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什么是暂时的寄托
公园被封锁了起来。五条悟打发惠回家去。两个穿实验室服饰的人似乎刚研究完了木乃伊的情况，同他搭起话来。你坐在公园长椅上沉默地发呆。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人走过来说道：“衣服湿了，要帮忙吗？”
“啊？好的……”
他伸出手掌对着你，手指尖辐射出一阵暖意。过了一会儿，你滴着水的衬衫和裙子就变干了。像被不均衡的熨斗熨过那样有些皱起来。他又对你的头发做了同样的手势，长发也很快变干了。
“谢谢您。”
“实在是没什么用的能力，能帮到你就好啦。”对方很开朗地说，“我是辅助监督小川。你是这一届东京的新生吗？我过来的时候听说你们两个小孩打败了三个诅咒师，是真的吗？”
“是的。”你说，“不，是说，我确实是新生没错”
“好厉害呀。”他感慨说，“当时他们告诉我我有咒力，我还以为自己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几年下来，受到最多夸赞的事是做空调和吹风机。”
“是什么样的术式呢？”
“可以改变半径一米范围内物体的温度。”他说，“带我去打架，勉强也可以。但是大家都说讨厌闻到烤咒灵的味道。所以最后还是做了辅助监督。哈哈。”
“听起来很好嘛，是让人开心的能力。”
“内心还是希望自己越强越好吧。”他很坦然地说，“只不过我能力有限，只能努力希望给你们帮上忙啦。同学你一定级别很高吧？”
“嗯？”
“平时把眼睛遮起来，只有一级咒术师这样做吧。因为高级咒灵会对人的目光作出反应——当然啦，还有那位先生。”
“其实不是那样子。”
你想摘下眼罩向他解释。但是抬头看他时，一组咒力图像明灭着在面前凸显，现在你知道自己可以对它们施加力量……那感觉如此危险。你本能地产生了一阵战栗。这时候五条悟向你走过来，应该是谈完了。你立即站了起来。
“五条先生！”小川监督很热情地打招呼，看起来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很羡慕实力强的人。五条悟很随和地挥了一下手，把你领走了。走出一段他问你：“怎么忽然很紧张的样子？”
“没什么。”
“是吗？”
“那位监督是和加茂前辈一起来的吧？是不是不该给他看眼睛？”
“没关系啦。”五条悟说，“之前在吓唬加茂而已。”
“哦。”
“倒是从普通的安全意识来说，有陌生人走过来要对你使用术式，还是不要因为礼貌就答应吧。”
“老师离那么远也能注意到吗。”
“我的眼睛是摆设吗？”他理所当然地指了一下完全看不见眼睛的面孔，“总之，要有基本的警惕心，但也不要因为害怕就躲起来。”
“但是现在有很多敌人吧？”
“不用担心那些。说过了吧？我可是大魔王啊。”
他把手放在头上做了个长着犄角的手势。但是看起来像兔子耳朵。你终于笑了一下。
“之前以为老师只是自谦。没有想到好像是事实啊。”
“小觉这样的乖孩子也开始学会吐槽老师了吗？好心痛。”
“不是的——”你辩解了一下就放弃了。又问道，“这样的话，可以不戴眼罩吗？”
“很难受吗？”
“也不是。但是只能从咒力感受，看不到真实的人，我很不安。”
你这样说出来了，感觉有些羞愧。大概因为你是这样喜欢和人相处的性格吧。五条悟肯定从来不会因为独自身处一个超维度的世界而感到恐惧。
“好像和人类失去了联系。因为没有固定的形态。还有五条老师，看起来很遥远。虽然、应该也可以习惯——”
五条悟伸手把你的卡通眼罩撸下来。你睁大眼睛看他。他笑了笑。
“相应的训练要加倍哦。”
“好的！”
“今天没有课了吧，帮老师做任务好了。”
“我也可以吗？”
“试试看吧。这可是很难得的实战训练哦。”
五条悟果然带着你去看他做了一下午任务。和你想象的不同。虽然是特级，但是并没有那么多接近特级的事件让他去处理。遇到的主要是一级，偶尔甚至有二级。一开始你感到有点困惑，但是几次交接时看见疲惫的咒术师从入口撤走，你终于明白了。要叫五条悟出动的情况，级别并不是关键。主要是在填补普通咒术师力所不及的空缺。一级咒术师可以解决一级的咒灵。五条悟却可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几个小时里奔赴不同的场地解决复数的敌人。对他来说，损耗最大的甚至或许是旅行的疲惫和重复工作产生的厌烦。
这或许就是跨越等级的强大吧。
“哎呀，刚才那个很酷的撕裂是怎么做到的？”当你站在废弃建筑工地里面对一群二级咒灵做着如上思考的时候，过于强大的老师叼着一块雪糕靠在墙边上问道。
“试了一下让几个时间点同时存在。”你咬着牙说，感觉手臂僵硬，后脑嗡嗡作响，身后稀里哗啦地掉落了一地奇怪的咒灵内脏。“被反噬了，好像还不能这么做……”
“有意思。”五条悟含糊地说，“后面过来了哦。”
目前你练习到最熟练的术式用法，是根据看见的敌人运动的轨迹，在几个点之间迅速转换，加速或减缓对方的动作。你勉强抬起手施术。但这一次咒灵只在空气里停留了短暂的一瞬。继续向你冲过来。下一秒五条悟出现在你背后，“无限”延展开来。你和咒灵的血盆大口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却无法跨越的空气。
“这头是一级呢，再试试看？”
你定了定神，重新集中精力，把咒灵摔到废弃建筑工地的另一头。
“累了吗？”
