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圣物

1

        弗罗洛副主教是一种两栖类的人物——

        白天，他又庄重又斯文；到了夜里，他就变得又虔诚又刻毒。

        女巫以妖术亵渎神明，而他所选择谋求的献祭方式，却是去亵渎那个亵渎神明的女巫。

        一个火精，一位山林仙女，一位天仙，曼纳路斯山的酒神祭女。

        不幸的教士，他只在两鬓稀稀落落长了几绺头发，且已花白了；那又宽又高的额头，开始刻出一道道横纹。

        然而，他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非凡的青春、火热的活力，与深沉的爱欲。

        圣主派下魔鬼前来检验他的虔诚，但那魔鬼从未打算放过他。

        他那沉思凝想的神情越来越阴沉了：一丝微笑和一声叹息，不时在他的唇边相遇，但那笑容比叹息还要痛苦。

        统治他思想的整场幻象，曾只在那一刹那倏然消失——

        她跳起舞来，并从地上拿起两把短剑，把剑尖抵在额头上朝一个方向转动，同时身子则朝另一个方向旋转…

        “当啷——”

        原来是那火精的一条发辫松落，一枚缀在发上的黄铜钱掉在了地上。

        在众人痴迷的欣赏中，主教代理浑身一战栗，如同被引降的风雷砸中了灵魂。

        他弓下腰将身子低伏，不动声色地仓皇爬过一双双错落相抵的、穿着破布裤子的腿，最后飞快地探出手去，狠狠攫住了那枚弹落到人群之间的黄铜发卡。

        他那么仔细小心地掸去发夹上的尘埃，仿佛一个瘦骨嶙峋、饿得快死的人去翻找埋在炉膛灰里的面包。

        他将这枚黄铜钱揣入怀中，在沉寂的夜色里独自逃回了圣母院顶的北钟楼。

        仅那发间的缀饰是属于他的，独属于他一个人。

        ………………

        2

        教士曾无数次想过变成一只日夜盘旋在她屋檐之上的乌鸟、一只能停到她的睑睫上而不引起惊疑的白翅蝴蝶，抑或是每天和她一起去格雷沃广场上杂耍的小山羊嘉莉…啊，那样更好。

        可他最想变成一只猫——

        那吉普赛姑娘最为喜爱的动物不是山羊，而是猫。

        且不说这其中含有那姑娘自身的故土情节：在古埃及，猫的所有权属于法老；而在所有的动物之中，只有猫能被刻画成神明的形象。

        而他曾亲眼看见，她伸出自己的纤手，去抚摸一只小猫咪。

        那是在一个初春的深夜里，他又一次在小巷里悄无声息地跟踪她的时候。

        她穿过迂曲的迷宫、穿过路边的烂白菜梗枕席，如同一朵流云悠然地浮游在朗夜的天穹。她的红裙子上洒满了月亮，裙裾随着步履翩跹而飞旋飘动。

        而他是一只徘徊在黑暗中的蝙蝠，躲在每一处拐角的墙后，怀揣着心底烈烈焚烧的火将目光投射到远地，只为让魂灵饱尝她那动人心魄的形象。

        他曾以为自己那夜也会一路尾随到她的家门前——就像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所做的那样。

        数月接连不断、风雨无阻的跟踪，早已让他对于圣婴公墓旁这群盘虬的小道了然于胸。为了不让姑娘知晓，他的脚步要远比她更为寂静。

        猝然间，一道微弱的叫唤声在小巷中响起，仿佛是为了向可怜的羊羔揭露他这个魔鬼的存在。

        “喵…”

        那是一只猫，

        一只通体琥珀色、生着浅褐花纹的小流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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