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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Chapter.48


  一更】

  怀野听到了乔稚晚呼喊他的那声,  透过雨声传来,她的嗓音清透而焦急。

  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间,被撞到的一瞬间,  他便跟着车子重重地摔了出去。

  粗糙的砂砾和石头如砂轮碾过他的皮肤,戴着头盔的脑袋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他狠狠被惯性甩在地面,  整个人沿着湿滑的荒地滑出一段距离。

  后知后觉的痛感,  清晰地从他的手臂传来,  那辆摩托车的远光灯又在眼前亮了一度。

  刺目得令人双眼生疼,几乎睁不开眼。

  梁桁吃准了怀野摔到地面的这一瞬间,车头果断地调转了个方向,踩动油门,  再次朝他撞了过去!

  怀野咬咬牙,  眼见梁桁要撞过来,他铆足了力气一个翻滚躲开,  立刻手脚并用,  从地上趴了起来。

  忍着满脑嗡鸣的眩晕感,  他半个身子都很大幅度地摇晃一下,不等他站稳,  梁桁不偏不倚,  再次呼啸着擦着他的衣袖过去!

  梁桁真的是要他死。

  要他和丁意一样,  像个秘密一般,  杳无声息地死去。

  怀野都能透过那头盔,  看到那双盛满恨意和决然的眼睛。

  果不其然,  梁桁再一次调转了车头,  油门轰鸣,  仍向他的方向直直地撞了过来!

  这一路上怀野不是没想过,  梁桁会不会动什么手脚,让自己遭遇丁意当初那样的意外。

  毕竟这荒郊野外,没有一个摄像头,是最好的机会。

  就如他当时对丁意那样。

  甚至过去的一年半,那段颓丧无比的日子,怀野也不是没想过,怀着对最好朋友的愧疚,在这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中的某一刻死去。

  大半个月前,梁桁找了一群人将遍体鳞伤的他抛到滂沱雨中的路边,他也不是没想过,睡一觉,可能就不会疼了。                        

                            

  可能就永远不用面对这些让他惴惴难安无数个深夜,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的东西了。

  但是,也许是刚才乔稚晚那声要他小心的呼唤提醒了他。

  在这滂沱的雨天,她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力量,穿透这沉闷的雨幕,提醒他,他要小心。

  他还活着。

  他要小心。

  丁意当时该有多痛呢。

  该有多么绝望呢。

  当初要不是为了他的乐队,丁意也不用去讨好梁桁那群人。

  丁意该有多无助呢。

  怀野心底冷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在笑丁意。还是在笑乔稚晚刚才那声,要他小心。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足够的小心了。

  却还是让丁意死了。

  于是当那辆摩托车再次呼啸着接近,明显躲不开了的一刹那,怀野眼疾手快地就朝车上的人扑了过去!

  他的臂弯死死地卡住了梁桁的脖子!

  车身剧烈地一扭,须臾之间,梁桁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扭断了,他右手捏住油门不放,右脚一声轰鸣踩下去,想把他摔下去。

  车子迅速飙出了二十多米后,巨大的惯性还是把他们一齐扔了出去!

  后背重重落地的一刻,梁桁的摩托车头盔就被人拽掉了。

  怀野也戴着头盔,灰黑色的色泽,在这寒雨夜凛凛地掠过一层冰冷的光,护目镜都摔到破碎,看不清他的脸了,梁桁却无端觉得,那模糊的破碎后的那双眼睛,正冷酷地低睨住他。

  不等梁桁看清楚,怀野高高地举起手里的头盔,出手迅烈而狠戾,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一下、又一下。

  伴随着闷响一声又一声。

  如这劈头盖脸的雨点,汹汹下落,无休也无止。                        

                            

