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叶晴的头七过后，叶言芝重返了学校。
因为不想在日常生活中大院里麻烦叔叔阿姨们，叶言芝向学校申请了住宿。
说起来也是奇怪，叶晴在世时，明明是那样的讨厌叶言芝。可却在死后，留下来了一张用叶言芝身份开户，密码是叶言芝生日的银行卡。
流水单上显示，卡里的钱只进没出过，每个月都会存入一笔钱。从叶晴离婚那年开始，一直到叶晴去世的那个月，从来都没停过。
卡里的金额有十五万，算下来，怎么都够叶言芝生活到大学毕业
叶言芝起初不知道那些钱从哪里来，直到后来无意中得知，那其中有一部分是叶晴收到的离婚补偿费。还有一部分，是叶晴每个月都问叶言芝的生父要的赡养费。
大概，叶晴也曾在意过她这个女儿，也想过给她好的生活。
兴许只是嘴硬心软，被情绪和病痛折磨，总是不能好好表达。
可惜，这一切叶言芝都不从得知了。
……
回学校那天，赵明朗去送了叶言芝。
就和上次一样，他拿着她的行李箱，和她一并挤上了公车。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一路晃晃悠悠着，很快就到了三中。
三中不让旁人进。
站在校门口，赵明朗把叶言芝的行李还给了她。
人来人往的，有不少走进校门的学生朝着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叶言芝本能反应地低下了头。
她突然有点担心，担心叶晴去世的事儿，是不是和上次一样，早已在学校里闹得人尽皆知。
就在她觉得那些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刺人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赵明朗的声音。
“这个送给你。”
赵明朗从口袋左侧拿出来一个手机，递给了叶言芝。
叶言芝回过神，看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连忙冲他摇了摇头：“我不能收。”
赵明朗知道她自尊心强，于是解释道：“这是我的备用机，平时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给你拿着。”
赵明朗说的没错，总归有手机方便一些的。
但是……
叶言芝还迟疑着。
赵明朗看她迟迟都不肯接下，索性直接将手机塞进了叶言芝手里：“你现在住宿，有手机总归方便一点。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可以联系我”
“号码我已经存好了，也设置了紧急呼叫。”
赵明朗的贴心让叶言芝心上一暖。
她不好再拒绝，于是冲他轻轻笑了一下。
“谢谢。”
“不用客气。”赵明朗说。
与此同时，他们身边路过了两三个女生。
女孩们窃窃私语着朝叶言芝看来，隐隐约约间，赵明朗倏地听到了一句：“这不是叶言芝吗？”
叶言芝也听到了。
她瞬间再次低下了头。
“我、我先进去了。”她匆匆道，“快早读了。”
赵明朗却叫住了她。
“叶言芝。”他说，“从今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好好念书就好了。”
“未来一定不会比现在差，你还有好几十年的人生，只要一直往前走，努力往前走就好。”
“只要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就开始了。”
赵明朗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一字一句落在叶言芝的心上，悄无声息生出了一道光亮。
她抬起头看他。
微微张开的唇，合上，又张开。
要告诉他吗？
告诉他，她想去他的大学。
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叶言芝瞧着赵明朗好看的眉眼，鼓起了勇气。
“明朗哥。”
“嗯？”
“我想考嘉禾大学。”
叶言芝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预备铃声掩盖了，赵明朗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想考嘉禾大学。”叶言芝提高了音量。
铃声响到了尾声。
音乐停歇的那刻，她看到赵明朗冲她笑了。
“那我在嘉禾等你。”
和赵明朗作了别，叶言芝回了学校。
刚好踩着早读的铃声，她踏进了一班的教室。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高二那会儿大家对她和叶晴的议论会不会再来一次。
但她想多了。
班级同学的脑袋都埋在课桌堆起的厚书本后面，做题的做题，背课文的背课文。
大家被高考夺走了所有的精力，没有什么人在意叶言芝，这让她松了口气。
起码，不会再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当然，有一个人心心念念着她的到来。
方糖一看到叶言芝，就兴冲冲地冲她挥了挥手。
叶言芝走过去，刚坐下来，方糖就转过身把自己的各类学科笔记本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小芝，给你一份学习大礼包！”方糖冲她笑着，自夸到：“我敢保证，我这些笔记都是精华中的精华。你看个两三天，没学到的知识全都能吃透！”
