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拼图
柒夜莉丝的身边是刚刚进行交接的人，即便是对“港口黑手党的星辰”的流言听闻已久，在乍然见到时也不禁被那种真实呈现的美所打动。
目视着车窗外的幼女只露出一个侧脸，然而那种气质却和她们所听闻的完全不同。
笼罩在她周身的那种愈来愈压抑的感觉，让原本只顾着欣赏她的外表的人渐渐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忽然开口。
这是她们听见的对方的第一句话。下意识地，坐在她旁边的人看了看表：“两点差一刻……怎么了吗？”
语气里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小心。
来接她的人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只知道是上面派给了这个任务，让她们与港口黑手党进行接洽——至于要怎么处置车上的人，就不是她们能够了解的了。
“我知道了，”柒夜莉丝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谢谢。”
“不、不客气！”被她这么对待的人愣了一下，面颊上迅速飞过一抹红晕，内心已经发出了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她明白了为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会那么喜欢幼女了！这样的人要是让她供着一起吃喝玩乐她也愿意！
柒夜莉丝将目光投回窗外，道路上的景物正在飞速后退，但却没能进入她的眼睛。
这辆车的目的地是异能特务科，但却并不完全是。
“……你足够了解你的朋友吗，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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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和森先生，哪个更厉害？”
幼女的音色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太宰治踢了一脚昨天才被织田作之助救回来的芥川龙之介，不可避免地想起这句事出反常的话。
激将法吗……不，他和森鸥外的关系向来不需要这种东西挑拨。因为本身他就对森鸥外无感。
之所以不揭露对方的篡位是因为和自己没有关系，之所以成为对方的干部是因为更有趣的许诺。
自己和对方也没有能够产生利益冲突的对象，因为他们都是在港口黑手党内，管理着这个组织的，至少目前。
“——那是什么意思！？不可能……”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打断了太宰治的思绪。
啊啦，又是那个小矮子聒噪的声音，还真是烦人。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让他这么激动，生机勃勃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看不惯。
他将踩在自己弟子身上的脚收回来，朝着阶梯上面走去。途中他看到了地上那个已经快要看不出颜色的蝴蝶结——它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不过没有人敢动。
他敛下目光，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走廊上，中原中也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质问着身前的人：“什么叫做’不会再回来了’……红叶姐，你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是不是你们想好要这么说来捉弄我？”
他抓住对方和服袖子的手死死攥紧，仿佛完全忘记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上司，是一直教导自己应该如何行事、自己极为尊敬的前辈。
他只想要知道对方刚刚认真对自己说的事情不过是一场玩笑。是莉莉丝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才让尾崎红叶来陪着她一起“报复”。是这样没错吧……
今天还在自己面前、自己牵住的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他还没有为自己今天做过的事情向她道歉——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再看见对方露出那种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的表情，但是无所谓，只要她在这里就无所谓。
太宰治见过很多样子的中原中也，在尚且是“羊”的成员那时意气风发的，和自己争吵时针锋相对绝不退让的，为了救自己的下属不计代价的……但是像这样语气逐渐滑落到低不可闻、甚至为得到与现实相悖的妄想显露出几分卑微的样子，却让他也觉得新奇。
新奇而碍眼。
不过他马上就能看见更多他没见过的样子了。
“中也，”尾崎红叶当然知道这个消息会给面前的人造成的影响，也正是因此，她才会亲自来告诉他，而不是希望他从其他的什么地方得知，“……这就是现实。”
他不能接受，这很正常。
尾崎红叶的目光落在自己被对方死死攥住的和服袖子上，这不是她今早穿的那件。那一件已经被她合上盖子放起来了，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起那一幕。
虽然哪怕如此也依旧无法遗忘，但至少那些东西，她是不想再让任何人接触的。
她希望中原中也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不如说，不管接不接受，都是已经发生过、真实存在的事情。她并不在意中原中也对自己的冒犯，只是因为她找不到可以这样依靠的对象罢了。
如果这样就能够让对方稍微宽慰的话……
中原中也放开了抓在她衣袖上的那只手。
“我明白了。对您的冒犯……对不起。”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
太宰治从来没有看见过中原中也的脸上露出这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哪怕是在自己布局、对方最看重的下属们因涩泽龙彦而死去的那晚，也没有过。
“……她给你留了东西。”
尾崎红叶抿了抿唇，还是不忍心——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那是柒夜莉丝送还给她的小兔子吊坠，下午的日光下，血红的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我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送给您，但是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吊坠……那就让我喜欢的东西都待在一起吧。
