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见过他
“通宵很伤身体的，学长还是快点走吧，待会儿公交车就停了，”秦意安又恢复到那副淡漠的表情，“为了我这种人不值得做那么多。”
听到她这么说自己，陈嘉有点不舒服。
“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挺好的啊，就算在那样的环境里也可以考到这里来。”有次帮忙整理高一学生的表格时，看到秦意安忍不住多留意了两眼，居然是从四十中考进来的。
“如果换成我，我肯定做不到，早就不知道浪到哪里去了。”陈嘉故作轻松地说，他直升是全市最好的公立初中，师资力量雄厚，学习氛围也很不错，每年升学率都很高。
他这话也不假，四十中有多乱人尽皆知，毕竟最出名的自然是最差的和最好的，如果把他扔到那里，他真的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自己可以坚持下来。
“可是你永远也不会去那里，”秦意安喝了一大口可乐，冷意一路滑进胃里，“这根本就是个悖论。”
“就像如果时间倒流，我也不会有机会去更好的初中一样。”
“过去、现在、未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被以前的事一件一件堆积起来的，也许你觉得现在发生的某件事很后悔想重来一遍，但它可能是在过去某个时间节点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了，不管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局。”
陈嘉知道不管说什么，他的安慰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听起来反而像一种无形中的炫耀。
“对了，学长你知道为什么四十中的人都那么堕落吗？”秦意安突然问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嗯？”他以为只是单纯的学校管理不行，学风不好。
“因为进那里的人，都是被父母放弃的孩子，所以他们也放弃了自己，任由自己放纵沉沦。”
“算了，”秦意安自嘲地笑笑，“说了你也听不懂。”
陈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因为离得太远，他只知道四十中很差，从来没有多想。
“为什么说是被父母放弃了的孩子？”斟酌再三，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第一种就是没钱呗，”秦意安耸耸肩，“买不起学区房，没有办法为这个城市的经济发展做贡献，自然就只能被扔进垃圾场喽，贵的私立校又上不起，父母也就自暴自弃不管他们了。”
“而我是第二种，”秦意安话音一转，“我们家倒是买了房子，不过买不起太贵的，我只能直升四十中，稍微想着点孩子的都会花点钱送他们进私立校，而我爸妈——”
“巴不得我早点辍学出来工作，有钱也不肯让我去好点的学校，要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碍着，我早就进社会了。”
陈嘉面色变了变，正欲张口——
秦意安伸出一只手挡在他面前，“打住，如果是同情的话，我不想听，从小到大我听的够多了，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博得学长的同情。”
“我只是想告诉学长，在你短暂的人生里没有看过、经历过的事情，这样你下次在做什么事之前，能够多想几分就行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句话就是为了你这样的人量身定制的。”
“也不要觉得我可怜，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需要别人觉得我可怜，我不想被高高在上地施舍，我只想和大家一样做一个平等的普通人。”
“而且——”秦意安目光坚定，“总有一天我要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那我就祝你心想事成吧，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找我，我能帮尽力帮，”怕秦意安误会，陈嘉急忙补了一句，“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很厉害也很坚强，但是每个人都有可能会遇到自己迈不过去的坎，也不要硬撑着，最后伤害的还是自己，你就当——”
“朋友之间的帮助吧。”陈嘉思虑了一会儿，才找到这个他觉得比较合适的关系。
“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一个朋友。”他终于愿意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面走下来，和秦意安站在平等的地方。
“算了吧，”秦意安笑得无奈，“学长你这么快就忘了前几周发生过的事了吗？我要是再跟你扯上关系岂不是自寻死路？”
“……行吧”陈嘉愈发后悔之前做过的事情，“悄悄发消息给我也行。”
“我还能遇到什么大的问题不成？”秦意安语气松了些，“都熬了那么多年了，还怕这三年吗？”
她自信又坦然，若不是亲口听她说了那些和现在这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她和陈嘉遇见的任何一个从温室里长出的骄傲花朵并无不同。
