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 重逢

　　临安城

　　临安城，天子脚下，繁华街道，楼阁林立，气势非凡，富硕一方。

　　南面深宫重院，雕栏画栋，楼阁林立，玉阶高台，气势恢宏。

　　宫内守卫森严，纪律严明，御林军手持长枪，庄严肃立，巡逻队伍密集如龙，在深宫内游荡徘徊，即便是一只苍蝇也难飞进。

　　高宗久居深宫，从不在江湖中走动，任何事都交于太子，由他来与混乱却必要的江湖人联络。

　　如今，武林突生变故，蓝门将要易主，江湖各派又要面临新一轮的翻盘重洗，孰强孰弱，众人心中恐怕又萌生了新的想法，谁都说不准哪天会有人趁机挑起一番血雨腥风。

　　到时候，该随波逐流依附谁，或是被谁取代，失去名誉地位，还是就此消亡与历史长河中，谁又能预料掌控……

　　如今，临安城大街上就如马上要迎来骤雨狂风一样，到处弥漫一种沉抑的感觉。喝酒的人脸上失去了往日高兴的光彩，店家在桌前一边偷瞄桌前客人一边漫不经心地打着算盘，就连小二也压紧了往日传菜时高声呼喊的喉咙，转而简言低语起来。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也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本事这偌大江湖中处于最边角的，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就像是惊涛骇浪的宽阔大海靠近岸边栓系的只只小船。无论什么风掀起多么大的浪，浪潮吞没了多少坚不可摧的大船，吞噬了多少强悍人物，他们始终在远处安全的地方飘摇，感受着那份危险却不会参与那种危险。

　　可是，他们终究随着波浪飘摇，身在其中。他们能深切感知远处他们触及不到的那种巨大危险。

　　迎面的风带来一股难闻气味，鼻子中时刻都能嗅到那种死朽的气息，耳中时刻都能听到有人在呼喊呻吟，眼中隐约也能看到一艘艘大船倾倒沉溺，仿佛死亡离他们近在咫尺。

　　因此，他们之中形成了一种不言的默契。

　　仿佛闭嘴缄口就是那条将他们系于岸上的那条细绳。仿佛一旦他们开口说错了话，那条细绳立刻就会断掉，然后他们就会被翻腾的巨浪吞噬，落得和那些人一样的死法。

　　而为何他们要闭嘴缄口，还要怪当今武林掌权者的阴狠暴戾。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是韩双玉未真正扬名天下时，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

　　可是，谁成想，魔宗覆灭，他即将成为蓝门门主之前，他居然性情大变，做出些与前人英雄侠士相悖的事来。

　　还未举行继任大典，他似乎已经开始排除异己，开始为自己修筑以后的路来。

　　居安思危，这是人之长情。任何人做到了那个位置，都会开始担忧自己无权无势的那一天，这很好理解。因此大多数人都不会多说什么，甚至有的人可能还会夸赞一句，有头脑，大丈夫之所为。

　　可是，也有人看不过去，非要借酒妄言几句。

　　幸运的，没传到韩双玉爪牙耳朵里，当然能躲过一劫。不幸的，被抓现行的，自然免不了要被严惩立威。

　　而那立威的手段才是真正让人毛骨悚然，让大多数人闭嘴的原因。

　　“昨天凤来酒馆死了个人！”

　　“怎么死的?这临安城，天子脚下，已经好久没死过人了，怎么挨着这半年多连着死了七八个人?没有人去查吗？”

　　走在临安城熟悉的街道上，听着熟悉的地方话，赵青沐没有一点温馨的感觉，只感觉恍如隔世。

　　突然，大街上几句对话将她从往日怀念中拉了回来。

　　“怎么查，都是得了病暴毙死的，大夫都查不出是怎么回事，都用‘久病不医，积劳成疾，以致疾死’几句话敷衍了事，草草走人的。”

　　赵青沐一抬头，一个小二正对桌前一个微醺的阔脸汉子悄悄说道。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招来的杀身之祸?”

　　阔脸汉子鼻尖爬上了一丝醉意，因此不知不觉就抬高了音调，小二忙搂住他脖子，凑到他耳边去嘀咕。

　　“听说……说了蓝门……韩双玉……不该说的话……所以他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小二话说得很轻，赵青沐无法听清全部内容，但是她却清楚地听到了韩双玉三个字。

　　立刻，她就能讲这些事联想到一起。不用打听也能猜出，这都是韩双玉为巩固自己地位做出的事。

　　她的脑中忽然出线一个她没见过的韩双玉的样子。

　　笑里藏刀，人后现杀招。前一秒春风满面，后一秒刀尖带血。能言善变，巧舌如簧，从来不说自己是一个坏人，却偷偷地将所有坏事都做尽。

　　如今，她离开中原的这段时间，正是他大展宏图的时候，联想他如今的地位与成就，很难不把这些影响他前途声望的事与他联系起来。

　　赵青沐刚在阔脸汉子的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汉子和小二同时谨慎地看向她，随之闭紧了嘴。

　　小二本欲在说些什么，见眼前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不方便再多讲下去，于是赶紧拿下肩上的抹布装殷勤在桌子上胡乱擦起来，边擦还不忘告诫阔脸大汉：“所以这位爷，以后出门在外，行走江湖，一定要审时度势，说话也一定要谨慎啊！”

　　汉子微醺之际，听说如此再没了喝下去的兴致，为了不让自己酒后胡言招惹祸事，听了小二的话忙起身走了。

　　临安城内街道上行人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喧哗声中也夹杂了一些隐晦和无奈，熟人相见总是三言两语，剩下的唯有叹息，多少有些道路以目的意思。

　　走出几条街巷，心中没有目的和方向，赵青沐的脚步变得越加缓慢踌躇。

　　此刻，她的脑中很混乱很迷茫，她想报仇，想杀很多人，可是却感觉无从着手。她想回家看一看，一箱到所谓的家如今只剩了空壳，没有她熟悉亲切的面容，只剩一个野心勃勃，对她垂涎的野兽，她更是不敢回去。

　　“青沐！”

　　迷茫之际，不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唤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猛一抬头，一张许久未见，熟悉亲切的侧脸清晰出现在她眼前。

　　此时，秦文渡正坐在她旁边酒馆的二楼，从打开的两扇大窗里正得意自在地看着她。

　　他穿了一身石青长衫，那颜色让他看起来稳重多了，只是嘴角边荡起那一丝纯真的笑还能证明他还未世俗老成。

　　赵青沐再见秦文渡，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出生入死过，因此在他身上，赵青沐总寄与着一种独特的感情。对于她来说，他是恩人，是朋友，是亲人，是不可缺少的人。

　　可能，也曾是她心所属……

　　二人对视了许久，一个满怀深情，压抑着心里激动，强装镇定得意；一个百感交集，仿徨无措，明明很想去到对方身边却犹豫不定。

　　这世上，恐怕就剩了他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了吧！赵青沐忽然忆起了与他一起经历的过往，丝丝甜蜜伴随着惊心动魄从她脑海闪过，她心底逐渐升腾起一种暧昧和依恋。

　　“秦文渡！”

　　她高兴地喊出他的名字，从地上一跃而起，轻飘飘来到他的身边。

　　此刻，那些有关他的非议传闻，他与三花教掺和在一起的那些事，他们之间那时的生疏背离，早就化作云烟消散。此时，她只心存一人，全心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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