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落定

莫文元将莫细辛抱起，正要走出灵堂，却遇到了迎面赶来的李和和。

        他冷静地向李和和问好：“小师姐，你也是过来拜祭师父吗？”

        李和和直直地看着他：“我来找你。”

        莫文元抱着莫细辛，仍未放手：“小师姐有什么事吗？”

        “舅舅的书房里，有一本我娘亲写的笔记，你可知晓？”

        莫文元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夜晚风大，小师姐别着凉了，不如我们进来谈？”

        李和和也跟着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百和香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甚至盖过了香烛纸钱燃烧的味道。

        莫文元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道：“师叔所撰的那本笔记，我的确是见过的，只是不知小师姐想问些什么？”

        小师姐今日一直跟随璟王在查案，如今看来已有不小的收获了，不过他有恃无恐。

        李和和低垂着头，看着舅舅的灵柩，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我想知道，我娘在永临十三年十一月初五那天写了什么？”

        莫文元无辜道：“我在看到这本笔记时，就已经缺了这一页的内容，帮不了小师姐，实在对不住了。”

        “难为师弟了，明明不曾见过那一页，却已经知道缺的是永临十三年十一月初五的内容。”

        莫文元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小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和和逼近了一步，清澈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戾气：“你就是为了这一页笔记，而杀了将你含辛茹苦养大的师父？”

        李和和又靠近一步，正要祭出浮游碎剑，却又感觉丹田内力消失一空：“你，你做了什么？”

        莫文元坐了下来，将昏迷过去的莫细辛紧紧搂在怀里，他笑得诡异：“我只是下了点药，小师姐睡一觉就好。”

        李和和跌坐在地上，强撑着质问他：“你就是这样杀了舅舅吗？”

        莫文元神色一变，很快又恢复镇定：“小师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呢，昨夜我在药房熬制膏药，一整夜都脱不得身，我只是爱慕师姐心切，想要带她私奔而已。”

        “既然没做亏心事，你又为何要逃？”

        莫文元难得地吐露了心声：“师父将《素阳九针》传给了师兄，师姐也许配给了他，这谷主之位迟早也是他的，我留在这神医谷，为他煎一辈子的药不成？”

        师徒反目的原因竟是如此吗？李和和叹了口气：“小师弟，你于医术一道的确有非凡的天赋，我和大师兄也是反复研究后才知道，延长续断的熬制时间，再用大火猛煮其他药材，不仅可以缩短制药的时间，而且会让药效比从前有极大提升。就好比璟王殿下，伤势原本需要用药半个月，若是换成昨夜的膏药，大约十天便可停药了。”

        这番话，不仅是对莫文元的肯定，同时也拆穿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试验这份药方，用了你不少心血吧？更有意挑在这个日子，趁师父不备，下药杀害了他，夺取了我娘的笔记，”李和和的声音透着愤怒：“不仅如此，你还杀了王师傅，借此嫁祸给大师兄，是吗？”

        “我没有！”莫文元下意识地反驳，又喃喃自语：“我下的只是迷药，如果师父没有发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师父在第一次发现他为虎作伥时，便要他了断干净，不然就将他逐出师门，身败名裂；第二次，他更不能容。

        杀王金锤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是当三棱针刺进师父的心脏时，他便没了选择。

        他出了师父的房间，便径直去寻晚宴上见过的王金锤，诓骗他家中出了急事，自己可代他转交银针。

        杀过第一个人，要杀第二个便容易许多。

        莫文元在衣摆上蹭了蹭自己的手，明明是干干净净，他却总是觉得沾染了血迹。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他，”将“血迹”蹭干净了，他又伸手去抚摸着莫细辛的长发，缓缓道：“明明都是收养长大的徒弟，论医术，师兄不如我，论才智，师兄也不如我，可为什么你们都更喜欢师兄？”

        李和和冷冷看着他：“师父视你如己出，我们亦把你当亲人真心疼爱，而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你心术不正，再聪明又有何用？”

