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回家
“嗯。说来听听。”皇帝陛下问道。
能说的,只有第一层。
范闲就那张密信上面所有关于二皇子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对抗陈元昊,如何对着江南私军使用京都城守备军力量进攻,最后陈元昊玉石俱焚,将二皇子战舰拉下船来了之类云云,反正胡编乱造,照着自己手里的证据编,最后二皇子是护国大英雄,陈元昊是臭狗屎之类云云,硬生生把一旁跪着的大皇子插点说的笑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陈元昊如今身在何处?”
“和二殿下的尸体一同在外,都被臣保护回来了。”范闲说道。
好家伙,证据确凿啊。
范闲是一个喜欢保护证据的人,他做事只要是能够留下证据的都会留下,所以他的办法也非常的多,他的话语权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抢走的,我带回来二皇子的尸体,千里背负,这是何等的尊敬,你们那些构陷我杀二皇子的人,除非有铁证,不然光凭借这份情义,你们也不能这么说。
参议院、督察院手里的全部都是怀疑的证据,现在范闲直接给你看尸体,你怀疑什么?怀疑个屁!
皇帝为的不是让自己相信真相,对于真相,范闲没出发他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再加上薛青的汇报,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是现在要做的不是让皇帝相信,而是让天下相信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儿,于是随点侯公公出殿查看。
范闲就等着,直到侯公公回来之后,面露难色,痛哭流涕的说道,“奴才看了,正是殿下和陈大人啊!”
侯公公见过陈元昊,九江提督听封他也在场。
满堂哗然。
这件事情,眼看就要到此为止了,太子也明白,如果这件事情今天过去了,那就是真的过去了,想要再去翻案除非铁证如山,不然监察院的册子从皇帝陛下按了国印玉玺之后,这件事儿就翻篇儿了,谁要是再提,就是质疑皇帝的判断,就算是太子也不敢胡言乱语。
正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准备说话的时候,一旁的三皇子立刻发难。
“儿臣有一事,启奏陛下。”三皇子说道。
太子一愣,站在了原地。
“哦?”皇帝倒是有些没想到,他便挥手,“讲。”
“此事……此事乃是二哥亲自救援,我被范闲保护在内,并不知情,但是之前,司业大人范闲所作的事情,儿臣还是要禀告陛下!”三皇子面露难色,似乎有些痛苦,捶胸道,“是儿臣能力不足,未能保护二哥,儿臣悔不当初没有学习武艺,儿臣甚至范闲是自己的司业老师,尽可能想要跟随学其国术,学其医理,学其才华,但是范闲竟然带儿臣去开设青楼!想要凭借儿臣的名义在江南道上面开青楼,儿臣自知代表的是皇室宗亲,儿臣之颜面乃是父皇之颜面,不可做此事,范闲一怒之下,将儿臣丢在苏州城内,两个月就只有禁卫保护儿臣的安全,如此做法,儿臣不服!望父皇陛下做主!”
也就只能是十岁的孩子告爹爹敢用请陛下做主这四个字,其他的人根本不敢。
皇帝看了一眼范闲,勃然大怒,一把打碎了面前的茶杯。
范闲心中赞叹,皇帝你这个戏绝了。
“范闲啊范闲,你可知朕为何让你带这御君剑,为何让你披着金盔金甲!”皇帝怒道。
范闲立刻跪在地上,这时候说啥?范闲当然知道,“臣不知,臣惶恐啊。”
“来人,收了他的御君剑,收了他的将甲!”皇帝怒道。
大皇子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他的作用,作为一个皇宫之内的戏班子,派头一定要拿捏的妥当,他早知道范闲有这么一计,毕竟这东西放在家里就是烧房子的东西,没有人能够一直把这些留在家里,他当即站了起来,走到了范闲的面前,将御君剑和将甲一把抓起,转身走上殿台,交给了侯公公,气势霸气逼人,就像是真的一样。
龙颜大怒,谁还敢多说话?早就跪在地上心中大喊别杀我了。满朝文武接连太子都跪下来了,这个时候,也就断了太子的口。
“范闲,以司业之名,实则气于皇子,实在是臣所不为,撤销一切官职,入监察院悔过,监察院司职暂且保留,等待监察院院长考察,再向朕汇报!”皇帝怒道。
罚了个啥?罚你范闲休息一下。
官职?太学奉正有监察院副院长这个司职大么?