中也送的那个御守我想带走，这样，您可以帮我转告他我并没有生他的气。”
和把话都说开了的尾崎红叶交流不同，她害怕把礼物再送回去会让中原中也误会。
然而这种东西，又怎么能通过转述说得清呢。
就像那孩子虽然走了，但她留下过的痕迹，恐怕不会消失。
尾崎红叶不去看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希望他能很快好起来吧……她也很珍惜柒夜莉丝原本留给她的东西的。
“太宰？你有什么事吗？”尾崎红叶不动声色地挡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之间，对于太宰治和柒夜莉丝之间僵化的关系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如果对方在现在就此做出了什么刺激中原中也的举动……恐怕也没那么好收场了。她不怀疑以中原中也现在的精神状态，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太宰治。
不过对方似乎也并没有要在这上面做文章的意思：“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过来看看。”
“既然这里看起来不需要我，那我就先走了。”
太宰治挥了挥手，朝走廊的反方向走去，留下站在那里的尾崎红叶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太宰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分得清场合了？
而在尾崎红叶看不到的背面，太宰治的表情变得阴沉无比。
这种事情……和只会控制不住情绪的人不同，他当然很快就会弄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
事实上，关于“港口黑手党的星辰”被送走的事情，已经在港口黑手党内部逐渐流传开了。
一切当然在森鸥外的预料之中。他对第不知凡几的欲言又止的人非常惋惜地说出第一千零一遍“真相”：“你也知道莉莉丝那孩子当初是被我收养的……现在她已经找到了原本该在的地方，还有爱护她的人。我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要尊重她的意见呢。”
连首领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其他人就算再怎么因此感到突然，也只能接受那个精致完美的孩子从此在黑手党内消失的事实。
有些想法更周全的，或许还会在此后提起时，对于她能够离开港口黑手党而送去祝福——连他们自己都清楚，这里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适合长久待下去的地方。
……
绝对、不会是这样。
在这个当口发生的事情，早先她不同寻常的举动，一切都仿佛在留下什么指引——太宰治从来就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和对方相关的事情，尤其在自己曾感兴趣的事物被证实以后。
“那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归宿了。”“是啊，莉莉丝小姐原本也就不是孤儿……能找到原本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匆匆走过走廊的干部猛然停下脚步。几个聚在一起的守卫被吓了一跳——毕竟，要说起来现在其实还是在他们值班期间。
“你们刚刚说什么？”
“太、太宰大人……”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点的硬着头皮，说出了他们刚刚讨论的内容：“是、是首领说的，莉莉丝小姐被她的家人接走了……她不是孤儿。”
……
一行人目送着太宰治离去的背影，劫后余生般继续讨论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声音要小得多：“吓死我了，还以为会被狠狠地处罚。”
“对对对，我也是。”
“为什么？”
“你傻啊，莉莉丝小姐和太宰大人的关系不好，难免太宰大人不愿听见对方的消息。”
“我怎么记得……据说当初把莉莉丝小姐带回来的，就是太宰大人呢。”资历更久的那个人迟疑着开口。
总觉得对方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表现出的并非欣喜，或者说——
那位大人的身上，也会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行事匆忙的吗……？
他看向太宰治大步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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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森鸥外还真是会开玩笑。那种东西……会有那样的存在吗？
如果她有那样的归宿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待在港口黑手党的吧。
太宰治对于森鸥外给出的理由半分都不会相信，然而刚刚听见的某个词却终于将拼图上最显眼、却又一直被他遗漏的一块补全。
“孤儿”。
织田作之助不会答应来自mimic首领的邀战，但是，如果对方毁去了他珍视的东西呢？
“哈，还真是……”太宰治握住方向盘，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像街道上被风吹得四散的叶子，不起眼，却又遮住了人的视线——这或许也昭示着风暴将至。
太宰治跳下车，一刻不停地朝着他记忆中的方向赶去。
他终于到了现场，却只看见远处的火光冲天。赭色头发的男子跪在地上嘶吼，像一只失去了最重要的事物的野兽。
不可避免地，他再度想起了那句话：
“——你和森鸥外相比，谁更厉害？”
穿着白裙的幼女最后看向他的表情复现在他的眼前。
被森鸥外中途带走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极平静的样子。
她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不制止……不，为什么会把希望放在他这种人身上，他早该知道。
他没能想起的部分，就像他曾错过的那样——
是报复，还是命运使然的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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