        “九狱宫少主说我心术不正？真可谓是一桩奇闻了，”莫文元笑道：“也是，小师姐天真可爱，又是这样的出身，有什么腌臜事也闹不到你的面前来。”

        “是，我是心术不正，但医术总是要有牺牲才会有进步，”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睛亮得惊人：“新药一旦研制成功，整个江湖都要给我们神医谷三分颜面，可师父是怎么做的，他把什么都给了师兄，还要斩断我最后的退路吗？”

        新药？

        李和和还记得在药房时，莫文元提过这件事情，他要炼制能够疏通经脉、有助内力增长的新药。

        她追问道：“我娘亲的笔记上，就是记载了和这‘新药’有关的事情是吗？”

        莫文元又笑了：“小师姐，我知道你当我是坏人，但我还是要说，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知道你武功高，但这灵堂中已经燃了一梦香，做个好梦吧，我们江湖不见。”

        一梦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迷药，中药后人会逐渐陷入昏睡，在六个时辰内都无法运功，只要不曾中途醒来，便只会当自己睡了一觉，堪称是神不知鬼不觉。

        莫文元抱着莫细辛，正要扬长而去，李和和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你怎会……你是装的？！”

        “这一梦香的解药，也并非仅你一人会炼，”李和和又扬声道：“出来吧。”

        李和和自然不是孤身前来，阿一、阿二皆在灵堂之外埋伏接应。

        莫文元虽然不会武功，但他怀中抱着莫细辛，阿一不禁提高了十分的警惕：“放开大小姐！”

        在这一切和盘托出之后，莫文元反而很释然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莫细辛，将她托付给李和和：“在师父的灵前认罪，倒也算有始有终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告诉大师兄，照顾好她。”

        第二日，沈明庭通知了附近官府，由衙役押送莫文元至府衙大牢，待卷宗经三法司审核后处斩。

        神医谷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那些热闹仿佛只是一场虚假的幻梦而已。

        李和和祭拜过舅舅，又按时辰去为沈明庭送药，喝过今日这一剂，再涂上七八天膏药，便无大碍了。

        不巧的是，她又撞上了黄如曼从沈明庭的房门前离开。

        她看着沈明庭面不改色地喝完一大碗苦涩的汤药，却又把手背到身后，不想把准备好的马蹄糕给他了。

        虽然只是微末的情绪变化，但这也没有逃过沈明庭的眼睛，他抿了抿唇，状似无意般开口：“宣靖郡王一行正要回京，方才携女清平县主一同来与我道别。”

        李和和一不小心就捏扁了一枚马蹄糕：“那你都与她说了什么？”

        沈明庭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如实道：“恕不远送。”

        李和和掩住唇边笑意，煞有其事道：“你如今行动不便，的确不宜远送。”

        她把完完整整的马蹄糕分给了沈明庭，自己则吃了被捏扁的那一块，仿佛这样就能藏住自己的小心思。

        她又神情恳切，眼含期待对沈明庭道：“我有一件事，有求于璟王殿下。”

        沈明庭修长手指捻起一块马蹄糕，装作漫不经心道：“何事？”

        李和和坐在他对面，她并未察觉到沈明庭的心思，只觉璟王殿下这几日更显俊逸风流，即便是简简单单吃马蹄糕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格外赏心悦目。

        她忍不住也跟着抿了一口马蹄糕，确实是香甜绵密，入口即化。

        李和和咽下口中糕点，正色道：“我觉得娘亲当年的死另有蹊跷，想请殿下助我一同查个清楚。”

        沈明庭一愣，正巧他今日收到了风声，玉京山上九狱宫有异动，这会是巧合吗？

        即便两人目标一致，他仍是饮了一口茶，不动声色道：“我如今行动不便，怕是不宜远行。”

        李和和果断开口：“我一定随时侍奉左右，衣不解带。”

        “可我在九狱宫无亲无故，你若又不告而别，我如何是好？”

        怎么又翻起了旧账？李和和忽然感觉有些头痛，也不知那黄如曼给沈明庭灌了什么迷汤，今日总是有些阴阳怪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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