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回:蚍蜉与大树
话说徐墨卿随李韵和赶回年家时,周未已在中堂里等候他们多时。见到徐墨卿终于出现,周未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
“殿下,您总算来了。”周未施礼道。
徐墨卿扶起他,“周郎放心,有我在,一切都可平安度过。”
周未警惕地看着他身边的李韵和,道:“还望殿下与我移步至后面抱厦内言语。”
李韵和听闻,举起一只拳头就要打向周未,却被徐墨卿匆忙拦下来。
“韵和莫气。”他转身又对周未笑道:“周郎,李统领乃我们自己人,你勿须多虑。”
“自己人?!”周未一脸惊讶之表。
李韵和仰首道:“怎么?我不可与殿下同心?”
周未不言语了,徐墨卿略尴尬地搔了搔鼻翼,“我们还是一起进去说话吧。”
随即,三人同行,来至中堂之后的抱厦内。见周遭环境已安全,周未转身撩衣,已给徐墨卿跪下。徐墨卿本想阻止他,忽又定了定神,猜想他应是有要事要说,也就随了他的意。
“周郎与我有话直说。”
周未又郑重地给徐墨卿磕了三个响头,才道:“殿下,年家倒台已成大局,我本以为自己能为殿下分忧一些,怎奈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己,实则并未帮到过殿下半分。”
李韵和找到一张交椅坐下,半俯着身子看向周未,一只手大力扳起他的下颚,没好气道:“殿下要你有话就直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时间宝贵,女皇陛下还等着九殿下回去回话哪!”
“韵和。”徐墨卿阻拦道。
李韵和这才松开周未,但听周未开口说:“殿下,之前我与您的约定您可还记得?”
“记得,周郎想得到一副自由身。”
“没错,若不是为得到这个,我也大可与那些人一样,先逃命了再说。可我并不想苟且偷生,我要堂堂正正的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以后自由度日,再也不委身他人。”
“我可允你。周郎,你可以放心。待了结年家之事,你的事,我定亲自为你办妥。”
“殿下……”周未忽然落下眼泪,“贱郎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能够成全。”
“周郎请说。”
“年叙莲与年叙虹虽可恶,她们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罪有应得,但年叙遥和家中男眷孩提是无辜的。还望殿下能为他们说情,保全这些可怜的人。”
“你居然为他们说情?”李韵和讥笑道。
徐墨卿根本没有想到,到最后能为年家人说话的会是周未。他沉默半晌,心中颇为触动。
“女皇英明,绝不会滥杀无辜。”徐墨卿敷衍道。
显然,徐墨卿的这番说辞周未并不能相信。他狐疑地看着徐墨卿,“殿下,贱郎恳求您了!”说着又是三个响头磕地。
“你这是……何必?”
“在年府一栽,唯遥郎以礼待我,我不可忘记恩德。”
周未虽然把姿态放得很低,但他的气势却是咄咄逼人。李韵和抱着胳膊似看戏一样,也想知道徐墨卿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我若保全他们,你便把腰带交出来,是这样吗?周郎?”徐墨卿率先把话说出来。
周未伏地的身子渐渐挺直了,“没错,那条腰带就在我的手里。这个东西我只能交给您,所以我才执意要请您到年家来。”
“我看你这是在要挟殿下么?周未,你这是朱者赤吗?做派倒是与那年叙莲很像。”
李韵和腰间的雁翎刀已出鞘,她的手腕一提,整个刀身便对准了周未。
“你乖乖的交出来,我们一切都好商量。可你若威胁殿下,就等同于在威胁当今圣上。我李韵和就没有不出手的道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快。”
李韵和话音未落,几乎不曾看清楚那周未是如何出的手,他已然掠过自己的身后,将她手中的刀柄转动方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只怪李韵和轻敌,没有把周未那“一介男流”放在眼里。她本意也只不过是想吓一吓他,岂料却被周未反将了一军。
但徐墨卿却没有半分诧异,他是了解周未的身手的。就在他和燕归晚潜入年府那夜,周未已给过他二人那份“见面礼”。
“周郎不要闹,李统领可是保卫皇城的将领。”
周未轻笑着收住手,双手捧刀还与李韵和,“小生无心冒犯,只是算准李统领轻视我这男流之辈,才钻了空子,还望您莫怪罪!”
李韵和的脸色都已变紫,恼羞成怒地看着他二人,“九殿下,这就是你的眼线?敢与主家叫板对峙的眼线?东梁真是世风日下,好好的郎卿,一个个不擦粉绣花,尽研究功夫身手,这东梁的天下也由你们来做好了!”