  四面灯光和引擎声包围而来,拉架的,报警的,叫救护车的,嘈杂不安,兵荒马乱。

  梁桁记得自己是想还手的,最开始也是他想动手弄死他的。

  可这小王八蛋出手实在狠,他都被揍的痛的没了知觉——他早知道自己在北京得躲着他,要是被他抓到肯定要连当初丁意的仇一齐报复给他。

  昏迷过去之前。

  还依稀听到他在上方咬牙切齿,又极其阴森的一句:

  “梁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弄死你——”

  “——你真他妈活该。”

  是。

  没有才华,就是活该的。

  

  真是一出闹剧。

  梁桁铁了心要撞死怀野,反而被怀野揍进了医院。听医生说,他那脑袋差点儿被怀野打开花,都得缝针了。

  怀野的手受伤不轻,小臂长长一道伤口,翻了肉,血流不止。

  包扎的护士说要是来晚点,肯定得感染了,这么大的雨,空气污染这样严重,什么仇什么怨啊,非要打架。

  护士感叹着,就出去了。

  乔稚晚在门外静坐许久,隔着门缝儿瞧了瞧怀野。

  他倒没什么事儿似的,瞧了瞧包着白色绷带的手,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里,脑袋搭上了椅背。

  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稚晚站起来,敲了敲门。

  他不吱声,也不动作,爱答不理的样子。

  乔稚晚于是推开门,进去了。

  她倒没太多事,只有手心被划了几道口子,那会儿摔下去时脑袋先着的地,不过好在有头盔保护,护士给她消了炎,这会儿安然无恙。

  想起那时真是可怕,他给梁桁打得满脑袋血,要不是来了人拉着,估计真得出点什么事。                        

                            

  拉架的人说他把梁桁那头盔都打坏了,还要拿起石头砸梁桁的脑袋。

  乔稚晚思至此,定了下神。

  朝他走了过去。

  头顶的灯白惨惨的,他这么半仰起头,阖目养神,光点沿着他的眉眼,高挺鼻梁,下颌线的轮廓跳跃下来。

  喉结嶙峋,那纹身显得十分扎眼。

  那只野蛮暴戾的飞鸟随他一齐陷入了这方寂静之中。

  他的颈侧不可避免的受了伤,皮肤上几道被飞石划破的伤口,血珠子凝结成了暗红色。

  乔稚晚情不自禁地抬手,触碰了下他颈侧的伤口。

  他的长睫毛被惊扰地颤动了下,倏然睁开了眼,那双黢黑明亮的眸子,便转向了她:“干嘛。”

  “……”

  语气怎么这么坏。

  怀野稍稍地坐直了身,一条手臂搭在椅背,语气和缓了些:“你……没事吧。”

  她都快吓死了,还问她有没有事。

  乔稚晚沉了沉气,低睨着他:“我没事。”

  怀野的视线一转,很快注意到了她白皙手背上几道殷红的伤口,他自然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儿,拽她过去:“真的?我看看。”

  他的手还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地纱布,却这么握着她的,垂下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她那皮外伤来。

  他这么垂着眼的时候,像是在弹吉他弹贝斯,像是在唱歌,意外地安静,认真,让人觉得吊儿郎当的他也变得周密可靠了起来。

  看起来很乖。

  怀野看了一会儿,又抬眼,看着她,问:“疼吗。”

  “……”

  乔稚晚还没说话,他忽然用唇挨近了她的手背。

  他闭上了眼。

  心下正感到不妙,她还没匆匆收回手,他就用有点干燥的唇,轻轻地贴了贴她伤口附近的皮肤。                        

                            

  留下这么一个似吻不似吻的动作。

  小心翼翼的。

  像是舔舐她的小狗。

  乔稚晚心口有什么微微地一动,然后,她就撞上了他认真又带着笑意的眸子。

  怀野那双好看的眼睛直视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都关心你了,你怎么不关心我有没有事?”

