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程锦

四年级的时候，原来固定了三年的班级被打散，学生重新分配，任课老师也全都换了一批。

        程锦和周炎还在一个班，徐昶也和他们一个班。

        这一年的程锦又比之前长高了，基本上要和周炎一样高了，但周炎体格上却比她要胖实一些。

        关于个头这件事，后来到初三那年程锦才有点意识到原来老一辈人说的“女孩子早长，男孩子晚长”好像真的挺对的。

        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前后桌，周炎抬眼就能看到程锦圆溜溜扎着马尾的后脑勺。

        徐昶则成为了周炎的新同桌。不同于以前那个和周炎一样好动的同桌，他是个守规矩爱学习的好学生。

        周炎的生活变得有些无趣和沉默，打打闹闹也不再是他追求的东西。

        程锦就坐在他的正前方，但她有任何问题都会直接忽略过他，转而向他的同桌徐昶询问。

        他们一直都很有话聊。

        至于周炎和程锦之间，自那次作业捉弄之后就无形中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隔膜。

        其实周炎的气早消了，但是做不到再主动过问和接近她。而程锦的心态则是有愧和故意远离。

        有愧是因她当初确实是想要捉弄一把周炎，因为他一直不写作业，她也不觉得他那一次就一定会写；疏远则是一种她以为的长大和外界环境影响下的共同结果。

        在村里的时候，一群人中周炎最勇敢，最闹腾，也最护着她，玩儿什么都很厉害。

        进了学校，程锦发现，她还有那么多同学可以认识结交，大家也能玩到一起，而周炎的脸和行为，都显得过于吊儿郎当。

        她总觉得，他是聪明的，可他真的很不爱学习。

        他的成绩不好，同学关系也不算好，老师对他总会头疼……尤其是，别人嘴里的周炎，家庭是离异的，跟着奶奶长大，虽然他家条件在农村算是很好很好的人家，可是他确实是和太多人的期待不一样了……

        恶意和远离，有时候其实是来自于无知。

        乡下小学的学生和老师的眼里，大部分情况下，成绩就是一切。

        他们甚至会用当下的成绩去评判一个人的未来。

        就比如，不管是学校还是村里的人，都会觉得程锦将来会是那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而周炎，应该只会是一个普通人，大学估计都没得上，最多接手他爸爸的生意继续做。

        这些声音里，包含着对他们当下的评价，对他们未来的预判。

        甚至还有些人说，周炎的父母离异后，他的很多行为都是缺爱的表现。他从小跟着周奶奶，但到底和父母在身边长大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在他才七岁的时候，周士东和沈菱就离婚了，他的家庭是破碎的，此后性格是不完整的。

        在他们的语气里，就好像周炎的人生和性格从此也一起被父母婚姻的失败连带着永远地破碎掉了。

        那个年头，离婚还不普遍，尤其农村，离婚家庭很少。有人离婚，这仿佛是个新奇事。

        所以就等于，一户离婚，一村皆知。

        在周士东和沈菱离婚后的几年里，村民们关于这件事茶余饭后的言谈里，带着事实，带着评价。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来八卦的，或是感慨唏嘘婚姻道理的，闲言碎语从没断过。

        大人的话总会被孩子听去和模仿，想忽略都没办法。

        从一年级寒假后的那一年开始，小孩子们慢慢疏远周炎，甚至会内心里有点看不起他。因为他成绩不好，他脾气有点怪，还有大人们平时说起的那些话。

        渐渐地，他们也会学着大人的话来“教育”程锦，让她这个乖小孩不要再和周炎走太近。

        程锦不知道周炎是不是会成为他们说的那种性格不完整的人，但她感觉自己认识的周炎还是那个周炎，只是会比以往沉默。

        可她还想做个好学生，老师同学家长眼里的好学生，她在乎成绩，在乎外界的评价。

        她也有其他好朋友了，她不是四五岁那个只围着他转的小小孩儿，她还读了很多书，她觉得自己比前几年又长大了好多。所以不管是从各种心理依赖还是出于她自认为的长大成熟，以及潜意识里的不想与大部分人对立想法来出发，她的自我防御机制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慢慢树立起来。

        她和大部分的人站到了一队，在周炎的对立面。

        在人群里听着、看着人们对他的言语还有眼光。

        大人们没有直接的恶意，小孩子们也没有直接的恶意，但他们一起共同对周炎构成了一个冷漠又恶意的世界。

        程锦从未出口评价过周炎，她不是他们的帮凶，但也从头到尾没帮他说过一句话。

        后来两人想明白的是，那时他们不过也都是不到十来岁的孩子而已，要说有些东西是连那会儿长她一岁的当事人周炎自己都没想通的，旁观的程锦就该想通了吗？

        当然不是。

        所以对错哪能那么容易说。

        她只是以她那时候的三观选择了远离他，选择了没和他站在一起面对。

        这是她一生都对他心疼的地方。

        也是她真正成熟后勇敢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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