全抖出来了。”胡丽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即使是冷冷的声音也冷中带着媚。

        她倚着门边，眼波流转，粉面含霜，显露出狐狸精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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