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慧牲篇（7）

“右手食指与小指再聚拢一点。”玉鸷敲了敲玉无莲的手背。

        “墨迹太过于粗细不一致。”古弥弥的手腕也被她敲了一下。

        又是一天清晨，古弥弥已经在柳叶馆待了近一个月了。也许是玉鸷上次重伤了那个东西，导致这一久除了季东辰时不时做一些意味不明的噩梦以外，倒还一切平安。

        坐在小桌前的两个孩子，正努力的去跟上今天新学的内容。玉鸷负着手，垂目看着两个安安静静学习的小徒弟。她正在教授玉无莲一些咒法手势，只不过若是那些宗派子弟在这，一定要大呼其为妖邪秘法，因为她教授的，和现有注籍上记录的那些完全不一样。且总是有些古怪之感。

        “你还是没有理解透。”她淡淡的说道，右手食指抬起，其余指节微曲。“你要先感受到腕部有冰凉之感。”食指折起，搭在大拇指关节上，掌心朝内。“接下来是掌中会现月明之兆。”她将胳膊转向他俩，一轮圆月样的圈形图纹出现在了掌中，“中指扣紧此纹。看好接下来的。”

        那月轮就像半夜盛放的昙花一般，兀地舒展开来，纤美的花瓣状光华从月轮的正中由上到下凝聚成两股不断向两头延长的刃，玉鸷的手指也同时一张一握，就像触及了什么机关一样，那些光刃“叮”地一声就膨胀开，散成无数细小的星子，劈里啪啦地把正中的木人扎了个透。

        孩子们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尤其是古弥弥，手上的毛笔都忘记放下了，宣纸上是一团团晕开的墨晕。木人也在几束目光下“啪”的一声散成了一地的碎块。

        尽管已经看师尊演示过一次，玉无莲还是被那华美却锋利的光华给惊讶到了。古弥弥更是，双眼发亮，“师尊好厉害！师尊好厉害啊！”

        惊艳过后，玉无莲开始认真的练习手势，可总是卡在月轮显现的那一步。旁边的古弥弥眼巴巴的看着，左手在桌下忍不住跟着做这些手势。她的右手还是在随着师尊的指令，画着一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形状文字。

        焦绘泡好了茶，正往杯中倒呢，氤氲的热气中，一道明亮的光突然爆裂开。焦绘反应极快，抽出身后的黑伞，啪的一转而开，黑伞倏的变大，化作一道暗灰却透的薄墙将他和玉鸷护的极密。

        “无碍。”玉鸷朝焦绘微微示意，她在光要炸开的那瞬间就察觉到了，是从古弥弥左手下爆裂出来的。她立马把身后的小影子们铺开，把溢出来的光束和灵力都拢在房内，这样就无法影响到房屋墙体惹凡人注意。

        “这般浊世，竟收到了在术法有根器的徒弟。”她也有些惊讶，毕竟这孩子旁是那天资聪颖的小佛子，常人与天道宠儿相比，她竟在使用灵力上比他领悟快太多。

        “师、师尊……”尘烟散去，桌椅都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

        两个小徒弟坐在其中，玉无莲两眼发懵，头上还挂着一块木片。他身上倒没有受什么刮蹭。衣衫还是干干净净的，他手腕上的链石闪烁着微光。眼下这节骨眼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在古弥弥身上。

        古弥弥的情况就有些糟糕了，她坐在地上，脸上被飞溅的木屑刮出了几道小口子；扎好的小花苞发髻全散开了；而她左臂的袖子全都给炸没了，手臂露了出来，上面也有些交错的小口子。脸上又是被灰尘糊了一脸。露出的眼睛却是晶亮亮的，看得出来人很兴奋。

        “古弥弥。”玉鸷走到她跟前，接过了焦绘递上的药膏。细细的给她涂抹起来。

        “我可以自己来的，师尊！”古弥弥止住了玉鸷给她涂药的手，自己把药膏拿起，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涂了起来。

        “你不要动。”玉鸷的手掌罩在她天灵感上，她俩离得很近。与古弥弥的对她的那温柔的印象相反，她在来人身上只嗅到了一股极为清冷的味道，像她记忆里的雪后原野的味道。

        玉鸷闭眼，她感受到了她掌下那汹涌涌动的力量，就像黑云压境时，那雷暴在乌云中翻滚，而一场大雨就要爆发出来。“你有很强的本源灵力。”

        古弥弥眼睛更亮了。

        “只是你从来没有正确疏导过。而它们在你心海中一直积攒着。”玉鸷指了指她的左胸处。古弥弥也低头看去她指的方位。“到目前为止，你有听到或感受过任何的共振或呼唤吗？”玉鸷问道。