“糖糖，你变勤快了。”叶言芝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老班走了进来，
方糖冲叶言芝比了个口型，说一会儿再说，然后匆匆转过了身。
方糖都没提叶晴的事儿，也没问叶言芝怎么样，还好不好。
只是在早自习下了以后，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小芝，我也申请住宿啦！我和老班讲过了，说想要和你在一个宿舍。他说会帮我们安排的，今晚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叶言芝怔了一下。
方糖家里可是在别墅区，她自己的房间恐怕都能有三中两间宿舍加在一起那样大。
她一个连学校早餐都不怎么能吃得惯的人，怎么突然就申请了住宿。
“怎么突然要住学校啊？”叶言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但方糖笑着，给了她答案：“因为我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你需要我陪着。”
原来是为了陪她。
叶言芝心上一酸，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糖糖，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住宿没有问题的。”
“怎么没有问题！”方糖有点激动，反应过来，她连忙放低了音量：“要是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万一有人呢！”方糖说，“反正我就是想陪着你，况且现在咱们也高三了，你也知道我家离得远，每天回学校的路上都要耽误好长时间，还不如住在学校里专心学习。”
“而且我们住在一起，你可以帮我补习我英语，我可以帮你补习数学，多好啊！”
方糖说的没错。
叶言芝看着她，没再反驳，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叶言芝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也算是幸运的。
没能出生在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虽然辛苦至极，但她的身边却有这样知心真情，像小天使一样的方糖。
还有温柔的不像话，让她心甘情愿看着他的背影努力向前，喜欢了一年又一年的少年。
能有幸遇上这些，已经很好很好很好了。
住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叶言芝都没再和赵明朗见过面。
不过有时候赵明朗也会在她宿舍熄灯之前，打一通电话过来，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再有什么其他的闲聊。
叶言芝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里，因为她觉得，只有考上了赵明朗的嘉禾大学，未来的一切才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也只有站到了和他一样的高度，她那些越发清晰，却从未表明的心意，才能有得以见光的资格。
方糖也算理智，纵然周涯亲口说出了要和她去同一所大学，他们的关系也在日渐的相处中走到到了只要捅破窗户纸，就可以正式在一起的地步，她也始终没往前迈开那一步，只想着一切等高考结束再说。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三个月后，新年来了。
高三生的新年，只有七天。
叶言芝回了一次长安大院。
向南州和林笑笑还和从前一样，总会在院子里疯玩，坐在一起打游戏。只不过不再那样没节制，基本玩上一个小时，他们两个就会带着所有的作业敲响叶言芝家的大门，吵着要让叶言芝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复习。
赵明朗时常喊叶言芝去他家里吃饭，林阿姨的饭菜可口又有营养，吃了几天，叶言芝就胖了几斤。
而这个新年，嘉禾市没有下雪。
大院里没有张灯结彩地挂起灯笼，赵明朗也没像去年一样买来许多的烟花，带着大家去外面玩。
新年少了点年味。
但叶言芝知道，大家这是在用着自己的方式，照顾她的情绪。怕热闹时刻，会让她想起叶晴。
之前叶言芝一直在学校辛苦忙碌搞学习，现在突然闲了下来，又碰上了新年这种阖家欢乐的节日，就算旁人避而不谈，她也会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起叶晴。
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写着没完没了的试卷，她总会有一种错觉，好像下一秒，客厅就能传来叶晴骂骂咧咧的声音。
可下一秒，她又恍然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听不到叶晴的骂声了。