而他一开始因为她平庸的成绩轻易地把她划进了那些一遇到他就满眼都是星星的女生里面。
陈嘉以前确实高傲地以为不如他的都会羡慕他的优秀，所以遇见这些人时他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的位置上。
实际上，他因为出身带来的优势和秦意安的勇敢坚韧并无不同，谁也不比谁高贵。
优秀与否从来都不是给人轻易下定义的唯一标准。
“你一定会做到的。”陈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学习上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别的我不敢保证，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听到这句，原本坚定的秦意安突然犹豫起来，她不是陈嘉那种聪明的人，学习就是靠着死磕，一遍遍地尝试，不断总结自己的错误才上去的。
这是她初中的做法，高中她本来也想这样，但是高中课业繁重得多，根本没有时间给她这样一遍遍地试错，所以第一次考试她只是中等，她也在一直想新的解决办法。
但是如果有陈嘉的帮助……学霸能成为学霸，肯定都有自己独特的技巧，她肯定会少走很多的弯路，这个诱惑有点大。
察觉她的犹豫，陈嘉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句，“我做过家教，教过的进步都挺明显的，你真的不想试试吗？还不用交钱。”
“可是……这样会不会耽误学长你自己的学习？”重点班竞争激烈，秦意安怕自己影响陈嘉的成绩。
“看来你们学渣还是不懂学霸的世界，”陈嘉遗憾地摇摇头，“成绩越好，玩的越开心，有的人就是有题目做一遍就可以举一反三的能力，可以上课睡觉课后刷一遍题目就会了，就是可以天天打游戏但是还是考得很好，虽然觉得很气但是也没办法，这就是天生的能力。”
“当然了，我没有这么神，不过教人那点时间还是有的。”
“那……就先谢谢学长了。”她还是没有抵住这个诱惑。
陈嘉不肯走，秦意安也没办法，她又没有办法把一个一米八多的男生拖走，两个人坐在快餐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十一点过后，快餐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店员关了几盏灯，瞬间暗了许多。
“你以后想考哪里的大学，想好了吗？”陈嘉突然问。
“不知道，”秦意安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反正到时候填志愿填的越远越好。”
“那到了大学你准备怎么办？你知道大学学费比高中贵的多吗？还有各种开支，处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你从哪里搞钱？”不确定秦意安是不是知道这些，陈嘉提了一嘴。
秦意安叹了口气，她现在只想努力学习上一个好大学，还真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高考完我就去打工，满十八很多工作都可以做，我先把第一年的学费赚出来，然后边上学边兼职养活自己，平时尽量省省应该可以勉强凑活过下去。”
秦意安好像还是有点过于理想化了，陈嘉叹了口气，“变数太大了，你这种计划随时可能出问题，对了，你能申请贫困生补助吗？”
“不行，”秦意安摇摇头，他们高中就有，她之前还仔细地看了要求，“我家不符合要求，没穷到那种地步，开不了证明，只是我比较穷而已。”
“你是白痴吗？”陈嘉真想把她拍醒，“问都没有问过就放弃，你跟老师仔细说清楚你的情况肯定都会通融的好吗？规矩是人定的，当然可以改啊！”
“真的可以吗？”秦意安的眼里重新燃起几分希望，初中没有这个，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都没试你怎么知道？你就这么死脑筋吗？”陈嘉都替她着急，“傻成这样没救了。”
被骂了秦意安也不在意，她已经开始规划了，如果有了这笔钱，那么困扰她半年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了。
她所有的钱加起来不管怎么算都支撑不了高中三年，原本准备厚着脸皮再找邻居借点撑过高三，有了贫困生补助，她不仅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日子也会过得松快一些。
陈嘉看了一眼表，“十一点四十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再等等，”秦意安打了个哈欠，“差不多两三点吧，那会儿他们都睡着了比较稳妥。”
“要是困的话你可以趴在桌子上先睡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不用了，”秦意安揉揉眼睛，“我睡不着，话说学长你怎么一点困意都没有？”
“夜猫子，”陈嘉耸耸肩，“熬习惯了，晚上安静的时候更有利于思考。”
“一点也不健康。”秦意安如是点评。
“搞得你作息健康一样，”陈嘉回怼，“你不也在这里熬夜？天天吃那种东西把自己搞得晕倒也好意思说我？”
“我觉得这事还真不能怪我。”秦意安撇撇嘴，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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