“嗯。”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比了一个□□手势向再次爬起来的咒灵瞄准。那怪物长得像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大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嚎叫道：“夏天……宿舍应该要装空调吧！”
五条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怎么能这样，没有空调真是太过分了。”
然后他为自己指尖弹出的光束发出“咻”的一声配音。怪物胸口瞬间被大洞贯穿，慢慢消失了。
你擦掉外套上的尘土和怪物汁液，看到他浑身干干净净地开始拆第三根雪糕，感觉多少有点懊恼。五条悟把雪糕递到你嘴边：“辛苦了！给你啦。”
你不客气地叼住了。伊地知监督正好在这时候走进来，看见这一幕，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五条先生，中学生应该要好好吃正餐……”
“知道啦，这就带去吃饭啦。”五条悟说，然后问你，“想吃什么？”
吃完饭五条悟把伊地知赶走，带着你在步行街上漫游。你跟着他走进地下车站里。这时候市中心晚钟当当地敲了十下。一位黑色长直发的女性穿着职业套装，冷漠地从你身边走过，站在候车的队伍里。你曾经见过她。你不由愣住了。
“是这里啊。”
是你们第一个晚上，见到要出事的列车的地方。
“一个星期过去了哦。”五条悟说，“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吧。”
于是你们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下来。五条悟给你几个硬币，让你去买饮料。你还是要了罐装茶，而成年人指名要求草莓味的波子汽水。城市人们漠不关心地走过。你捧着饮料罐子，努力感知着面前飘忽不定的生命轨迹。在一些战斗后，你与自己内在的质感更贴近了一些，知道自己能接触到的是一定时间线上的生命状态。愤怒，恐惧，怨憎，漫长消磨中摇曳的寂寞。都在人群中闪现。它们中的大部分都与你无关，也超出你力所能及的范畴。
但至少没有今天晚上，此时此刻的猝死。
列车发动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问。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好像不会出事了。”
“当然是因为你的原因啊。”五条悟说，“想要帮助别人。还是能做到的嘛。”
在灯火通明的车站里，他唇角含笑，浅色头发闪着光。你忍不住问道：“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什么话呀。”他说，懒洋洋地对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五条老师本来就是超温柔超棒的老师啊。”
“是的呢。”
“啊，实话实说，还是很少有人会赞同的。”
“因为老师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就算说的对，也会让人火大吧。”
“这样的发言！小觉也这么想吗？”
“不会喔。”
五条悟挑起眉毛，好像有点诧异。他换了一副轻浮的腔调。
“好感动哦。觉得老师特别可靠是吗？”
“因为觉得老师实在是一个大好人吧。”你说，“老师对很多人、对这个世界来说，都很宝贵。而我就像是坏人，想要破坏这么重要的东西……”
你的声音有点颤抖了。但是你打算说完。你努力盯着五条悟的肩膀位置。
“但是，老师还是在保护我，觉得我有价值，相信我能帮助别人。我觉得很高兴。不，我非常感激。所以，不管老师说什么，或者以后需要我做什么——”
五条悟突兀地伸手揉了一下你的头发，打断了你。
“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自信一点啊。”
“什么？”
“‘不管别人怎么想，老子就是很重要，你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要有那样的自信嘛。”
说得很轻松嘛！而且只有你才会那样吧！你的眼神大概表露出这个意思。五条悟笑了一下。
“而且，把对自己价值的判断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很容易受伤的。”
“老师这样说，好像认识这样的人。”
“是的，那家伙后来变成了坏人哦。”
“欸……”
你有些迷茫。五条悟看了你一会儿。又微微一笑。
“但是在找到那样的自信之前，也可以暂时让你寄托一下。”
“可以吗？”
“做老师就是要起到这样的作用嘛。”他很坦然地说，“小觉很有价值，能保护很多人。就算整个咒术界都不同意，我也会一直这样相信。相应的，小觉也要努力直到有一天能走过来对我说‘就算老师不说我也知道‘，做这样的约定可以吗？”
“”
“不说话就当作你默认了哦。”
“好的。”你说，很狼狈地扭过头伏在长椅靠背上。深夜的地铁站人来人往。时间和命运在暖黄的夜灯里交错。五条悟把波子汽水瓶里的彩色玻璃珠晃得滴溜溜作响。假装没看见你在校服外套上擦眼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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