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来奖励你
原本的比赛定于晚上室内体育馆，但是由于场馆的照明系统临时出现问题，比赛又被挪到了下午，在室外球场举行。
对此，百观棋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她这天下午只有一节出于兴趣而选修的《中外文学鉴赏》。由于并非专业课，老师上课也从不点名，所以连请假条都不需要上交。
但是千落落很是为她抱不平。
比赛当天，早上起来就明显看到室外的阳光普照，温度也比之前上升了许多。这种天气下在室外打球，绝对是一种煎熬。更何况要连续打三场比赛。
“我们的体委真是太‘聪明’了，全班同学都知道她那天代表班级报名排球赛，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私底下找你代替她。”千落落皮笑肉不笑道，又转头幽幽地看着百观棋，“也就只有你这个小傻瓜会答应她。”
“说不定她是真的有事呢……”百观棋越说声音越小。
虽然她自己的第一反应也是猜测对方是否怀有利用的心思，但是却很快被自己否决了：不行，百观棋，不能这么心理阴暗地猜忌别人，想点好的吧……
现在听到千落落这么说，她莫名有一种快感。或许在百观棋的潜意识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羡慕千落落这样敢于指责他人的人。
“小傻瓜，以后可别这么单纯了。走吧，你不是说比赛要提前半个小时候场吗？”千落落颇有种看自家傻姑娘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牵着百观棋的手朝寝室外走。
百观棋低头看着那交叠的手，心里很是复杂。“单纯”这个词语她上次听到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个时期的她还处于真正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状态，周围有着一群的朋友。
千落落和自己在初中是同班同学，如果那个时候她们能够成为朋友，是不是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算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千落落现在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在努力展现一个“单纯可爱”的人设。如果是初中的那个自己，千落落一定也会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误解自己进而讨厌自己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百观棋的心情越发失落。她看着走在前面的千落落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像一个用阴险技巧获得本不属于自己的友情的小偷。
真可悲。
……
到了球场，场上一共有四张球网，每轮比赛都会有八支队伍两两对决。
百观棋任由千落落牵着自己向前走，低头划动着手机翻看比赛文件。
找到了，是在四号场地。
还没走到，远远就看到那名同班的队友朝着自己大力挥动双手：“快来！百观棋，这边。”
球场上其他队伍的人都被吸引目光看过来。
百观棋有些受宠若惊，心里纳闷地想，她和这位同学有过接触吗？对方原来是这种自来熟？
她没有注意到千落落皱了皱眉。
“来来来，百观棋你先来练一下发球，这些新手里面就只有你的发球技术过关了，待会就靠你了！”男生抱着球塞过来，爽朗一笑。
“加油加油！”其余的队友们也鼓励着。
“好好，我加油。”百观棋应着，仿佛一位受了众人嘱托的将军，在喝彩中走上战场。
她摆好姿势，像先前那样，一举发球。
完美的弧度。
“好耶！”队友们纷纷鼓掌，仿佛已经赢得了比赛。
那名同班队友也点点头，肯定地说：“很好，这样下去我们的赢面非常大。这次比赛大多数都是新手，只要能够稳定发球，就能占据绝对优势。”
末了，他还加上一句：“你很棒，百观棋。”
百观棋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笑道：“还好还好。”
这时，一旁的千落落突然出声：“观棋，我去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待会给你鼓掌和拍照。”
她朝着百观棋单眼wink了一下。
“嗯！谢谢落落！”百观棋甜甜地笑着。
“你还有‘应援团’啊，关系真好。”同班的男生看着千落落转身走向长椅的背影，若有所思。作为同班同学，他记得百观棋和千落落是室友。
“对呀。”百观棋拨弄了一下卫衣背后的帽子，没有注意到对方微妙的语气。
太热了，这样下去万一中暑就糟糕了。
比赛开始。
