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把钱转给朱朱之后，林笑深一连几晚辗转反侧睡不好觉，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即沉重又忧愁。
倒不是说她后悔帮朱朱了，实际上在看到朱朱签下合同那一刻，她心里浮现出一种尘埃落定、圆满结局一般的奇异满足感，她从未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只是她原本攒着钱想把福利院翻新重建的。五月份的时候她回去过一趟，好像是突然之间，她看到了许多从前未曾留意的细节。老旧的房屋，破损渗水的墙壁，以及被风一吹就砰砰作响快要坏掉的窗户。
这一切与正在慢慢老去的周姨极其相似，她的头发在不经意间白了，眼睛浑浊，腿脚蹒跚，骂人的时候没有办法再气势凶狠的挺胸叉腰了，她现在柔和得像屋里那盏昏黄的灯。
林笑深迫切的想做点什么，使这个家温暖鲜活一些。
她在网上看许多翻新装修的案列，也咨询了几位专业人士，交谈了解过后他们报出的价格超出了她的预算，以她的存款想要自己搞定是非常非常勉强的，所以她努力攒钱，想在年后开春时动工。
然而现在意外支出了这一笔钱，朱朱短期内不可能还得回来，她只能自己再想办法凑上。
这几天她翻来覆去的想，在不跟赵雪年开口，不动用李宝珍给的钱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她的工资上限摆在那里，固定的薪水，每个月能存起来的就那么多，随手一算就一清二楚。
林笑深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赵雪年给她送的礼物上面。有一天她躲在衣帽间里把那些包包首饰都拿出来挨个拍照上网识图查价格，最后算了下，约莫挑三、四个最丑的卖出去就够了，可以马上找建筑队动工。
只是她不能够这么做吧。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赵雪年解释。
……
如此苦恼的过了几日，李宝珍的生日到了。因着是工作日，林笑深提前申请了两天年假，跟着赵雪年回到北城。
她不打算去参加李宝珍的生日晚宴。
她相当有自知自明，知道李宝珍并不想她以赵雪年妻子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圈子里，她的身份是不为人知且不被认可的。再者她自己也不想去面对他们那些商界名流亲朋好友之类的，她应付不来。
赵雪年没有勉强她，把她送到李焕燃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里，独自回去了。
林笑深等了约半个小时，李焕燃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他比上一次见面时白净不少，可能是开始上班天天坐办公室不用再风吹日晒的缘故，越发帅气英俊了，再加上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头，一路走过来颇为惹眼，隔壁桌的两女生都在偷偷瞄他。
李焕燃全然没有作为一个帅哥的自觉，他无视了那些纷扰的视线，依旧是那副哑巴模样，坐下来后话也不说，只顾着低头按手机。
林笑深刚才点好的菜这会儿全上齐了，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招呼他吃饭，他这才把手机放下。
“工作很忙吗？”她随口问。
“很忙。”李焕燃缓慢回答，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那你吃完午饭回去吧，不用陪我了。”原本计划是等下让他陪她出去走走逛逛的，但他手机一直在响，没有停过，也不知道是多么紧急的事情。
李焕燃摇摇头，“年哥安排好了，我陪你。”
“哦。”林笑深冷漠应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赵雪年要你陪我，你压根不管我是不是？”
李焕燃沉默吃饭，没有搭理她。
“哼。”男人。
她瞟他一眼，手上也没闲着，往他碗里夹了些菜，继续问：“上班怎么样，和同事相处得好吗？”
这是她最担心的问题。
两人自小在福利院一起长大，她最清楚不过了，李焕燃那时患有失语症，又是典型的自闭儿童，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来独往或者干脆避开人群躲起来。
那时候因为不合群，没朋友，他没少被人家排挤欺负。哑巴这个外号到现在都还有人在喊。
李焕燃点了点头，医治好失语症之后他也并不爱说话，总是惜字如金能省则省。好似每天说话有限额似的，必须掰着手指头一两个字的往外蹦。
“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的？你负责哪方面，说给我听听？”林笑深可不惯着他，他不愿意开口，她偏要和他聊天。“快点。”
李焕燃一向拿她没办法，被她催促了两声，便慢慢开口把公司的主营业务、规模大小，他的工作内容这些简短的解释了一下。她勉强算是明白了，继续问：“他给你多少工资？”
他没回答，直接点开手机，让她看他的银行卡进账明细。
工资不错，比她的高，每个月还发奖金。
林笑深满意的把手机还给他，“同事对你好不好呀，有没有女同事追你？”正事问完了，她要关心一下他的情感状态，身心健康。
李焕燃摇头。
“你多开口说话，多和同事们聊天。”她叮嘱完，抽空吃了块排骨，想想又问：“有年轻漂亮的女同事吗？”
李焕燃顿了下，十几秒后，他犹豫地点点头。
“那……如果有喜欢的要主动出击。”她很有经验一样教他：“适当的时候可以提起自己的身世，卖一下惨，女孩子很容易心软的。”
李焕燃一脸冷漠，不搭理她。
林笑深消停了一会，让他好好吃饭。她自己再喝几口汤便停下了，只在一旁看着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很旧的黑色棉衣，没记错的话是他刚上大学的时候，两人去逛街时她买给他的。那家店专卖棉衣，九十九一件款式任选，质量还可以，挺保暖的，就是料子又厚又重穿着累人。
他的裤子更旧，裤脚的地方短了一截露出了脚踝。不知道的人以为他穿了一条做旧的九分牛仔裤，会觉得好看。只有她知道，他裤子原本是合身甚至有点宽松的，只是太久远了，久远到他长高了许多。
也亏得他有这么一张脸可以让他任性。再不合时宜的落在他身上，也奇妙地恰好到处。
林笑深这么想着，视线落在他脸上。
李焕燃时常是面无表情的，不同于赵雪年的清冷矜贵，他始终漠然而沉重，似乎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触动他。有时候连她都分辨不出他真正的想法和喜怒哀乐。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她忍不住问。
他的工作是由赵雪年安排的，直接进入他的公司。李焕燃不知道她和赵雪年之间的合同关系，把他当姐夫看待，很信服也很听话。只是不知道这些安排是不是他内心想要的。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开心，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不？”
李焕燃听到她的话，有些讶异，随后他意识到她话里的含义。
“很好的。”他望着她，很认真地解释。
“我喜欢这份工作。”他讲话很缓慢，不太自然，这是失语症遗留下来的后遗症，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锻炼恢复。“年哥给了我一些股份，我努力点，能赚很多钱。”他抿起嘴角，眼睛终于出现了些许对生活的期望。
“给你股份……”林笑深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呀？”她手里捧着茶都忘记喝，思绪一时飘到了赵雪年身上。
怎么不和她说一声的呀。
“说了你也不懂。”李焕燃微微笑了下，接着补了一句撇清关系：“这句话是年哥说的，不是我。”
“我怎么不懂？”她不服气。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有股份就有分成，和她说一句怎么啦，这样显得她很呆唉。
“回头拿合同给你看。”
“算了。”
她摆摆手，确实不太想去看那些文件条款。回头问问赵雪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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