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变猫

1

        主教代理从未感到夜晚如此漫长过——他享受暗夜时光的点滴逝去，可那些“享受”全都并非对于今晚而言。

        他双眼紧闭。那巫师的法术似乎耗竭了他原先所有的体力与欲望，只剩下了一副半梦半醒的骨架，流离在无垠的黑暗深处。

        堂·克洛德从未如此祈盼过睁开眼的瞬息：在曾经的十余年中，每场黎明的降临，于他而言不过是从坟墓中再度醒来1，去麻木地等待微光又一次洒到他的窗前。

        （注：1宽床大被在中世纪欧洲人的眼里是欲望与堕落的象征，所以当时人们都用窄床，拟似了棺材与坟墓。）

        他忆起自己年幼时的岁月——那时的他只有三岁，还没有离开自己的父母，也尚未踏上这条通往圣殿的路途。

        当主教代理还是个小男孩时，他最为欢欣的时刻，便是收到的圣诞礼物的光芒。

        如今，他收到了来自''anaΓkh的礼物，而他也终将会把自己作为礼物，交到心爱的姑娘的手中。

        谁知道她想不想收下自己这份“献礼”呢？

        梦里的他有些忍俊不禁，说不清是渴盼的甜美遐想，还是一丝有些无奈的自嘲。

        她…应该会喜爱他的新形象吧…？

        自不待言，副主教信赖尼古拉巫师的法术，否则也不会将其称作“师祖”。

        天光一点点地明朗起来，仿佛那层蒙在他眼前的绡纱也被缓缓揭开了。

        他从梦境中走了出来——

        他将去拆开他的礼物，那份宿命般的礼物。

        ………………

        2

        这仿佛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只不过，主教代理还从未做过一场如此奇异的梦。

        他没感受到任何变化，只觉得原先那张堪堪能容纳自己高瘦身躯的窄床变大了。

        “难道那巫师在诓骗我？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象？”

        主教代理如是想着，从鼻间发出一阵轻微的呼噜声1——

        直到这时，他都尚未觉察到任何异常。

        （注：1猫在感觉舒适时会发出呼噜声。）

        在睁眼后的第二个瞬息，主教代理感到一阵微凉的季春晨风拂过了他的肚皮：

        而他之所以能感受到这一切，想必是因为此刻他的肚皮正露在外面。

        “…嗯…？”

        我们的大人终于觉察到了些什么——他近年来几乎从未睡得如此沉过，也无怪他的困顿思维不及平日敏捷。

        “…怎么回事…！？”

        他慌忙伸出手去试探，想触碰眼前的那缕淡金色的光线，却只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在半空挥舞，还在自己的鼻尖上不住地晃荡。

        那只爪子长满了乌黑的厚毛，只有五指与爪背上的毛是雪白色，而肉垫呈现出鲜润的嫩粉，分外可爱。

        不得不说，我们的尼古拉老兄是个诚信守诺的人。

        itwassettled1主教代理的确变成了一只猫。

        （注：1可理解为“这下好了”。）

        堂·克洛德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惊得一个大翻身——还好他变小了不少，不至于直接从床上摔下去。

        斗室的门上了锁，副主教因此不必担心卡西莫多或是其他人会推门而入。突然由双腿行走变成四肢行走令他感到分外不习惯，他连滚带爬、笨拙地在地上绊倒了自己很多次，才终于差不多习惯了这具猫的身体。

        教士跃上大桌，桌上有一面铜镜。借着铜镜的反光，他这才得以看清自己的容貌——黑毛、四爪白、灰蓝色的眼眸，头顶有个白十字架，全身毛发光亮厚实，显得健壮而漂亮——真不错。

        最为绝妙的是，哪怕他变成了一只猫，仍与自己先前的气质别无二致。因此，恐怕那些对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可惜世间几乎找不到这种人）见了这只猫，会惊觉“仿佛是副主教大人再世（尽管教士本身就还活着）”一般。

        主教代理对自己如今的新形象十分满意，他不禁乐得眯起了眼睛，开始摇头晃脑。

        “那吉普赛姑娘一定会喜欢！”

        他乐滋滋地思忖着，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

        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猫咪仿佛全身过了电一般，倏然间惊醒过来：那姑娘会到格雷沃广场上去跳舞，而自己绝不能错过这一与她相会的良机——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激动起来。

        幸好，虽然他锁上了斗室的门，小木门推不开，但床边的那扇小窗上本就有个不窄的破口，足以令他以猫的身体自如穿行。

        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黑猫纵身一跃、跳上窗台，忙不迭从玻璃的破洞上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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