三皇子和大皇子跪在地上偷笑了起来,这个范闲又能偷溜过关可是真的心机过人,他给了皇帝一个非常好的借口,这个借口让皇帝都没想到。
“谢陛下。”范闲是真的谢谢。
“二皇子李承泽,护江南安危有大功,加封江南誉王,设旅院,供家眷居住,淑贵妃前往封地。”皇帝说道。
高!范闲心想道。
“陈元昊,以权谋私,叛国之罪,企图谋反,诛九族,五马分尸!”皇帝道。
“退朝!”皇帝气急败坏的离开了当朝。
太子傻了。
所有人都傻了。
直到现在,他们似乎才明白过来。
范闲这个最终的胜利,仅仅是拿出了自己本就莫须有的官职,然而二皇子,用了自己的一条命。
范闲灰头土脸的一个人从大殿上面走下来坐进马车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一万倍。
但是他仍然保持着沮丧,抱了抱迎上来的王启年,王启年早已经知道了接过,赶紧说道,“大人,节哀呀。”
“节哀节哀呀。”范闲说道。
“大人,我们东山再起啊。”高达也过来。
三个人抱头痛哭。
谁知道哭没哭呢。
反正街井的流言是这样的,二皇子成为了国士无双,但是他死了,范闲成为了一无所有,但是他活下来了。
整个事件似乎就这么草草的结了尾,似乎又那么的意犹未尽。
当范闲停车到自己家的尚书府的时候,他才明白,家师多么好的一个地方,看了看五月的天,闷热不已,看了看两个看到自己已经略带陌生的家丁,范闲笑了笑。
“我回来了。”
范闲卸下了一切的重担,走入了房间的时候,林婉儿和范淑宁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他还没有走到房间里面的时候,房间内侧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范闲从外面将门推开,六双眼睛看了过来,这一瞬间的范闲,长出了一口气,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范淑宁直接抱住了范闲,而身后的林婉儿则是抱着范良站了起来,走到了范闲的面前,轻声的说道,“相公,你终于回来了。”她那柔情似水的面容,和这种将泪欲哭的表情,惹得范闲很是心疼,他抱起了范淑宁走到了林婉儿的面前,低声的说道。
“婉儿,你辛苦了。”
二人深情相拥的时候,范闲明白了家这个字,最真切的感觉。
第二日的清晨。
二皇子被礼遇国葬了下去,入了皇家园林,基本上有官爵的人都去了,范闲奉命在监察院被督查,所以他没有去,但是监察院除了陈萍萍又没有人敢督查他,所以他就乐得在家里面呆着了,这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是天下最幸福的生活,范闲早已经明白了这个事情的真谛,索性也安于现状,乐呵呵的想要安然的过这样的生活。
“宁儿,给爹来口水。”范闲躺在床上呼喊着。
范淑宁拿来了一杯茶水,两个手捧在中间,“爹爹。”
“乖。”范闲乐呵道,“给你娘也来一杯。”
“好咧!”范淑宁跑去倒茶,给林婉儿也来了一杯。
“真好,等良儿长大了,就能同时给你我都倒水,都沏茶,好生快活!”范闲大笑着。
“从没想过你的人生追求竟然是让两个孩子给你倒水喝。”林婉儿低眉笑道,她的妩媚并不是装得,她和那范闲在外面看到的万千少女都不一样,这样与生俱来的郡主气息,是根本装不出来的,即便是想要装,寻常的女子连见都没有见过。
“听闻朵朵和另外一个女子和你一同坐着马车回来的?”林婉儿秀美一挑,问道。
范闲一个机灵坐了起来,他是把这两个姑娘带进范符了,但是安排在哪儿了他并没有问,温柔乡这个朝思暮想的东西他一进来就忘掉了几乎所有的事情,本来今日要去监察院和陈萍萍报告的也似乎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转头斜眼看着林婉儿,“婉儿……你不会……”
“相公莫要多想,我信任你的。”林婉儿说道。