徐墨卿和周未都憋着笑,原本紧张的气氛,因为这个插曲变得缓和许多。
“韵和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与第四个人讲起,哪怕是泽弟。”
李韵和翻了翻眼睛,“你们俩抓紧时间!别在这磨磨蹭蹭的。”
徐墨卿收住笑容,向周未微微欠身,“周郎,我知你的用心,可我不能为你打包票。因我不是女皇陛下,我更不能代她做决定。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若不可,只保遥郎一人也好。”周未退让道。
徐墨卿不再与他讨价还价,“交出来吧,周郎。那东西在你手里是个祸害,给我,才是你的出路。”
周未犹豫片时,终于把那条腰带拿了出来,双手奉于徐墨卿手里。徐墨卿郑重地拿来过来,有种失而复得的快感,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不用徐墨卿交代,李韵和已发声:“无须殿下嘱咐,我自当明白该怎么办。还望殿下速速回宫,年家就交给我处置好了。”
周未复又求再四,恳请徐墨卿保全年家的一众“夫孺”。待徐墨卿离开年家回往皇宫,只剩下李韵和与周未站在年家庭院里。
周未见徐墨卿远走地背影发呆了好一阵儿,竟不知李韵和已幽幽地走到他的身后。
“有二事在下不明,还望周郎指教。”
周未回过神,忙支支吾吾推托,一径往他住的那处庭院里回。但李韵和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你从何处得到的那条腰带?如此重要的东西年叙莲藏在何处,你怎么会知道?”
周未停下脚步,但并未回身回应她。李韵和接着发问:“你这一身的武艺到底是在哪里学的?一个伶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身手?”
这一次周未没有再停顿下来,而是急急地走回他那处小院里。
这两个问题徐墨卿不是没有想过,尤其是这腰带的由来。但眼下时间紧迫,他也只能先看结果再说其他了。
待他回到皇宫时,女皇与燕归晚也刚好下完了一盘棋。结果,当然是燕归晚输了。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女皇却仍旧不肯相信。可无论如何,掌控者都是徐钟卿,这点搞清晰了就没有错。
那条腰带当着女皇的面被销毁,后患得到永除。随即女皇发令严查年叙莲和年叙虹的所有罪状,不可一世的年家就这样轰然倒台!
年叙莲被侍卫们拖往天牢,只听她在外不停叫嚷:“没有我们年家,你可坐稳这帝王的宝座?不是我们年家,你推行新政改革军队的钱打哪里来!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有违人伦……”
年叙莲所言句句扎心,慌得侍卫们直拿马粪把她的嘴给封住。在祥瑞宫中的徐钟卿听得清清楚楚,徐墨卿与燕归晚也听的清清楚楚。
徐墨卿携燕归晚不得不再次跪在女皇脚下,示弱、自责、求宽恕。徐钟卿似乎已听得不耐烦,淡然道:“此事已过,燕将择日就回御林军接任吧。”
“谨遵皇命。”燕归晚应道。
“九弟,自吾登基你一直不肯受王爵,趁此机,定丰王的头衔也该落到你的头上。不要再与吾推托,此事就这么定下来。”
燕归晚晋御林军右将军,徐墨卿承定丰王爵,他们妻郎到底被推到这个高度上。女皇是在向世人宣告,她没有忘记一切打天下的袍泽们。年家的倒台皆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
年家被抄家惊动整个京都丰城,富可敌国形容的应该就是他们家了。年叙莲与年叙虹被判秋后问斩,做过年家鹰爪的要么自首伏法,要么被逮住问罪,当然也有一些漏网之鱼,但他们这余生恐怕都得隐姓埋名苟活于世了。除了年叙莲的一个幼女实在太小没有被发配,其余的家眷也都被发配到边疆做了苦役。
年叙遥与那幼女被保全下来,这是徐墨卿能做到的最大努力。而周未也终于获得自由之身,不会再被人卖来卖去。年叙遥被他接济在一处简陋的草房里,也可勉强度日。他安顿好昔日友人,终于打算离开京都,他要去游历这世界间美景,他要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周未上路那日,年叙遥一路相送,徐墨卿也闻讯赶来。年叙遥见到徐墨卿一声未言语,只是向他深深行了揖礼,与周未告别之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二人。
“殿下。”
“周郎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之前,我对您说过的。”
“愿你梦想成真。”
“殿下好像对西洲很有执念?”
“算是吧。我不能去,你却可以。代我多看看外面的山水,也不枉费我们相识一场。”
“殿下就不打算问我些别的?”
让徐墨卿问他什么呢?问周未是不是在最后一刻做了双面眼线?年叙莲大抵是发现了周未与徐墨卿的往来,在知道年家不可逆转之际求到他的头上。自导自演了那一出威胁女皇的戏码,就是希望通过周未能保全年叙遥和幼女?
徐墨卿不想知道,因为周未至始至终都没有起过歹念,他的远行虽是必然,但也有让徐墨卿安心的成分。况且,他欣赏周未,对他有一种心心相惜之感。
“问,问周郎打算何时归来?”
周未怔住,须臾,笑道:“天大地大何处为家?不知不知,更不知归期。”
“若重逢,我与你共饮千杯!”
“若重逢,定不负此言。殿下,后会有期。周郎,走了!”
看着周未逐渐远去的身影,徐墨卿的心中一片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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