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为什么是愿望
你醒来的时候身处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四面和天顶都挂满密密麻麻的符咒。墙壁上点着摇曳的烛火。你坐在一张不舒服的木头座椅上，手腕和脚踝上都被沉重的铁链系着。你尝试运转咒力，感觉身体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是铁链还是这个封印室的其它布置，把你的所有咒力流动限制了。
对面放着另一把空椅子，好像是等待审判者的出现。
你呆呆地在原地坐着。大概没有过很久，黑暗里嘎吱一响，一扇门打开，穿过高高低低的符咒，能看见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
逆光的门板边上站着五条悟，制服外套挂在手臂上，表情冷淡地往门里走进来。身后的空隙里是努力向内张望的飞鸟监督，满脸写着困惑。她越过门框看到你好好坐在里面，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又马上地表现出忧虑。
你勉强对她笑了一下。五条悟头也不回，抬脚砰一声把门踢上了。室内一下暗下来。
“怎么，担心你杀的人了？”他说，“人家说你来支援新宿了，还跑来问你的情况呢。”
语调刻薄又冷漠，你看着地面，没敢说话。
“你可是赢得了很高的待遇啊。这屋子里面核弹都跑不出来呢。”
你没回答，他还是没放过你。咄咄逼人地追问起来。
“没别的话要问吗？”
“……”
“想必有吧，要是马上被执行死刑，就没人可以问了哦。”
“……忧太怎么样了。”
“挺好。解咒了。说不定你打不过他了呢。”
“那夏油……”
“你再敢叫他夏油大人的话，我可能会掰断点什么东西。”
“……”
“怎么，不问了吗？”
“夏油先生怎么样了？”
“我把他杀了。”
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不。”他扭过脸啧了一声，“我到时他已经跑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
他把手里的高专外套丢向你对面斜摆着的座椅椅背。制服滑落到了地上，他没有理会，又把椅子向你面前踢近，踩着面料在你身前坐下了。两张座椅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他的身躯在你面前投下一道压迫力极强的暗影，能听见他拉长的呼吸声。
他那样沉默了几秒钟，烛光照亮他凌乱的额发，指节烦躁地搓动着，有一瞬间，他看起来像个对世界充满抗议的傲慢少年。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子，真的让我怀疑是不是我自己有什么问题啊？“
你低头望着地面。他伸手过来很粗鲁地向上抬你的脸颊。你稍作挣扎，他像是当即被触发了怒气，手掌直接滑到脖颈，一下把你仰面抵在沉重的椅背上。
“做坏人是什么流行吗？几天前还有说有笑，然后一声不响地突然叛逃，这样很好玩吗？做诅咒师是什么糟糕的职业规划啊？嗯？——老师是这样教你的吗？”
最后一句话语气陡然下沉。颈侧肌肤一阵疼痛，多半留下了淤痕。
你这回没有反抗，垂着眼睫看着他的肩后。他盯了你几秒钟，自己收回手，像是极力克制那样轻轻吸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解释还有机会。”
“不用解释。”
“不解释会死，你知道吗？”
“知道。”
五条悟的手指按在椅背上，发出可怕的凹陷声。
“你——”
“老师不用救我。”你轻声说，“我不想做咒术师了，想离开。就是这样。“
他气得笑了一声，语气重新变得尖刻了：“不做咒术师就做诅咒师吗？行业风险也太大了吧？你以为有几个诅咒师找我送死？”
“……”
”路上还响应了两个紧急求援。有你这样叛逃的吗？”
“……我临时决定的。”
“那你的临时老大现在抛下你跑了欸，你不重新考虑一下吗？”
“不。”
“这么忠心啊？怎么做到的啊？”
“……夏油先生，说服我了。”
“哦？是吗？他怎么说服你的，不如也说给我听听？”
“……”
“说真的欸。现在说服我试试，搞不好我也可以加入你们啊？“
你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什么？”
五条悟几乎挑衅地笑了一下。
“不要这么早放弃我嘛。杰那点计划我也知道啊。”他把掉在地上的制服踢到一边，向后倒在座椅里，“不就是想杀掉所有普通人吗？也不是不可以啊？”
“……”
“仔细想想，对我根本没影响嘛。”
“……”