此时的范闲似乎在从掉线的路径上重新连接回来,他想来想去,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说,二皇子的死和林婉儿的关系,例如自己的安危从来没有和林婉儿报告过,比如……叶灵儿的下落。比如自己在海战之中的一切,林婉儿没有问,自己居然也不解释,此时的范闲目光迟疑,他似乎觉得有些亏待了林婉儿。
“婉儿。”范闲吸了一口气,“你可能有很多想问我的吧。”
林婉儿听范闲这么一说,歪了歪嘴,略显不满,但是还是微微笑道,“起先呢是这样的,但是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似乎什么都忘了,只是想要把你照顾好,毕竟你在家里面的日子也不是很长,能够陪着你一日,安安心心的几日,便也就足以了。”
“李承泽,是我的杀的。”范闲似乎一副摊牌的样子,他说道,“但是婉儿你要明白……”
“我明白。”林婉儿说道,“我其实都能明白,在当年我二哥林珙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约你去楼堂的时候,我想要自缢,那会儿我并未过门,我不是你范家的人,也不是你范闲的人,我是林府的人,我必须要知道是不是你杀的,可是现在我已经是你范家的人,是你范闲的人,二哥如果杀了你,范家也跑不了,我若是心存善念让你放了他,你大概也会听我的,可是如果真的到了范家灭亡的时候,我心存善念让他放了我,他多半是不会的。”
范闲看着自己的娘子,竟然如此明事理。
“想来想去,不过是朝堂权术,我在后宫多年,又在林府跟随爹爹多年,早已经耳濡目染,再加上曾经母亲那般言语,其实早已经和我说的通透明白。”林婉儿抚摸着范闲的脸,“我跟了你,就相当于是在京都城的浑水之中的那颗荷花,必须中值挺拔,必须要舍弃一切杂念,我若是还在你的身后给你使绊子,那你走也走不前,退也退不了,岂不是难以作为?我可不想成为夫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娘子,我要能抱着你的时候天天抱着你,抱不到你的时候,就天天粘着你,天天月月年年,你没事的时候,一定会在我身边,如此这般,多好啊。”
范闲知道林婉儿懂事儿,但是如此懂在心坎儿里的时候,还是让范闲颇为欣慰的,他正要去拥抱林婉儿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咳嗽声,咳嗽了过后,范闲一眼飘了过去,竟然是一个侍女,那侍女看着面前范闲,有些吃楞,不过还是咳嗽了一下说道,“这位是太学院的太医吧?家中要吃早宴了,客人还是蛮多的,若是您不着急走的话,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吧。”
“你看!”林婉儿那副娇弱懂事的样子一扫而空,指着范闲说道,“陪了我大半年的侍女,都不认识你了!”
范闲摸着头哈哈大笑。
早膳还是在餐厅用膳,范闲搀扶着林婉儿拉着范淑宁出现的时候,大家已经全部就坐在了上面,范建和柳如玉此时根本没有心思看范闲,柳如玉直接过来接到了林婉儿,搀扶着林婉儿走到了堂上,和范建柳如玉并排坐在了一起。
范淑宁直接坐在了范建的腿上。
好家伙,这家里的地位,范闲成了最低的?他直接和宾客们坐在了堂下,也不是首位,而是末尾。
范闲迷茫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看满家的人。
明竹香和海棠朵朵都是堂下首位,显然她们三个人互相看到了。
林婉儿的目光迟疑了片刻,左右甩头这种事情太掉价,她只能暂且先盯着一个看。海棠朵朵也盯着她,只不过不是和盯着明竹香一样,而是像是看着一个老朋友一样。明竹香也看着林婉儿,能够感觉到,这个房间里面早就已经酸了起来。
范闲简简单单的吃了几口,正打算走的时候,范建留住了范闲,他咳嗽了一声问道,“范闲,这么多的新朋友,你不给为父和你姨娘介绍介绍?”