  ……卖什么乖啊。

  乔稚晚无奈地牵了下唇角,力图不让他发觉,她赶忙整理下自己的表情,在他的旁边坐下。

  她克制了下自己,还是伸手,轻轻地捏过了他的手腕儿,故作严肃地说:“那我看看。”

  怀野那条胳膊好像没骨头了似的,懒懒地晃动着,被她牵过去,接着他就在她头顶上方忍不住笑了出声。

  一贯的淡嘲,得逞。

  就是那种很欠揍的小得意。

  “好啊,你看,”他笑,“好好看看,这双手是怎么揍你前男友的。”

  乔稚晚没理会他这笑,她暗自打量了下没太多的事。他最近筹备乐队,作为核心人物的他受伤可不好。

  她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放开了他,不大自在地敷衍了句:“不是也没什么事?护士不都给你检查过……了吗。”

  乔稚晚正要转开视线,话都还没说完。

  下巴忽然落了个略带凉意的力道。

  接着,她的脸被他狠狠地拧了回去,这下她躲都躲不开了,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有过一刹那的失神。

  怀野只弯了弯嘴角,就逼近她三分,语气下沉,很不满似地:

  “就只看了手,就没了?”

  “……”

  还要她看哪里啊。

  他这话好像在跟她撒娇。

  乔稚晚挥开他钳住她下巴的手,他又要来抓她,被她躲开了,她有点在意他脖子上的伤口,于是说:“你抬头,我看看。”                        

                            

  怀野瞥她了眼,乖乖地扬起下颌,睨着她,力图要把她每个表情都收入眼底似地:“好好检查,不许漏掉。”

  “我又不是医生。”

  乔稚晚说着,再次抬手,触碰他。

  她也不是第一次看他这么伤痕累累的样子,上次他明显是给人当了沙包,这次他可是揍别人,除了被划破的手臂,没有伤的重的地方。

  但她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她带着凉意的指腹触碰到他皮肤的一刻,怀野不可抑制地轻轻提了下气,呼吸都重了不少。

  头顶白炽灯的光开始在眼前盘旋。

  像是泡沫。

  乔稚晚听他呼吸沉了,要收手:“弄疼你了?”

  怀野却立刻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那双眸子沉沉地攫住了她,像是有什么潜藏的怪物被开笼放闸地放了出来。

  她被他的眼神骇的不轻,“怀野,你……干嘛,你到底疼不疼——”

  不知道为什么,触到她温热的手心。

  他忽然有一瞬的心安。

  驱散开了这雨天的寒意。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攥了下她的手心,但很快,他又放开了她,从她身上转开了视线:“我今天,是不是很吓人。”

  “什么?”她一愣。

  “我打架是不是有点可怕。”怀野重新把后脑勺抵在椅背,抚了下自己的额头,冰凉的。

  不若她的手那么温热了。

  他没再去牵她,只是愣然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时梁桁在自己手下满脸是血的模样。

  他能肯定,如果没人拦住他,他如果再用点力气,或者捡起旁边的石头什么的,梁桁可能真的会被他打死。

  那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却不是梁桁那伙人怎么对待丁意的事实,而是今晚出发之前,在丁满家的车铺门前。                        

                            

  她问他,有没有想过以后,不打算回去读书吗。

  真的准备这么无底线地堕落下去吗。

  他有一刻的犹豫。

  是的,那时的他犹豫了。

  他头一次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也是有未来的。

  他是有以后的。

  “你那不叫可怕,是非常可怕,”乔稚晚拿起桌上护士没来得及收的酒精和棉签什么的,嘱咐他别动,叹了口气,“多大了还用拳头解决问题,幼稚死了。”

  怀野乖乖没动,那冰凉刺激的触感接触到伤口,他只暗暗地皱了下眉,“那我以后不打架了。”

  乔稚晚愣了一愣,有点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怀野看她一眼,移开视线,手背挡住头顶的光,闭上眼睛,“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打了。”

  “……”

  “我乖一点。”他嘟哝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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