        “没、没有……”

        玉鸷沉思，这孩子情况也很奇怪，照理来说，本源灵力是在一个有资质的修道人诞生时，属于一半存在他心中，一半存在与他一同诞生的灵器里。

        而每个修道人一开始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另一半本源灵器。这样他们的灵力就能完整的二合一。很少有人能做到人器合一。

        而古弥弥显然过于饱和了。这个情况她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就是你自己的灵器。”玉鸷拍了拍古弥弥的脑袋。

        “这？这是？”

        “你身体上任何的器官，都可以锻造成你想要的灵器模式。只要你的心够定。”

        这样就得改变教课方式了，玉鸷起身。

        又是一个术法天才啊。她仿佛可以看见面前全是灰的女孩穿着短打袍子，精神奕奕，把那些满口正道大义的老头们按在地上打。笑得肆意，举止言行像只自由的隼，在天地间遨游。

        但是这个干瘦的孩子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古弥弥耳后的小长影子很上道的朝玉鸷点点头。它会看好这个小徒弟，有什么异常就及时禀报她的。

        “今天的课就先到这里。无莲，你回去好好修习一下今日的术法。”小佛子点点头。

        他的身高比刚诞生时搞了两个指节，玉鸷有问过他知不知道自己多少年岁，小佛子竟沉思了半晌，然后说，“按此世间法算应该七岁吧。”话毕，又是平时那种天真模样。就像刚刚被什么上身了似的。

        行为举止同年岁小的孩子无异，学习速度却是极快。虽然有时候进度会一顿一顿的。但后续又能极快的跟上，他像什么呢，就像刚来这个世界的陌生人，不熟悉世间的语言而只能用孩童的语言说话。

        “古弥弥，你洗浴干净后今明两日好好休息。”

        吩咐完毕，焦绘抱着玉鸷的琴，他俩往柳叶馆的会客堂走去。今夜轮到玉鸷抚琴了，在这之前还要给季东辰授课。

        乱七八糟的，玉鸷心想，一下子就多了两个徒弟和一个会用灵力的狗。

        入了夜，因太过于疲累。刚过了戌时，古弥弥在自己的小榻上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好冷，好冷。

        她的身子在被褥里抖了起来，眉头也相应地紧皱了起来。她想伸手给自己拉拢被子，可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就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眼皮就像被黏住了。

        而她看不见的是，一个细长的人形站在了她的床头。这个怪异之物佝偻着，随着弯腰的动作，它的头慢慢地，慢慢地伸到了古弥弥的额前。

        过了几息，它的头喀拉喀拉地，慢慢地掉转向上，竟倒吊在它地脖颈上。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

        可脸却离古弥弥越来越近。

        它贴在了古弥弥的侧颊上。那脸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种嘶哑的，低频的声音随着它的颤抖而响起。

        “慧牲……慧牲……有慧牲了”

        就像豺狼见到了肉，那脸瞬间裂开一张大口，古弥弥整个人都被它吞食其中。它的身形也瞬间膨胀了几层，“……慧牲真好……”它喃喃道。

        “砰”的一声，房门瞬间被破开，在激起的烟尘中一把黑伞猛地朝它扎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那怪异之物早就做好了防备，在房门破开地那一瞬间，它就像上次那样，变成无限小的黑球，立马遁走了。

        “别追了。”玉鸷把焦绘唤回来。

        她默念了一句咒文，“咚”地一声，地上突然坐了个人，就像从天而降一样的。而这个人还摔得不轻，他手上还拿着库册。

        “又有什么事啊？”季东辰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有些心烦的捋了捋头发。他今夜束好的发又被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声传唤给弄散了。

        身前的人脸上那平日的笑容却消失了，焦绘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听完后，她的脸庞朝他看来。她的手指像柳叶馆的背面，在那重重假山石的后面。

        “那个位置，是什么？”

        季东辰朝她所指方向看去，“是季家的祠堂。”

        “现在带我去。”她的神色是他少见的严肃，那周身常见的温和感消失了。

        “现在？”季东辰后颈一凉，原来是焦绘的伞尖“啪”的戳在了他的后颈上。

        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季东辰眸子一沉，“好。”他的手摸向自己袖中的古剑，经过玉鸷的教导，他倒是在保命的能力上有了些自信。

        “走。”焦绘的伞将他瞬间包裹起来，他整个人好像变小了一样被他们装进了伞中。

        “你指路。”

        玉鸷两人一黑一白，在黑夜的中快速穿梭，朝着祠堂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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