“就是我动起手来可能不太搞得清普通人和术师的区别哎。毕竟脆弱程度都差不多。想必你们不介意吧？”
“老师……”
“怎么样？嗯？既然这么想要就来好好求我嘛。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啊？”他继续用那种平静的提议语气说，蓝眼睛闪着超然的恶意冷光，“所以现在就从这里杀出去如何？路上遇到的人全部杀光？还是干脆一点直接炸掉？”
“老师你别这样——”
“不喜欢吗？喜欢一个个来？那小觉想从哪里开始？就门口那边那个——”
“老师！”你扑上去抓住他抬起的手，只有几寸长的铁链凶猛地一阵脆响，把你勒得一个趔趄，膝盖撞在地面上，“是我错了，我让你失望了！你别说这样的话！求你了！”
“……”他冷冷地望着你。你跪在他脚下，抓着他的手，只要想一想五条悟要像诅咒师一样满怀恶意地伤害别人，积累至今全部的恐惧和疼痛就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你瞬间崩溃到喘不过气，泪水不停地落到他手背上。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老师不要这么说、不要这样——你不要生气——”
他面无表情地看你哭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这点心理素质怎么做坏人啊？还没做什么坏事就已经吓傻了欸。”
你紧抓着他的手臂哽咽，全身都颤抖了。他俯身靠过来坐下，把椅子踢到一边，抬手抹过你满是泪水的侧脸。
“这样在杰的团队里很没前途的吧？真的不要老师来帮你吗？”
“不要……老师……”
“从你到都台区开始发生了什么，现在全部告诉我。”
你先讲了夏油杰出现的事情。五条悟屈起腿和你一起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挑剔的故事评鉴人。他对夏油杰提到的咒术协会有人联络他的情报没什么惊奇或愤怒的表态。但听到关于“觉”的妖怪的故事，他的眉毛扬了起来。
“哦。”他嘲讽地说，“你们这些人当真的吗？”
“……”
“太没有想象力了吧。怎么连杰也这样。”他像被平民碰到外套的王公贵族一样，嚣张又轻浮地说，“‘最强的愿望是被打倒’，这不就和‘亿万富翁每天都想着破产过一把没钱的生活’一样，纯属穷鬼才会有的胡扯吗？”
你望着他不说话。
“而且会变化喜欢的形象又是什么低级电影里的想法啊？真能听到我的心声的话，起码要有d吧？”
你仍然不出声，他好像心情变好一点，伸手戏谑地托起你的脸。
“很明显是那群老不死编的啊——小觉以为自己是这个东西吗？有觉得老师这么喜欢你呀？”
“我没有。”你轻声说，“我知道不是。”
“哦。”五条悟说，笑意收敛了，“那又是什么？”
“夏油先生带我去看的那面镜子。”你说，“那个寺庙里的人认识我。我也认识它，我好像和它很熟悉。”
“浅草寺的那个咒具吗？”五条悟有点强硬地说，“我知道，我还去被拉去见过。那个东西放了好多年了，就是摆设——”
“在镜子里看到了未来。”你说，“不是很久以后，很快会发生，东京毁灭了，半个国家都被咒灵淹没。很多人都会死，因为老师不在了。”
五条悟蹙起眉，清亮的眼睛盯着你，他没有说话。
“老师消失了是因为我。”你继续说，把一只手放在心口，“我能预感到。每时每刻，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就在现在，和老师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这件事是我造成的。”
“……”
“本来不想说这件事。因为感到很抱歉。对不起，老师一直相信我，但是是你错了。”你轻声说，“我确实就是诅咒……可能是妖怪，可能是别的东西，但不管是什么，最后我会害死老师，害死很多很多人的。”
“……”
“请老师来杀我，就算有这样的理由也很过分。所以我和夏油先生说，这样的话我就加入他好了。如果我叛逃了，协会一定会要求把我处死，就不用老师为难了。”
“……”
“但是只能做到这样……我之前想过，要是真的去外面杀人的话，老师无论如何也会杀我……可是我做不到。老师最心疼我了，不会逼我去做那样的事吧？”
这件事曾让你彻夜难眠，但现在你已经不再为它哭了。你感到一种超脱自身的冷静。因为你要做的事情比你自己的感情重要。因为你必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你仰望着五条悟的眼睛，双手捧着他的右手，指向心脏的位置。
“拜托您了，老师，请您祓除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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