其实从前每次挨骂挨打的时候，叶言芝不是没想过，想如果有一天叶晴不在了，或许她就能过安生日子。
可现在，叶晴真的不在了。
她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但没有办法。
她只能盼着，早日开学，早日回到宿舍，回到忙碌到疯狂的状态下。
如她所愿，短暂假期很快过去了。
不过一个星期，叶言芝就要重返三中，和赵明朗说再见了。
回校的时候，赵明朗给她送了一份新年小礼物。
叶言芝本以为是吃食或者衣物，直到回到学校的宿舍，整理东西的时候打开了那个袋子，这才发现赵明朗送她的，是他亲手整理的重点知识。
每一门学科都有。
用着不同颜色的笔记本分了类，本子扉页上标记着学科名字，清晰又细致。
不仅如此，这里面还夹杂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我们嘉禾大学见。”
叶言芝看着赵明朗的字迹，手指摸索着字条。
仿佛上面还有他写字时留下的温度，和折叠字条时落下的指印。
正出着神，方糖凑了过来。
“这是你寒假整理的知识点？”方糖看着桌面上堆起来的本子，惊呼一声：“我靠，这也太多了吧！才放了七天假，你是怎么整理完这么多的？”
“这不是我整理的。”叶言芝冲她淡淡一笑。
“不是？”方糖更意外了。
她又翻开仔细敲了敲，万分诧异道：“这个字，和你很像啊！”
像吗？
叶言芝盯着赵明朗的字，又看了看自己的。
方糖其实说错了。
应该是她像他才对。
这些岁月里，她日复一日地写着和他字迹相仿的字帖，不知不觉中，竟真的写出了赵明朗那一手的好字。
若不是方糖今日提起来，叶言芝至今都没发现。
原来她离他，已经不再那么遥远了。
或许等到高考结束，她去了嘉禾大学，她就真的可以摘下赵明朗这颗星星。
兴许一切都不会再是妄想。
他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属于自己的未来。
对吧。
六月，多雨。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
在连续下了许多天的大雨后，嘉禾市的太阳，总算是在高考结束之后出现了。
这场可以改变人生轨迹的重大考试，叶言芝发挥的很好很好很好。
查到自己的成绩高出嘉禾大学往年分数线整整三十五分的这天，叶言芝第一时间就截了图，给赵明朗发了过去。
赵明朗那边秒回了好几个感叹号，伴随着的，还有一句：“祝贺你，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学妹了。”
是啊。
从今往后，她就要成为他的学妹了。
虽然赵明朗今年已经念大四了，可他早已被保了研，接下来还有三年的时间要呆在嘉禾大学。
她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和他见面。
他们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饭，去操场散步，去图书馆看书，一起参加学校里的活动，又或者是一起去做外面兼职。
等到了放假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回大院，一起度过寒暑假，开学的时候再一起回学校。
叶言芝抱着手机，畅想着这一切，突然间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过了几天后，赵明朗发来了一份他自己整理的嘉禾大学的热门专业，供叶言芝参考。
想来想去，叶言芝报了英语语言文学。
她没什么偏好，不过比起其他学科，英语是还算擅长的。
填完志愿表的那天，她去了一次墓地，在那儿呆了一上午，把叶晴的墓碑擦得干净整洁，还带去了许多的小雏菊花，在旁边摆的满满当当，很是漂亮。
叶言芝站在墓碑前，告诉叶晴她要去读大学了。
她会有好的生活，在不久的将来找一份好的工作，赚钱糊口，不成问题。
全部交代完之后，叶言芝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
就这样，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来了。
叶言芝找了一家奶茶店，做了两个月的兼职，为自己赚了不少的生活费。
赵明朗去了一家公司实习，很少回大院。
向南洲和林笑笑也一起考去了沿海城市，两人在暑假一起去隔壁的城市去参加了游戏比赛。
而方糖那边，她跟着家里去了欧洲游，总会时不时分享一些美照在空间动态，以至于整个暑假，叶言芝都没能和她见上一面。
不过不要紧，宜川离嘉禾市不远。
方糖说，只要一放假，她就回来找叶言芝玩。
只不过可惜的是，周涯考得不算好，有可能会选择复读……
大家的十八岁，各有各的欢喜，也各有各的心酸。
无论好坏，他们的年少时代，都在这个暑假迎来了尾声。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蓝白相间，宽松肥大的校服。
不会再有老班在教室后门的玻璃处偷看。
不会再有堆成山的试卷，和写不完的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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