按照抽签，第一回合他们队伍是站在有树荫遮蔽的半场区域，而对面的是在阳光直晒的区域。
对面的男生发球，不过网。
百观棋眨了眨眼睛，看来大家的水平确实都一样。
进行了几次你来我往的胶着和换位后，百观棋所在队伍拿下了第一局的胜场。
双方交换位置。
百观棋朝千落落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千落落左手举着遮阳伞，右手举着手机，见到百观棋望过去，立刻笑眯眯地张嘴喊出声：“观棋加油！”
百观棋又是羞耻又是心中一暖，她感觉脸上发热，不知道是被这毒太阳晒的，还是因为自己脸皮薄受不得这种当众鼓劲。
她暗暗地扫了一眼周围，无论是自己这边的比赛，还是另外三个场地的比赛，都没有像千落落这样紧挨着赛场坐下，给单个选手呐喊助威的。
——她甚至还一直在拍照！
越是和千落落相处，越是打破了百观棋一开始对她“温柔优雅”的印象。当然了，千落落是对她很温柔没错啦，一举一动也很优雅很有韵味，但是，但是！怎么说呢……
百观棋突然想到了最近流行的那个词：“社交牛逼症”。
没错，就是这个。她终于找到了对千落落的合适的形容词。和时刻注意他人看法的百观棋不一样，千落落是张扬的也是自信的，她可以安安静静地在桌前看书，也可以不顾他人目光地在球场上大声地加油，一点也不惧怕别人对她的印象。她总是做着自己。
——这是百观棋最为羡慕和敬佩的一类人。
就像角落里惨惨兮兮的小野草，羡慕着阳光下尽情舒展身姿的花朵。
就像每天散发着阴沉气息的黑泥怪，羡慕着蹦蹦跳跳充满愉悦气息的小太阳。
百观棋羡慕阳光开朗的人，就像羡慕那个小学时代的未经历任何事件的自己一样。
她羡慕这样的人，她喜欢这样的人。
……
夜晚，回到宿舍。
满头大汗，背后的衣服完全湿透了，手臂上也脏得不成样子的百观棋率先洗澡。她在热腾腾的淋浴中细细洗撮着手臂上的污垢。当污垢一点一点被洗掉，被遮盖在其下的皮肤裸露出来，百观棋睁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手臂上被晒得通红！甚至在被短袖盖住的那块皮肤有一圈清晰可见的分界线，分界线的上方是白白嫩嫩的的肌肤，下方是如同火腿肠一般的红色！
她震惊了，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为了这场排球赛，临时几天的疼痛她可以接受；但是这种晒伤，太打击人了，明明她涂好了防晒。
他们甚至没有拿到名次，连奖品和奖状都没有。
这算什么……
她有点委屈，想哭。明明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心，结果忙到最后不仅没有成果，也没有人会认可她的付出。体委在当初拜托完后就再没有联系，班上的同学也对这种排球赛莫不关心，一点也不知道换了人上场。赛前一起训练的临时队友在输掉比赛后都直接各自离开，甚至没有说些告别的话。
所有的所有，都仿佛在暗示她那感动自己的好心是一个笑话。只有这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消除的晒伤不断提醒自己：你白忙活了一场哦。
热水浇在身上暖融融的，内心却是一片凉意。百观棋想，手臂尚且如此，那么脸蛋呢？
她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包青天的模样，救命。
如果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教训，告诉她不要随意释放自己的善心，那么这教训也太沉重了。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不要觉得帮助他人会获得回报，不要以为做了好事就会被感谢。
当百观棋擦干身体，套上睡裙，打开门时，千落落看到的就是一副心神凝重的样子。
“怎么了，观棋？还在为输掉了比赛而伤心吗？那不是你的错，是其他人偷懒不训练，连球都发不出去。”千落落安慰着。
“不是，我只是发现……你看。”百观棋伸出胳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天哪，这也太！”千落落惊呼出声，这触目惊心的手臂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百观棋的心情，于是止住了震惊的表情，尽量温和地问：“是今天一个下午晒成这样的吗？”
“嗯。”百观棋低着头，端详着两臂的“杰作”。
千落落心里麻麻的，仿佛这晒伤长在自己胳膊上一样，她心疼地问：“疼吗？”
百观棋轻轻摇头：“不疼。我的脸是不是也晒伤了？变红了还是变黑了？”
千落落赶紧说：“没有没有，和以前一样！”
“你别安慰我了。”百观棋闷闷地说。
千落落赶紧从自己桌子上拿来镜子，给百观棋看：“真的，不骗你！”
百观棋看着镜子里愁眉苦脸的自己，看不出有什么名堂。脸上的变化不如手臂明显，但是如果和从前的照片放在一起比较，肯定还是会有差别。
“之前还遗憾这比赛什么奖励都没有拿到，现在看来，奖励原来就在我身上啊。”百观棋自嘲地开着玩笑。