范闲瞥了一眼范建,立刻说道,“他们都比较自来熟,自己就能介绍,今日我要去监察院,陛下的圣旨,赶紧去办事儿呢,晚上回来再和你们聊!儿子告辞!”
范闲如同逃荒一样跑了,影儿都没有看到。他张皇逃窜的时候,还是被叫住了,不过跟上来的人是范淑宁,她抓住了范闲的手,范闲一愣,“你怎么不和她们吃早餐啊?”
“感觉非比寻常的一顿饭,我吃不明白啊!”范淑宁求助得吐出了舌头,“女人好复杂,我根本看不懂。”
范闲摸着范淑宁的头,“那就对了,以后你可不能像他们那般,认死理,蛮横不讲理的样,特别的丑。”
“嗯,特别的丑!”范淑宁父女二人达成了共识。
二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同时说道。
“除了你娘!”
“除了我娘!”
………………
………………
大清早起的,出了门来,王启年高达都不在,一来是京都城现在相对之前安全了很多,二来是高达将于振子安排在了抱月楼里面居住之后,范闲就给他们一同去江南的人放了三天假,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事儿,又马上又逢五月初五端阳节,是一年之中比较重要的节日,范闲也就没有继续压榨打工人,就让他们去了。
他们能休息,但是范闲不能,范闲还要汇报一些工作的信息,他带着范淑宁走到了监察院之中。监察院的门岗看到是范闲范大人带着范淑宁来了,立刻让行,他们似乎都在对范淑宁微笑,却又惧怕范闲,范闲只得是带着疑惑,拉着范淑宁走进了监察院里面。
一处的大院还是那般样子,范闲走到了大院里面,看到了那个摇椅的时候,触景生情,他走了过去略显苦涩的抚摸着这个摇椅,想当年这个摇椅之前断过一次,也是曲涵一把一把将它打好的,可是如今摇椅还在,曲涵却已经彻底不在了。范闲坐了上去,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一旁的范淑宁说道,“爹,师爷爷和陈爷爷都说,要你回来的时候,叫你去和他们报道。”
“这个我知道。”范闲点头说道,“先歇息一下再去吧。”
“好的!”范淑宁说罢,转身丢丢丢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又丢丢丢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几本册子,放到了范闲一旁的桌子上之后,范淑宁才说道,“爹,这是你不在的时候,陈爷爷教我写的公文和函文,也是一处这一段时间的处理事项。”
范闲蛮感兴趣的拿了起来,“你批阅的?”
“正是!”范淑宁说道,“不过有陈爷爷指导,有些东西恍然大悟,有些则是从不会到会,陈爷爷还夸我聪明,字写的好看呐!”
“其实吧……”范闲拉开之后才明白,“只是比你爹写的好看而已。”
“哼!”范淑宁鼓起了腮帮子。
范淑宁的字很娟秀和林婉儿的差不多,上面记载了很多的事项,比如二月三日抓住了一个暗探,抓住之后服毒自缢,找寻不到隶属国家,二月六日三名刺客落网,服毒自缢,找寻不到隶属国家,但是其中一人如何如何,范闲看来看去和平日里监察院的一切事物都比较符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漏。
“这个你还记着啊?”范闲笑道。
“当然啊。”范淑宁说道,“这可是师爷爷专门告诉我要记录的。”
太子二月二十三日进入一石居,太子于三月十八日出宫狩猎,太子于……
太子于四月十二日进入后宫!
太子于四月十六日进入后宫!
太子于五月初一进入后宫!
范闲面目一怔,转头看着范淑宁,“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监察院的人,被我安排到了皇宫里面。”范淑宁平静的说道。
“谁!”
“一个跟着侯公公的小公公。”范淑宁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范闲的面目会如此惊讶!她立刻解释道,“之前也有监察院的人在宫中啊,只是太子的事情我不能够尽数掌握,所以安排了一个小太监公公去观察,这……有什么问题吗?监察院在宫中的人不是很多吗?”
“胡闹!”范闲直接拿起了东西,冲向了陈萍萍的房间之中。
范淑宁一头雾水的看着范闲的背影,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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