千落落心里一紧，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到安慰百观棋的话。可是，安慰有用吗？她焦急地想。
看出了千落落的担忧，百观棋不希望对方再纠结这些，摆了摆手，转身打算回书桌前坐下：“算了，就当是吃了个教训。落落你也别太在意啦。”
“等等！”千落落从身后一把抱住了百观棋。
百观棋僵硬在原地。
属于千落落的淡淡的清香从身后传来，后背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了另一种体温。腰部被两条纤细的手臂轻轻环抱，似乎是害怕将自己勒疼了。千落落低头，下巴搁在百观棋的肩膀上，轻轻说着话，热气从嘴里传到百观棋耳边。随着千落落嘴巴一张一合，百观棋的肩膀也感受到一阵酥酥麻麻。
“观棋，虽然我这几天一直说你傻乎乎的，但是我并不讨厌这种纯粹的善良。我很喜欢你……这种品质。
“虽然这样的善意容易被人利用，但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别人不懂得珍惜！但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子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的请求，不是因为这样子的你有错，而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不希望你心里委屈。
“你努力帮助别人的样子很美很耀眼，但是以后能不能只对着值得的人展现，可以吗？
“比如……我？”
最后一句话被千落落说得极其心虚。
她抱着百观棋，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只是发现怀里的人一直没有出声。“……观棋？”
“落落。”百观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于冷静。
“嗯嗯，我在。”千落落应下。
“我突然发现你好像认为自己很了解我。我好像没有说过自己很委屈，也没有说自己受到了伤害。”百观棋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那是因为我每天晚上和你聊天发现其实你是个很敏感的人啊！
千落落内心呐喊，但是这话她当然不敢说。要是把梦里的马甲掉了，那百观棋就会知道自己一直喜欢她。
不行，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千落落急中生智，调整好语气，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说：“因为我以前就是这样的，看到观棋今天的事情，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对不起，擅自把我带入到你的情况了……你，不开心了吗？”
“唉，没有没有，我很开心，落落能够这么为我着想，我真的非常开心。”百观棋的声音又变回和平常一样欢快，将自己的手搭在千落落的手臂上。
千落落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安稳降落。
百观棋继续说：“其实我今天确实有点难过，不过落落你这么一讲，我就完全恢复活力啦！”
千落落的心情也随着百观棋的语气轻松起来：“对了，今天给你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这个周末我给你剪成个人合集好不好？”
“这么好的吗！不过这会不会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不会不会，我的技术可好了。”千落落没有说，她是专门为了百观棋而开始学习视频剪辑的。
她想做很多她们的视频珍藏。
“那我就很期待啦。嗯——这也可以看作是对我这两天训练的奖励呢，来自我最好的室友的奖励～”
“对！他们不给你奖励，我来给你，给我的大宝贝儿一个帅气美丽的个人剪辑。”见自己偷偷夹带的‘宝贝’这个称呼没有被反驳，千落落心里美滋滋的，她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想视频的设计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百观棋的正面，那个语调快活的女孩，表情平淡没有丝毫笑意。
——反正千落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等待会转过去了再挂上一副开心的表情就好。
百观棋一如往常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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